………
鈴清鎮酒肆中。
陳老弓著腰,他手中拿著湯藥,向床榻上一個少年嘴中喂去。
少年微閉著雙眼,嘴角動了動,咳嗦了幾聲,看樣子身體很是羸弱,他滿頭大汗,臉色變化著,似是做著夢。
“凡小子………”
“凡………小子”
榻上的正是蘇凡,他用力睜開眼睛,努力看著屋內昏黃的油燈。
陳老放下湯藥,擦了擦蘇凡嘴邊,蒼老的說著。
“三日了,終于醒來了?!?
蘇凡強行坐起身子,看著窗外的雨,一幅幅畫面在他腦海中飛過。
他心中喃喃自語,怎么會在鈴清鎮,莫非之前都是幻覺。
當真是如夢一般。
“陳老,小十呢?”
蘇凡忽是想起,此前的時候,自己將小十交托給了陳老,可此時卻為何不見小十的身影。
“被一位神秘老者帶走了,那人會功夫,我這副老骨頭架子也攔不住?!?
陳老嘆著說道。
如晴天霹靂,蘇凡咳嗦的愈發嚴重了,甚至咳出了血沫。
“那陸叔呢?”
蘇凡復問道。
只不過這次陳老沉默了,久久才語。
“那一日進入天坑古墓的人,一夜未歸,當被人找到的時候,皆是如你之前一般,不省人事了,至于天涯那小子,也被神秘老者帶走咯。”
陳老說完后,走出了屋子,斟上一碗濁酒,自酌了起來。
蘇凡瞅著屋頂,頭腦一片空白,他很累,哪里也不想去。
翌日,清晨。
鈴清鎮沒有了以往的清凈,一件怪事在小鎮里傳的沸沸揚揚,消失數日的何卜元回來了,但卻是變得癡傻了,據說連自己爹娘都認不得了。
蘇凡還在面館里吃著面食,聽聞后,內心咯噔一下,他想去看望何卜元,可尋思片刻還是算了,怕是連何家的門他也進不去。
不過,這件事定與那書生丁虛脫不開關系。
鎮東破廟,蘇凡來到這里的時候,天空還飄著雨,里面到處濕漉漉的。
在一處陰暗的角落,蜷縮著一個瘦骨嶙峋的中年人。
蘇凡走進看了看,正是丁虛,但此刻他與著病入膏肓無異,整個人極為的消瘦,渾身發抖,渾渾噩噩。
蘇凡喚了他兩聲,卻是沒有答應。
然而當蘇凡走出廟門之時,里面傳來了幾聲微弱的叫喊,似乎是報……應兩個字。
蘇凡折回去,發現丁虛趴倒在地,儼然已經沒有了氣息。
天空灰蒙蒙的,蘇凡總有些失神,幾日以來,鈴清鎮的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家家戶戶關著門,饒是百香樓也是如此,偶爾路過幾個人,也是有搖頭嘆息的,說是百香樓老板沒能熬過昨夜,花老板娘因此一病不起。
鎮東的小橋,蘇凡遠眺。
秋雨無力寒風愁,何人披蓑立橋頭。
小鎮空寂溪自靜,煙雨朦朧心上愁。
蘇凡回到了家,燃起爐火,燒水沏茶,鉆研起師傅留下的古籍,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從前。
蘇凡時常想,等到有一天,自己會不會也如師傅一般,收個徒弟,在這鈴清鎮簡簡單單的走完一生。
小鎮的大雨沒有停過,這一來便是十日。
十日之中,小鎮如是蒙上了一層恐怖的陰影,不斷有人瘋掉,如行尸走肉一般。
至于上次進入天坑古墓的人,除了蘇凡與何卜元外,皆是沒有幸免。
壓抑、恐慌,在連綿不斷的陰雨中不斷積壓,整個鈴清鎮脆弱的如一張紙一般。
終于,何卜元的父親何昂,也就是族長何昇的大哥,登門拜訪了蘇凡。
當不愧是親父子,兩人都是生的一臉富態相,但如何卜元一般,何昂也是個爽快人。
這一次,何家人并沒有擺面子。
破敗的茅草屋前,何昂帶著幾個下人,坐在了石凳上,他輕敲著石桌,面露難色的看著蘇凡。
曾經的他最不屑的便是蘇凡這種修道之人,認其為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但十日以來,鈴清鎮種種異象,常理實在是難以解釋。
也許,真的為妖邪鬼怪作祟。
雖說蘇凡未曾做過法,但依照師傅留的那些古籍,倒是可以尋跡一二。
三魂盤、七魄劍、靈燭、聚鬼幡……這些陳年老件終又重見天日。
蘇凡背著竹筐,帶著鈴清鎮眾人,在天坑古墓之上,擺起了法臺。
此時的天坑古墓,十日陰雨之下,已是成為一片幽深的大湖。
湖面散發著寒光,層層的波光詭異的靈動著。
蘇凡拿起七魄劍,人有七魄,分為天沖、靈慧、氣、力、中樞、精、英。
劍引七魄,七個拳頭般大小的光團自蘇凡體內而出,在蘇凡頭頂盤旋片刻后便是飛入劍中,七魄劍閃動起光芒,陡然增至十余倍,沖天而起,直入湖中央。
但沒入湖面的一瞬間,蘇凡……與七魄劍之間頓時沒了感應,雖說那七個光團只不過取自七魄的一部分,但蘇凡靈魂深處依舊是感到一陣劇痛。
而眾人望著險些摔倒在地的蘇凡,紛紛上前攙扶,生怕蘇凡出現什么意外,尤其是何昂,帶著何家眾人紛紛戒備起來。
蘇凡嘴角流出一絲血跡,他有些失落,終歸是自己道行過淺,先前與師傅學的時候也是未曾掌握其中的精髓。
之后,蘇凡再次祭出魂盤,人有三魂,分為天魂、地魂、命魂。
以三魂為引,動七魄之劍,化天地之勢,破鬼怪之術!
蘇凡意念之下,一縷縷細絲般的氣自蘇凡天靈蓋而出,朱紅為命魂,白色為天魂,但,卻是久久不見黑色地魂。
不知為何,地魂卻是遲遲不出,無奈二魂已出,天魂與命魂飛入魂盤中。
魂盤飛速旋轉,盤旋在湖面上方,似是感應到了七魄劍所在,但缺少一魂,蘇凡終究是難以掌控魂盤,只能隨其在湖面上晃動著。
終是,幾刻鐘后,湖內一巨大的劍影破水而出,與那魂盤碰撞在一起。
頓時間,湖面掀起驚濤駭浪,一道巨大的水幕升起,出現在眾人面前。
這就是天地之勢!
湖中巨大的動靜,鈴清鎮眾人心中可謂是震撼,他們看著蘇凡,實在是想不到蘇凡看似瘦弱的身體竟能引發出如此巨大的力量。
但只有蘇凡清楚,三魂盤與七魄劍這兩件寶物已是具備了一些靈性,而自己不過是作為接引罷了。
只見在那水幕之上,先前被湖水淹沒的景物,任何角落,甚至一草一木皆是出現在了上面。
任是有著什么東西,都是逃不過那魂盤與七魄劍的搜索。
而就在眾人滿是期待地望著那水幕之時,湖面之下,卻是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影。
黑影緩緩浮出,
那是……
一只小船!
而就在那只船出現之后,水幕轟然碎裂,湖面再次恢復了平靜。
蘇凡被巨大的力量反噬,倒射而出,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而在船上,站著一位紅衣女子,以及一個男子。
男子回頭,邪魅地對著眾人一笑。
而在看清男子面目之后,鈴清鎮眾人皆是嚇得面色發白,因為那男子的面容竟是與蘇凡一模一樣!
在他們念想中,那便是這湖中的鬼怪!可為何有小道士蘇凡,那此刻他們身旁的又是人還是鬼。
望著船上的兩個人,蘇凡頭痛欲裂,額頭黑條帶之內,竟是涌出鮮血。
他的腦海中,重現出一幅幅的畫面,那女子……正是那洞內巖壁上所畫之人!
可就在蘇凡眥目再次看向女子之時,那小船卻是緩緩沒入了湖面,同時一道巨浪襲來,似是在警告著眾人。
而鈴清鎮的眾人,皆是面色發白,魂不守舍,連滾帶爬的逃離。
唯有蘇凡,望著湖面,一時間出了神。
……
直到晚些的時候,蘇凡才失神落魄的返回到鈴清鎮。
蘇凡走在鈴清鎮,感受著它的荒涼,因天坑古墓鬼怪一事,許許多多的人家選擇了逃離。
想想也是,繼續留在鈴清鎮,莫非是想要變為行尸走肉嗎。
不少人遇到蘇凡后,則是遠遠地避開,畢竟任誰都不愿沾惹上晦氣。
呼呼呼……
晚秋的風狂吹,蘇凡這幾天可謂是身心疲憊,他有些無力的躺在地上。
望著黑沉沉的天際,蘇凡陷入了沉思,他也為鈴清鎮付出過,可換來的事什么,是人們的冷漠、異樣的眼光。
之前師傅在的時候,有多少人瞧得起他們師徒二人,整天為了填飽肚子發愁,沒過一天好日子。
路過酒肆的時候,陳老還坐在門外,臉色醉醺醺的,糟亂的頭發上落了不少的枯葉。
當見到蘇凡后,陳老不是很麻利地站起身來,一把將蘇凡拽進屋內,眼神中透著難色,勸告般說著。
“凡小子,離開這鈴清鎮,逃命去吧!”
蘇凡苦笑著,方圓數百里都是連綿的山脈,離開鈴清鎮,自己又能去哪?
況且,雖說斗不過那鬼怪,但蘇凡卻未曾怕過,大不了,來個魚死網破嘛。
見蘇凡這般態度,陳老轉身進入屋內,拿出了一塊人形玉佩,整個玉佩是黑色,其樣子貌似是個背著如人般高大酒葫蘆的老者。
陳老嘆氣,摸著玉佩,眼角閃著光,
“祖上輝煌過,流傳著這塊寶玉,我這把老骨頭能活多少天了,孤寡了一生,無依無靠的,贈予你小子,也好比入了土強吧。”
陳老把玉佩放在蘇凡手中,欣慰的笑了笑道:
“這玉佩,可不簡單咯!”
蘇凡雙手托著玉佩,看著陳老,恭敬地鞠了一躬。
蘇凡摸了摸口袋,尷尬笑了笑,實在有些捉襟見肘。
陳老擺了擺手,如是洞察了蘇凡心思一般。
他從酒柜中提出兩壇酒,摸著胡須說著:“凡小子,這兩壇酒拿著,祭奠你的師傅,鬼老三這一輩子也不容易?!?
蘇凡是個有恩必報的人,陳老這些年的照顧,怕是一輩子都忘不下。
離開酒肆的時候,陳老站在門前,就這樣望著,直到蘇凡的身影徹底的遠去。
他弓著腰,仿佛比之前更駝背了,一步一步的走進屋,關上了門,門框落下的灰塵緩緩飄著。
像酒肆剛開張的時候一樣,陳老仿佛見到了年輕的時候,這扇門,他便也再沒有走出來過……
天氣愈發的寒冷,唯嘆身上衣正單。
老槐樹枝頭上的寒鴉啞啞叫著,撲騰下幾根羽毛,插在泥土中。
蘇凡提著酒,一路回到了茅草屋。
“嗯?”
蘇凡抬頭,不知何人在木門掛上了兩個白燈籠,里面的蠟燭被風吹的左右搖擺,忽明忽暗,蘇凡正欲敲門,門卻自行開了。
蘇凡方進入,便有一股寒風吹向他,蘇凡抬起手臂抵御在前。
月光撒落在地上,映著一個纖細的身影。
茅草屋上,站著一位紅衣飄飄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