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的幾年，方晗朵見過爺爺的次數屈指可數，只有過年的時候才能見到爺爺，但也只是住上兩天，方晗朵并沒有多少和爺爺單獨相處的時間。

每年過年也能見到宋然，但一次話都沒有說過。每次宋然看見她都會緊緊地盯著她，她很想和他說話，但每次媽媽都在身邊。

爺爺和她說，宋然去學戲了，但也只是每個周六日，或者寒暑假去，平常還是在學校里面上學。爺爺說宋然學的很認真，已經可以唱的不錯。

每次方晗朵聽到這些，都會感到一股子悲傷，她羨慕宋然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羨慕宋然有通情達理的父母。

方晗朵的世界開始只剩下學習，為了考上一個好的大學，爸媽將她的娛樂活動停了，甚至于之前一直學習的藝術課程也停了。

2010年，方晗朵上高二，那一年，京劇被列入“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

方晗朵給爺爺打去電話的時候，電話那頭的爺爺沉默了許久。

“爺爺，您聽得見嗎？”方晗朵試探著問道。

爺爺突然就笑了，笑的很大聲，“爺爺聽到了，朵朵，你說，是不是京劇的春天要來了？”

方晗朵也笑了，她和爺爺一樣激動，這些年，她很少能聽到唱戲的聲音，剛開始的時候她還會偷偷在電視上看，被媽媽逮到一次，后來她就再也不敢了。

她和爺爺都沒有想到，京劇竟然會被列入“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老師說，這代表京劇已經走向了全世界，得到了世界人民的認可，以后也必將更加輝煌。

“爺爺，以后肯定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喜歡京劇的。”方晗朵篤定，京劇一定會如爺爺設想的那般，再度輝煌。

她想到了宋然，宋然今年上高三，不知道他的京劇學的怎么樣了。

“還是要多宣傳，宣傳的多了，知道的人多了，喜歡的人肯定就多了。好多人還覺得京劇是老人戲，這是錯的，只有多宣傳，讓人們正視京劇這門藝術，才能真正解決京劇所面臨的困境。”爺爺在電話那頭說著，想著京劇的出路。

方晗朵不知道該怎么回應爺爺的話，她覺得爺爺說的有道理，可她作為一個高中生，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宣傳，怎么幫爺爺。

“爺爺，宋然哥哥還在學戲嗎？”方晗朵帶著好奇問道。

“學著呢，小然明年就要高考了，他說要報BJ的一個戲曲學校，好像叫什么中央戲曲學院，聽說是一個很好的大學。”爺爺很是高興。

方晗朵沉默了一下，她真的很佩服宋然，他能夠很堅定地選擇自己想做的事情，學戲這么難，他也做的很好。

現如今京劇已經走向了世界，他馬上就要迎來屬于他自己的輝煌人生，而她卻沒有目標，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

她是別人眼中的天之嬌女，學習成績好，人也長得很漂亮，爸爸媽媽又都有正式工作，家境殷實。在別人看來應該是很幸福的，可她卻很少感覺到幸福，只是覺得壓力很大，身上像是壓著一塊石頭一般，很難順暢地呼吸。

“宋然哥哥真厲害。”方晗朵不無感嘆地說道。

“朵朵，你也很棒，爺爺為你感到驕傲。”爺爺安慰道。

他知道每次提起宋然，方晗朵的情緒總不是很好，他也知道方晗朵在家里過的并不是很開心。可是他又能怎么做呢？他阻止不了。

“爺爺，您身體還好吧？”方晗朵轉移了話題，她不想再說那些沉重的話題。

“我身體好得很，你不用太擔心了，倒是你，上學的時候多穿點，冬天冷，別感冒了，照顧好你自己。”爺爺囑咐道。

方晗朵應了一聲，又和爺爺嘮了幾句家常，這才掛掉了電話。

掛了電話以后，方晗朵坐在沙發上發了很久的呆，她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是什么樣子，是不是就要一直這樣，聽從爸媽的安排，一直到結婚生子。

可她并不想要這樣的生活，這樣的生活讓她喘不上氣來，她不知道自己現在還喜不喜歡京劇，她說不上來那是一種什么感覺。

有的時候，她會覺得那是一種執念，是對童年那種快樂時光的執念，她喜歡的不只是京劇，更是那段再也回不去的美好回憶。

她打開電視機，調到了戲曲頻道，熟悉的聲音從電視里面傳出來，演員們在舞臺上表演的很熱鬧，但她卻提不起半分興致。

于敏回來的時候就看到方晗朵正坐在沙發上看戲，她的火立刻冒了出來，快步走到方晗朵的跟前，從方晗朵的手里搶過遙控，關了電視。

其實門響的時候方晗朵就聽到了，但她固執地沒有關掉電視，她就是想要叛逆一次，想要做一次不那么聽話的女兒。

看到媽媽那張憤怒的臉，她竟然覺得想笑，而且她差點笑了出來。

“你知不知道現在是什么時候了？我不在家你就看電視，怎么這么不自覺，都這么大了還要大人時時看著你嗎？”于敏冷著臉質問道。

方晗朵沒有說話，她很厭惡這樣的媽媽，一點也不想看到媽媽那張指責的臉，為什么一直要指責她呢？好像她永遠都做不好一般。

可明明她可以做的很好，在爺爺家的時候，爺爺總是夸獎她，說她很聰明，做什么都可以做得很好，學什么都很快。

“我早就不用你們看著了，是你們非要看著我。”方晗朵冷淡地說道，這是她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和于敏說話。

她想，自己的膽子真的是大了，大概是因為今天受到了刺激，為什么宋然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她卻要一直被父母圈住呢？

“你說什么？”于敏滿臉都透著不可思議，方晗朵竟然敢這么和她說話，這是她沒想到的。

“媽，你聽清楚，為什么非要再讓我說一遍呢？”方晗朵輕輕地笑了一下，起身回了自己的臥室。

房門關上，方晗朵長舒一口氣，她第一次感覺到了舒暢，一股沉寂了許多年的輕松感由然而出。

她想，是時候學會反抗了，她馬上就要成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