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晗朵又變成了精致的城市女孩，宋然看到她的時候，她正被媽媽牽著站在門口和鄰居說話。

這一刻，宋然突然就不敢上去和方晗朵說話了，好像他們之間一下子又回到了以前，方晗朵還是那個遙不可及的人，他們不再是一個世界的人。

宋然站在自家門口看著方晗朵，方晗朵也偷偷地看向他，兩個人都沒有主動說話。

“這次回來就多住些日子嘛，這一年到頭也不常看到你們。”說話的是對面的鄰居，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

女人也是過年才在外面回來，身上的一件亮紅色的呢子外套格外亮眼，讓她看起來神采奕奕。

“也不是不想多住些日子，這過年就放了七天假，來回兩天，我們這不是還要去我父母家里看看，也就沒多少時間了。”于敏笑著說道。在外面，她永遠是禮貌又得體的于敏。

“你這么一說還真是呢，小妮子是不是還在這住著，我看她在這住的挺開心的。”女人笑著說道。

于敏扯了扯嘴角，“不在這住了，準備接回家去了，這不是到了上學的時間了。”

這句話讓宋然和方晗朵都愣住了，不在這住了？那她要去哪里呢？回家嗎？

她有些驚異地看著于敏，看著那個根本就無暇顧及她心情變化的媽媽。

宋然愣愣地站在那看著，朵朵真的要離開了，從于敏出現的那一刻開始，屬于他們兩個的快樂童年就結束了。

“也是，這孩子上學也是大事，城里的教育肯定比咱們這農村要好不少。”女人笑著應和道。

于敏和她又聊了幾句，這才拉著方晗朵去超市，路過宋然的時候，宋然對著于敏喊了一聲“嬸嬸”，于敏笑著應了。

方晗朵和宋然的眼神對視到一起，但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因為下一秒，于敏就拉走了她。

宋然站在那看著越走越遠的方晗朵，眼前的場景又和多年以前的場景重合了，他又變成了偷偷的仰望者。

方晗朵原本以為，這個春節一定會是她最開心的時刻，可她沒想到，于敏的到來會打破這一切美好的幻想。

以前，她沒有接受過這樣放肆自由的生活，覺得于敏的強勢是可以忍受的，甚至覺得每個家庭都是這樣的，孩子就是需要聽爸爸媽媽的話，不該有太多自己的想法。

現在，她已經知道自己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可以肆意地釋放自己的快樂，可以不循規蹈矩，可以像個小男孩一樣放牛抓魚，便覺得之前的生活難以忍受。

可她不敢反抗，那是媽媽呀，那是一直給她無形和有形壓力的人。

“朵朵，后天你就跟著爸爸媽媽回家住，我們先去姥姥家一趟，然后就帶著姥姥一起回家，好不好？”于敏牽著方晗朵的手，說著自己的打算。

方晗朵不知道該怎么回答，現在她經常不知道怎么回答媽媽的問題，以前她只會逆來順受，媽媽說什么她都答應，可現在，她張了張嘴，卻還是什么都沒有說。

于敏低著頭去看她，見她正一臉糾結地看著前方，并不回答自己的問題，心中的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

但她沒有爆發，努力讓自己深呼三下，平復下心情，這才開口說道，“朵朵，你聽到媽媽說話了嗎？”

方晗朵點了點頭，意識到媽媽可能沒有看到，便回道，“媽媽，我聽見了。”

“那為什么不回答媽媽剛才問的問題呢？”于敏追問道。

“哦。”方晗朵還是沒回答，她可不想撒謊。

于敏閉了閉眼睛，努力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她不喜歡現在的方晗朵，一點也不聽話，叛逆了很多。

“你不愿意和爸爸媽媽一起回家嗎？你想和爺爺一起住？”于敏停下來，但是她沒有去看方晗朵，而是看著前方。她害怕自己看到方晗朵那張猶猶豫豫的臉，心里會更加不舒服。

“媽媽，我可以和爺爺一起住嗎？”方晗朵怯生生地問道，她直接忽略了于敏的第一個問題。

這讓于敏那張原本還可以保持溫和的臉變得嚴肅起來，她不知道爺爺到底用了什么樣的魔力，不過是半年，竟然讓方晗朵變了一個人。

之前她聽方志強說了方晗朵和爺爺聽戲的事情，那時候她就隱隱感覺到了不好，生怕方晗朵將之前自己苦心培養的習慣都丟掉，學一身不好的毛病。

現在她終于確定，方晗朵已經變成了她不想看到的摸樣。

“和爺爺住有什么好的？難道比和爸爸媽媽一起住還要好嗎？”于敏冷著一張臉說道。

方晗朵有點不知所措，她已經怎么回答呢？說和爸爸媽媽一起住不快樂？她不敢。

“不是。”最后，她只能怯懦地說道。

“那是為什么？”于敏有些咄咄逼人。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于敏火氣更大了，她放開方晗朵的手，指著她，眼神中帶著失望和怒氣。

“你不知道自己變成什么樣子了嗎？”她問，方晗朵卻沒有回答。

對于方晗朵來說，現在的她很快樂，她還沒有大到可以思考自己的改變，她的理解都是最基礎的理解，她的想法都很簡單。

“你看看你自己，你還像個女孩嗎？”于敏質問道。

于敏用手指不停地戳著方晗朵的頭，她的短發被于敏的手指戳的亂了形狀，有些高高地豎著，像是在替方晗朵表達憤怒。

方晗朵只是覺得委屈，眼淚就這么悄然落了下來，一滴一滴掉在地上，落下在地方濺起點點灰塵。

“哭什么？我說錯你了嗎？”于敏雖然沒有沖著方晗朵大嚷大叫，但這些冷淡的話卻像一把刀子，一下一下刺進方晗朵的身體里，讓她顫栗。

“沒有。”方晗朵抽泣著說道，努力用手擦干眼角的淚，露出一副堅強的模樣。

眼淚雖然沒掉下來，卻不停地在眼眶中打轉，她的一張小臉因為委屈和害怕而失去了血色。

“朵朵，媽媽說你也好，罵你也好，讓你回家也好，都是為了你好，你要明白媽媽的良苦用心，知道了嗎？”于敏緩和了一下情緒，重新換上了慈母的表情。

方晗朵沒敢說話，她害怕一張嘴眼淚就會掉下來，只能仰著頭去看于敏，輕輕地點了點頭。

于敏終于滿意了，她拉著方晗朵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