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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與君相逢處,不道春將暮

“奇怪!”

“奇怪!”

“柴柴你說,巡察使這事奇怪不奇怪?”

秦歌提著柴柴的尾巴,把它從路邊一個少女蕩漾的胸懷中拎出來:

“色狗一條!”

“一點都不像你的主人!”

“汪汪!”

柴柴聽懂了秦歌的話,滿臉鄙夷。

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已經有幾十名百姓向秦歌這尊“卦仙人”求取因緣,而且,多數人記掛的,竟都是那官家“巡察使”的事情。

上一次光顧大雍國,已經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秦歌依稀記得,彼時,雍京城不說風調雨順,至少稱得上無災無禍。沒曾想短短一年過去,竟變得民生凄苦、人人自危。

不知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何種蹊蹺。

“汪汪!”

柴柴突然咬住秦歌的褲腳,把他往一個地方拽去。

定睛一瞧,一棟漆褐的閣樓映入眼簾。裝飾華美的闌干上,七八只鶯雀婉轉啼鳴;雕鏤精致的窗欞里,三四道香煙裊裊飄散。透過紅色的燭光和橙色的夕陽,偶有輕淡的陰影從窗紙后拂過,像是有女子抬起廣袖掩了唇角,淺笑癡癡。

咳咳,一言以蔽之——

到青樓了。

“嘿!”

“你這死狗!”

秦歌一腳踹到色狗屁股上。

“好歹也隨我修道幾十年,結下無數仙緣,竟滿腦子想著如此齷齪的事情。”

“罷了,既然你對這些紅塵女子如此牽掛,那我身為主人,也不好叫你種下心魔。”

“今日就陪你逛逛便是。”

“先說清楚,是我陪你逛,不是你陪我逛。”

“汪、汪、汪汪!”柴柴浪叫幾聲,喜上眉梢。

這句狗語,秦歌也算聽懂了,大意就是:

“主人,咱爺倆誰跟誰啊,我還不了解你嗎?就別整這些虛頭巴腦的了。”

……

不一會兒功夫,名字叫做“春暮閣”的小樓里,就走進兩個俊俏的郎君。

“春暮、春暮……”

“有點意思。”

打頭的少年羽扇綸巾,一句古詞章口就萊:

“與君相逢處,不道春將暮。把酒祝東風,且莫恁、匆匆去。”

——正是秦歌。

只見他,腰間扎條青絲蛛紋帶,上系一塊雞骨羊脂玉,堪稱皎如玉樹、俊若晨星。

“公子當真文采斐然!”

勾欄里,一個柔潤晶瑩的美人兒款款走來,兩臂環著秦歌的胳膊、就把他往深處牽引:

“‘與君相逢處,不道春將暮’,這可真是一句絕品之詞。只怕奴家這幢寒酸破落的小樓,配不上如此深切高遠的意境。”

原來,這女子正是春暮閣的CEO。

“失敬、失敬。”

秦歌連忙抱拳,心生敬仰:“敢問姑娘怎么稱呼?”

他的胳膊被女人死死夾緊、像是個肉夾饃。時間長了、不禁有些疲軟,便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盛裝打扮的女人眼角一彎,盈盈笑道:“公子,奴家一把年紀了,殘花敗柳之軀、實在稱不上姑娘,叫我木大姐便罷。”

秦歌趕忙搖頭:“木姑娘自謙了,論起年紀,你肯定沒我大。”

“公子又在戲弄奴家!”

木姑娘嫵媚地翻了一個小白眼:“你明明小得很呢,特別特別小。”

“最多……也就弱冠的年紀。”

秦歌很無辜地癟癟嘴。

他可真沒撒謊,但這鴇寶就是不信,他又有什么辦法。

……

走到堂廳之中,一方雅致的洞天浮現眼前。

云頂香檀木作梁,墻上夜明珠為燈,地鋪藍田暖玉,內嵌紫光金絲。時不時有幾個羅裳半解的少女含羞帶怯地出來,赤腳走在地上,看呆了大廳中所有吃酒聽曲兒的騷客。

“這倒是一處風雅之地……”秦歌不禁贊嘆:

“和電視機上的會所嫩模完全不同。”

“汪汪!”

身旁的少年深表贊同,并低聲狗叫,好像它這輩子真的看過電視似的。

這黑面少年,正是施展幻術的柴柴。只不過,由于它道行總共不及兩個甲子,尚不能開口吐人言,因此,一旦張嘴,發出的還是狗叫之聲。

當然,除了不會說人話以外,柴柴用道術幻化的人軀,在各種功能上都不弱于正常人類。

——甚至在某些功能上,嘖嘖,還要更強一點。

不遠處,幾道朗聲交談傳入秦歌耳朵。

“李公子,幾月不見,看你紅光滿面,莫非遇到什么喜事?”

一位錦衣公子哥坐在椅子上,身旁,一個俏麗的姑娘在喂他吃葡萄。

“哈哈,王浩兄弟言重了,喜事算不上。只不過我那爭氣的三弟啊,前幾日被一位修仙的道長相中做了徒弟,領去靈元山玉清門做了真傳弟子。”

“要知道啊,咱們這些凡體肉胎,絕不可能活過兩個甲子。可像舍弟那種人中龍鳳,若是修習幾十年的道法,完全有可能突破兩甲子、甚至三甲子的壽元。”

李公子滿臉得意,盡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表情。

旁邊的王浩也不禁艷羨:“江辰兄弟,若令弟真能活到三、四個甲子,豈不就成了咱大雍國師一般的神仙人物?”

“國師自不是我們可以隨便議論的,畢竟,據說他一指就能洞穿一座四層宮殿、像戳豆腐似的。恐怕這種人物,遠比舍弟的師尊還要深不可測。”

“倒也確實。”

“誒,江辰兄弟,不知你可曾聽聞,圣上最近一直派遣‘巡察使’去民間捉拿不滿三歲的嬰兒。說什么……有一條天生魔胎要誕生在城內,陛下要提前將此子誅殺。”

“當然聽聞了。但奇怪的是,照理說,既然要誅滅魔胎,那把嬰兒們帶進宮內檢查一遍,不是魔胎的、歸還給百姓不就好了。可為何這么久過去,都捉拿了上百個嬰兒,卻沒有一個平安歸來。”

“小聲點!”

王浩連忙捂住李江辰的嘴:“官家的事情你也敢亂猜?!”

“你不要命啦!”

“真以為你那未成氣候的弟弟能罩著你?!”

李江辰聞言,霎時冷汗直流。

在這勾欄之中,人多眼雜,萬一自己說的話給別人聽去,那絕對是殺頭的罪。

——然而,想什么、來什么。

李江辰還沒從后怕中緩過勁兒呢,就見兩個衣著華美的少年向他走來。

“兩位仁兄,這堂廳的其他位置人滿為患,不知我兄弟二人能否落座于此?”

秦歌微笑著拱手。

“這……”

李江辰和王浩面面相覷。

“王公子,就讓兩位哥哥坐下來嘛~”王浩腿上的歌妓突然開始撒嬌,兩眼放光:

“我們擠一擠、再擠一擠,該有的……位置……總會有的。”

很顯然,這婊婊也是一條顏狗,相中了秦歌的臉。

“罷了,也好!”

王浩心中攀比的勁兒一下子點燃,擠出一個干笑,便邀請秦歌二人入座。

“不知二位貴姓?”

“免貴姓秦。”

“哦對了,我兄弟姓柴,名日天。”

“他生性不喜說話。若一旦開口,這蒼天都要被捅破一個窟窿。所以,還望幾位莫要為難。”

???

李江辰和王浩齊齊一愣。

這種別開生面的自我介紹,他們是真沒見過。

“噗……”桌上的兩位妹妹捂嘴癡笑:“秦哥哥可真風趣。”

說罷,居然丟下李江辰和王浩不管,朝秦歌伸出了她們邪惡的咸豬手。

“秦哥哥,來吃奴家的葡萄嘛……”

“秦郎,奴家這里也有櫻桃哦~”

李江辰臉色猛地一黑。

鬧呢?

當面給老子戴綠帽可還行。

不同于一般的教坊司和姬館,這春暮閣里的紅倌人,并不是那種出錢就能共度春宵的大路貨。

恰恰相反,在春暮閣中,很多時候,是坐騎主動挑選自己的恩客,而不是恩客挑選自己的坐騎。

李江辰冷哼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個白森森的物件。

——為了挽回局面,他要開始裝B了。

“咳……”

“三位兄弟,晴雪、初云兩位妹妹。”

李江辰清清嗓子:“說來真巧,你們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呀?”

名字叫“晴雪”的少女整個人蜷縮在秦歌懷里,嬌聲問道。

“說來慚愧……”

“今日,正是家父上任戶部侍郎的第三個月又十四天紀念日,你們說,巧不巧?”

劃重點——家父上任戶部侍郎,要考的。

“……”

柴日天嘴巴一歪,差點忍不住狺狺狂吠。

“而你們又是否知道,當初家父履新時,陛下賞賜了什么禮物?”

“什么禮物?”

“正是這枚白骨扳指!”

李江辰眉飛色舞地把一枚扳指捧到桌上。

“這可不是獵戶們隨便打磨出來的獸骨,而是一頭狐貍精的妖骨!”

“說來,這狐貍精修行兩百年、法力滔天,若不是國師大人親自出手,只怕今日,它仍在我大雍禍國殃民……”

“哦?”

席間眾人紛紛來了精神,就連一直和晴雪敞開胸懷推胸置腹的秦歌,都稍稍瞇眼。

——這扳指確實透露著一股妖氣,并非凡物。

“李公子不愧豪門貴胄,如此珍貴的法器,竟能隨身攜帶!”

王昊聞言,神色一震。

饒是他肉眼凡胎,都能瞧出這扳指的威能。

“小事、小事!”

李江辰笑瞇瞇地擺擺手:“我也就是替侍郎大人暫時看管一下罷了。”

——好家伙,都不叫爹了,只道“侍郎大人”。

“而且啊,這枚扳指,和十年前那位被罷黜的宰相齊幻生,也有著不小的淵源。”

“什么?”

秦歌猛地凝神。

——齊幻生?

他下意識抿了抿嘴:

事情,突然變得有趣起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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