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兒，你們兩位這是何苦……”他痛苦地說道。

莫煙瑤看著他曾經(jīng)的年輕模樣，眼淚止不住在臉上流淌。

“不苦，文戈，只要能等到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已經(jīng)救不了了。”慕言文戈低下頭，苦澀說道：“我能感覺到，我的魂魄早已經(jīng)被那些渾濁不堪的陰氣污染了，即便你帶我投胎轉(zhuǎn)世，我也只會成為一個屈從欲望的廢人，會去傷害別人，那樣的話，我寧愿死！”

莫煙瑤比他更明白他此時的狀態(tài)，也知曉他說的是真話，但是心中一股怨恨如野草般瘋漲，受到體內(nèi)陰氣的影響，她的精神狀態(tài)也不太穩(wěn)定。

“是誰，到底是誰！是誰布下這玄陰天煞陣來害你！不管那個魔道是誰，我一定要殺了他，將他的肉一片片割下來凌遲處死，為你報仇！”

“不要……不要這樣子。”

慕言文戈握住了莫煙瑤的手，雖然虛幻冰冷，卻莫名讓她的心中一暖，就連那股充斥在她腦海中的戾氣也都消散不少。

“以往我做錯的事情已經(jīng)很多了，我明白仇恨只能孵化出仇恨，不管是誰害的我，答應(yīng)我，這件事情就這么算了，好嗎？”

“為什么呀，為什么……為什么我們的命就這么苦，永遠都不能在一起。”

莫煙瑤全身的力氣一泄，跌坐在地，像個小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明明……嗚嗚……峰主已經(jīng)為你布下養(yǎng)魂大陣，只等百年之期一到，我就可以帶著你投胎轉(zhuǎn)世，我們再續(xù)前緣，現(xiàn)在一切……都毀了……”

慕言文戈從身后抱住了莫煙瑤，動作溫柔，耳鬢廝磨，輕聲安慰，就像一對恩愛的夫妻一樣。

“還記得當年你為了報復(fù)我燒了你的桃花樹，站在高高的屋檐上，往我身上跳的事情嗎？”

“記得，那是我們初次相遇，我踩空了腳，沒有跳過去，你卻反而蹦過來接我，我們兩人都受了傷，一起哭著去的御醫(yī)院。”

“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燒掉你的樹，雖然那時候并不知道是你種的。”

“事到如今才道歉，我想不原諒你都難，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狡猾。”

“呵呵……”

百年間從未有男人跟她這般親昵，莫煙瑤羞紅了臉，卻沒有拒絕，反而抱得更緊，那摩挲著她臉的人雖然沒有溫度，但他以前的溫度卻深深記在了她的心中。

主要是這里還有外人在，她才會這么不好意思。

宮寧盤膝而坐，極力運轉(zhuǎn)陰陽渾天決吸收體內(nèi)的陰氣，雖然效果甚微，卻不能停下，無法動彈，眼睜睜的看著別人在旁邊親熱，被塞了滿嘴的狗糧。

氣死我了，好羨慕啊。

什么時候他才能跟韻兒師姐有這樣的感情。

回頭再努努力吧。

魂魄在現(xiàn)世不能長存，很容易消散，慕言文戈與莫煙瑤只是享受了短暫的相聚時刻。

莫煙瑤從須臾戒中拿出了一段無悲佛竹，將慕言文戈封印在里面，這是一段專門用來藏匿魂魄的竹子，能保他魂體不散。

或許千百年后她尋到了方法，還能夠救回他腐敗不堪的靈魂。

這是兩人最后的一絲念想，哪怕希望非常渺茫。

隨后莫煙瑤來到了宮寧身邊，雙頭按在他的背后幫助他調(diào)理靈氣，感受到宮寧體內(nèi)魔功與仙功同時運行，她有些驚訝，卻又感到理所當然。

如果他的身體中沒有古怪，又怎么能吸收掉那龐大無比的陰氣呢？

要知道，那可是一百年的分量。

但如果沒有宮寧在場，沒辦法解決慕言文戈體內(nèi)的陰氣，莫煙瑤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慕言文戈被大陣煉化，在她面前化作邪魔。

最后，她可能要親手殺掉她深愛的男人。

宮寧相當于莫煙瑤的救命恩人，她很感激宮寧，并不打算深究他身體的秘密，也不打算告訴別人。

半晌，有了一位化境八重的高手相助，宮寧總算壓下蠢蠢欲動的陰氣，睜開雙眼，不好意思地說：“煙瑤師姐，對不起，到最后還是沒能救下那個人……”

莫煙瑤沒有喪氣，反而還帶著一絲滿足，微笑道：“不，你已經(jīng)救下了他了，如果沒有你在，他只能魂飛魄散，連留下一昧真靈的機會都沒有。宮寧師弟，師姐都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你的好。”

“能幫上煙瑤師姐的忙我就很開心了，我這個人就是這樣，沒辦法放下有需要幫助的人，只要能盡我一點綿薄之力，師姐盡管說！”

宮寧拍著肩膀，一副義薄云天的模樣。

此次他拼命，并非說要討音渺峰師姐們的開心，以謀私利，或許是因為他從小就遭受苦難，所以見到同樣困難的人就情不自禁要伸出援手。

莫煙瑤掩嘴輕笑，心中對宮寧好感十足。

即便是在名門正道中，這般不顧自己安危的人也很少見。

接下來要處理事后，她看向那大陣的陣眼，插在地上的黑劍已無先前陰魂繚繞的模樣，劍刃紅艷如血，數(shù)以萬計的人命塑造了這撲面而來的冰冷鋒芒，曾握住這劍的主人，也再不需要這柄劍了。

這是一柄徹徹底底的魔刀。

“師姐，這把劍看起來是上好的法寶胚子，如果用三河水洗凈罪孽，化作我仙門之劍，倒也不是不能用于正途。”

“此劍名為北艾，乃牡鵑國慕言文戈的佩劍，當年他聯(lián)合全朝之力，鑄劍大師獨孤博投爐祭劍，才讓這有凝煞之力的魔劍出世。”

“凝煞之力？那確實很強……”

“不僅如此，以此劍殺人，只要見血，必定會被擄去一魂一魄，不得超生，所以只要文戈他拿著這把劍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敵國將士聞風喪膽，不戰(zhàn)而逃，我鸞國便是因此而敗。”

宮寧驚嘆，“這么邪門？”

莫煙瑤看了他一眼，覺得他有些大驚小怪了，“我等仙門之法也有擄人魂魄之能，那仙劍當頭下去，哪個外道不是當場魂滅魄飛，你何須這般驚惶作怪。”

“呃……師弟較為孤陋寡聞，望師姐見諒。那師姐這柄劍你要怎么處置？”

“原本我是打算毀掉的，就算這劍再有神通，于我而言不過是一柄傷心劍罷了……”莫煙瑤低吟一會，又說道：“只是這劍上陰氣是你解決的，我沒有這劍的處置權(quán)，所以這劍如何去處，便交給你來吧。”

“我？但是這劍原本應(yīng)該是屬于那位文戈道友的吧？”

莫煙瑤淡然道：“他不會再拿起這把劍了，所以現(xiàn)在北艾劍歸你了。”

“咳，這不好吧，感覺還是師姐你的拿了用處比較大。”宮寧扭扭捏捏的，一副想拿又不好意思的模樣。

莫煙瑤莫名覺得好笑，“你拿不拿，不拿我就直接毀掉了。”

“拿拿拿，既然師姐你執(zhí)意不要，那小弟我就笑納了，毀掉這么暴殄天物的事情，怎么能交給善良的煙瑤師姐來做呢，罪孽就讓我一人承當好了。”

宮寧趕忙拔出插在地上的北艾劍，霎時一陣天搖地動，無數(shù)石頭從頭頂落下，狠狠砸在地上。

莫煙瑤微微皺眉，“陣眼已毀，大陣消亡，將軍冢要塌了，我們快些離開吧。”

雖說兩人都有修為在身，被埋也不會有身死之險，但如果將自己搞得灰頭土臉，卻又是得不償失了。

很快，他們兩人懸浮在上空，看著下方轟隆聲不斷，隨著一片又一片的塵埃落定，那隱藏了百年的將軍冢也消失無形了。

周圍霧氣逐漸變淡，鬼陀羅本來就是吸食陰氣而生，如今匯聚周圍陰氣的大陣沒了，凝煞之劍也沒了，它自然就會變得虛弱。

等過些日子鬼陀羅徹底枯萎后，這些煩人的迷霧也會跟著消失吧。

“煙瑤師姐！宮寧師兄！你們平安無事啊！”

從下方傳來林川芎開心的喊聲，他們一直沒有走，在將軍冢外等待這兩人。

御劍飛上來，菩梅發(fā)現(xiàn)莫煙瑤有些不一樣了，最特別的就是她額頭那鎏金般顏色的紋理，雙目凝視之下，竟有一種鳳凰在里面翩翔的錯覺。

不僅如此，她就連靈力也強大了不少，雖然現(xiàn)在也是化境八重，但是那股威壓遠超從前。

“師姐，你這是發(fā)生了什么？”

莫煙瑤搖頭，“關(guān)于我身上發(fā)生的事情，我也有許多地方未懂，回去之后得先問一下峰主。”

“師姐……”古瓊英倚靠在菩梅胸口，面無血色，莫煙瑤能回來，她也就放心了，沒人比她更害怕莫煙瑤會死在尸王手里。

另外一邊，林川芎跟宮寧的對話就有些簡單粗暴了。

“嗷嗚，好痛啊，川芎師妹你踢我做什么？”

“我想看看你有沒有受傷，看你喊得這么中氣十足，我也就放心了。”

“這是什么古老的問診手段，原本沒有傷也被你踢出傷來了好嗎？”

“我再踢一下，看看你是不是強撐著不想讓我知道你受傷。”

“別踢了，你這方法只適用于瀕死之人，都快死了的才不會叫。”

五人相互聊了一會天，感嘆此次死里逃生的不易，最后同乘法寶，一起踏上了返回瓊道派的歸程。

……

……

七天后。

十一座拔地倚天的山峰外，有一道流光快速的飛進了瓊道門中，門口盤查的弟子們只覺眼前一花，手中多了一塊審查牌子，隨后連飛劍的尾巴都看不見了。

“師姐你快一點，快一點，再快一點……我真的憋不住了！”

“宮寧師兄，加油你可以的，馬上就快到了，你再堅持一下！”

“明明是修士，卻還會拉肚子，你可真是奇怪……”

五人都在莫煙瑤的飛劍上，但是宮寧面色鐵青，姿勢有些奇怪，額頭青筋暴起，仿佛在忍耐什么強烈的欲望。

林川芎在一旁鼓勵他，菩提師姐十分無語，扶額嘆息。

古瓊英早就躲遠了，后腦勺對著宮寧，想來是不想看見什么污物。

“啊啊啊啊，真的忍不住了，煙瑤師姐，快啊，快啊！”

“這已經(jīng)是最快的了，撞上人總比你拉褲子里好一點，再忍忍，再有十息就能到你的山峰了。”

“呃師兄，你為什么要穿白衣服，后面開始變得黃黃的了……”

聽到林川芎嫌棄的話，古瓊英頭變得得更低了，一點也不敢往后面看，而莫煙瑤則面露嚴肅，速度又加快了一點。

“宮寧師弟，一定要站好，千萬不要坐下，師姐我就這么一把化境能用的法寶，重新?lián)Q的話還得去做門派任務(wù)。”

“……”

八息過后，宮寧腳踏在久違的芳草之上，卻沒有半點留戀，直接沖進了屋子。

天上帶他來的飛劍也快速離開，一點也不想知道這里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事情。

“砰！”

一陣悶雷之后，一股氣味從屋中朝周圍散發(fā)開來，隱隱還帶著點顏色。

宮寧蹲在茅坑上咬牙切齒，腹中疼痛難忍，后方更是一瀉千里，不能自拔。

嘶！

這次可是在她們四人面前丟大臉了。

但是他也沒辦法，突然在路上就這樣。

修士的肉身十分強大，腸胃連金鐵都能消化，但宮寧這次吸食了大量的陰氣，不僅修為出現(xiàn)問題，肚子也被牽連。

半天之后，他腿軟扶著墻壁出來，只覺得一股陰寒之氣還不斷在下腹匯聚。

這樣下去可不行，得找個人求救。

能吸收掉陰氣不僅僅只是因為體內(nèi)的吸魂珠，更是因為有了陰陽渾天決這種絕世功法。

所以這種情況，問題出現(xiàn)在功法上。

一瞬間他就想到了伊韻兒，但是此時她正在閉關(guān)，也幫不了他啊。

咕嚕……

肚子又傳來一聲悶響，宮寧臉色一變，沖回廁所。

來來回回無數(shù)次，他躺在廁所門口，形如枯槁，一副彈盡糧絕的模樣，差點就要閉上眼睛了。

伊韻兒說過，陰陽渾天決名頭太大，絕對不可以讓別人發(fā)現(xiàn)，否則不僅自己大禍臨頭，就連整個瓊道派都會被牽扯進來。

所以實際上，他要么自己解決問題，要么只能找她商量。

但是宮寧嘗試了一天，無論怎么去運轉(zhuǎn)丹田處那股陰冷的氣息都無濟于事，只是說仙力精進了一絲。

陰陽之氣不平衡，要等陽氣修煉到與此時陰氣對等的情況下，怕是要等個五六年。

一邊拉一邊修煉個五六年……

他還不如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