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你早就贏過她了。不，應該是說——其實你從來就沒有輸給她過啊……”

莫辰如實地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不管是當年的“陸宇黎”，還是現如今的“梨梨”，他們都何曾輸給過他夢中的那個她？

當年，陸宇黎的優秀和出眾，從來不輸她。相反，他只覺得，才華橫溢儀表堂堂的陸宇黎，遠比他自己更般配那個她！要不然，又何來那個遙遠的傍晚，那輛公交車上錯綜復雜的“修羅場”？

至于他的梨梨，就更不用說了。

現在的梨梨，在他心中的分量，遠勝過了當年那個水中月鏡中花一般的她。

其實他很想告訴梨梨，他根本就不曾偶遇那個她。剛才他關于她的所有描述，都只是他不切實際的想象……或者說，都只是他別有用心的一計。

反正，連他自己都不相信，她真的會像他隨口瞎扯的那樣——“看上去都沒怎么變的樣子，就和當年留在我印象里的那個她一模一樣……”。十多年了，不可能有誰會一成不變的，包括他自己。既然如此，即便真的巧遇了，他又能保證時過境遷自己還認得出她來嗎？曾經他更加熟悉的“陸宇黎”，分別多年之后，他也一點都認不出來了不是嗎？

再說了，世上哪里就有那么多的巧合和奇跡？就算有，那真正已經發生了的，反倒只是他和“陸宇黎”之間的巧合和奇跡。至于那場他年少輕狂一廂情愿的夢，早在他渾然不覺間落了幕。他已經想通了他當初對那種類型的女孩喜歡得如癡如醉的原因。事到如今，他唯一喜歡著甚至愛著的，是梨梨啊！

是的，愛。不同于對曾經那些小身材大眼睛女孩們的“喜歡”，這一次，他對梨梨的，是“愛”。一種由極致酣暢的“喜歡”銖積寸累后進一步升華的——極致酣暢的“愛”。

若非如此，在他已經明確將梨梨和“陸宇黎”劃上等號之后，他又怎么可能——依然還對著“她”完全地釋放，依然會為了“她”歉疚、心疼、急躁、落淚？

他知道，這一次，他是真的陷進去了，再也無法割舍。

其實，仔細想想，那又怎么樣呢？

“她”一直就是他“喜歡”著、“愛”著的那個“她”——那個愛他、懂他、與他身心契合的“她”——今天之前，今天之后，始終都是！可是他呢？他自己的這份“愛”里，卻因為今天的那通電話，因為那個意料之外的“真相”，而無端摻進了不和諧的雜音！？

明明，一直以來，反復推崇著要僅憑“喜歡”這兩個字來對待感情的，不也正是他嗎？他不是做夢都想遇上一個像他“喜歡”她一樣純粹喜歡著他的“她”嗎？可是，怎么？當那種撇開了一切附加條件和外部因素后簡單又純粹的“喜歡”真正降臨在他身上的時候，他卻反而無所適從了？他自以為固若金湯的理念，卻原來連他自己，都無法從一而終地貫徹下去嗎？

不！他堅持的，他信守的，這一次，他還就偏要一以貫之地堅守下去！

“梨梨！”始料未及地，他捧起身邊那個“她”的臉頰，在“她”的唇上印下重重深深的一吻，“對不起……對不起！因為今天發生了一些事情，讓我一時鉆進了牛角尖想不通，結果做出了那么多傷害你的舉動，還違背了對你的承諾！我差一點就要永遠失去你了……！不過，你放心，以后再也不會發生這種情況了！我保證，從現在開始，永遠也不會了！”

他緊緊地擁住那個瘦削的身子，久久都沒有放開，也似乎再也不愿放開。少時，他明顯地感覺到肩背處傳來“她”用力的回抱，也明顯地感覺到了懷中的顫抖和啜泣。他知道，這一定是“她”失而復得后的喜極而泣。

“沒事的辰，你還在就好，你回來了……就好。”用溫柔的拍撫安慰了那個顫抖激動的身體半晌，莫辰聽到那沙啞哽咽的聲音在他的耳邊低回，“你也放心吧，無論什么時候，你都不會失去我的，永遠都不會的！除非哪一天……是你不愿意再要這樣一個我……”

“這樣一個我”……怎樣的？不就是由男人變成的女人么？不就是從好兄弟變成的戀人么？不就是……那個曾經叫做“陸宇黎”的你么？

可是，那到底又怎么樣呢？！

仿佛為了證明什么似的，莫辰冷不丁又將一個個火熱的吻落在了懷中人的頰上頸間。

他只知道，今時今日這張酡紅似醉的臉頰，此時此刻這段白皙滑膩的脖頸，都只屬于他希望共度一生的“梨梨”啊……！

所以，既然“她”無論如何都不愿松口坦陳那段“曾經”，他也再不會使出或引誘或激將的手段，逼著“她”承認這一切了。不，甚至說，事到如今，他反倒不愿意她再承認這件事！只要他與曾經那個“他”再好好地做個了斷，從今往后，他甘愿陷進去陪現在這個“她”一起發瘋。從今往后，在他的心里，“她”將只是她——與“他”質壁分離再無瓜葛的她！

然后，他也會永遠像這一刻這樣，純粹而極致地愛著這個她。

所以，他和“他”之間的了斷，他必須快刀斬亂麻，在今天之內就做完！這樣，從明天起，他的生活才能回到原本的軌道上，循序漸進地繼續下去——求婚，結婚——和如今這個嶄新名字嶄新身份的女子“李梨”。

所以……

“梨梨，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今晚就不回去了，可以嗎？我想試試看，和你像真正的兩口子一樣，睡在一張床上，一起度過今天這一晚，再一起迎接明天的到來……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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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哪個瞬間讓你感到“幸福來得太突然了”？

陸雨梨曾經在某個社交網站上看到過這么一張貼子。

到了今天，這一刻，她非常想在那張貼子下面回復。

那個瞬間，就是現在啊！現在，她的幸福感，甚至超過了與莫辰重逢、與莫辰確定戀愛關系、被莫辰求婚等等之前的每一個時刻。

這大概是因為，就是今天，就在剛才，巨變也來得實在太突然了吧……

自從反常的莫辰于傍晚時分出現在她家門口開始，擔驚受怕手足無措的她，只盼能窮盡一己之力換他的復原——對，只需要復原，回到他平常的樣子，就足以讓她幸福得如獲重生了。

卻沒想到，在她冒險一試的努力后，他不但真的復了原，還附贈給她一個又一個天大的驚喜！

先是親口承認她早就贏過了那個“她”，又是信誓旦旦的保證和情意綿綿的熱吻，再是——

“像真正的兩口子一樣，睡在一張床上，一起度過今天這一晚，再一起迎接明天的到來……可以嗎？”

可以嗎？！真正想這么問的人，是她啊！

可以嗎？至少，在今晚，和他同床共枕、抵足而眠……就像真正的兩口子一樣！

如果可以的話，她只愿今晚能多停留一會兒，只愿明天的太陽能別這么快就升起……

這樣，萬一有朝一日他與她的緣分還是止步在了那個“真相”之前，好歹今晚——只要那漫長的黑魆魆的曖昧還沒有散去，只要天幕還沒有敞亮到令一切秘密都無所遁形，他與她之間，就還是“像真正的兩口子一樣”幸福甜蜜、恩愛溫存。

那個“真相”……唉……

陸雨梨那顆好容易幸福滿溢的心，不禁又蒙上了一層微塵。

反正，今晚這樣的時機肯定是不合適了吧？今天他已經受過夠多的沖擊了，她萬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再去刺激他……

那么，今晚，就只管盡可能地制造刻骨銘心的體驗，留下深遠悠長的回憶好了！

“怎么不可以？我也早就盼著這么一天了！”

她趕緊先喜上眉梢地順應了他的提議。

“呵呵，好啊，那我打個電話告訴家里一聲。然后，待會兒，我們先一起洗個鴛鴦浴吧？”

？！！

鴛鴦……浴？

也就是說，他……想要跟她一起……？

陸雨梨通身的血液似乎在那一瞬間全集中到了頭部。反映在莫辰眼里，就是那張幾乎快燒破了的臉和那雙明顯走了神的眼睛。

“怎么啦？不用這么難為情吧？你不早就是我的人了嗎？我只是突然想到，我們倆好像還從來沒一起洗過澡呢，所以……啊，如果你不愿意的話，也沒關系的。”

她聽到莫辰一邊溫柔地撥弄著她的發，一邊這么若有所思地說道。

“呃……？不是啊！我……沒有不愿意！”

她當然沒有不愿意！她只是……！

那個“只是”，她卻怎么也說不下去了。

只是，和他一起上廁所，和他一起去洗澡，那是當年那個“他”唯一無法答應他的要求，也是現在這個她直到今日都沒能跨過的一道坎。

即便，現在的這個她，就連“肌膚之親”都不知和他有過幾次了。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不一樣。

只因，和他“肌膚之親”的，從一開始就是他的“梨梨”；而原本早就有機會和他同解手共沐浴卻因為難以啟齒的理由百般推拒逃避的，卻是——

“陸宇黎，洗澡去嗎？話說學農都快結束了，我怎么感覺我們倆從來沒一起去洗過澡呢？”

“呃……正好每天時間都錯開了吧。唔……我……還是再等等吧。現在全年級都在往那里趕，澡堂里肯定人山人海的，你要急的話你跟他們先去好了。”

“噯~有道理啊！那我也等等再去好了，正好避開高峰期！”

“別……！呃不是……我是說——你還是自己先去吧。我剛剛想了想，今天天不太熱，我也沒出什么汗，就不一定去洗澡了，待會兒睡覺前稍微擦個身也就行了……”

“喂喂，不是吧？這么懶的啊你？那隨你啰！不過我友情奉勸你還是注意一下個人衛生比較好哦！要不然萬一身上發臭被鄙視了，可別怪我事先沒提醒你啊！”

“你……！行行行，謝謝你的友情提醒！那你就趕快講究你自己的個人衛生去吧！”

陸雨梨簡直都不敢細想，當年學農的兩個禮拜里，“他”究竟是搜腸刮肚地變換了多少種對策，才終于平安熬過莫辰每次的洗澡邀約的。

“他”實在沒辦法在已經懷揣著對他愛戀的情況下，還能若無其事地去看他……同時也讓他看到“他”的身體！他實在做不到那樣地坦然！哪怕只是假設一下“他”和他同時赤條精光坦陳相見的畫面，都會讓他心慌意亂面紅耳赤。更何況，“他”還有著那么一副不可告人的異樣身體……就“他”內心而言，“他”其實不愿意被任何人看到那副不正常的身體！

不過，只要莫辰不在身邊，選個最靠角落的位置三下五除二地沖個幾下，“他”基本也就應付過去那膽戰心驚的洗澡時間了。好在，也沒有哪個大老爺們會在集體澡堂里那么無聊地盯著別的男人細看。畢竟，在當年那個高中里，像“他”那樣性取向錯了位的人，還是不多見的。

然而，為期兩周的學農，“他”尚且能應付。分布在校園生活日常的“要不要一起去洗手間？”，卻更是讓他防不勝防、避無可避。

尤其是，當他們被分到了不同的班級之后，當“他”不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上洗手間之后……

于是，有時候，當他們在走廊上、樓梯上或在男廁所的門口相遇，“他”總會急中生智地說自己要去的是別處，然后，生生地再憋一節課的尿……

可是，萬一，當“他”已經跨進了男廁所的門，才發現他也正好在里面呢？而且，萬一那一幕，還發生在那個恩斷義絕的電話之后呢？

那么，“他”就只好……

不！那一幕，就算是到了今天，她回憶起來，都還是會有肝腸寸斷天旋地轉的感覺。其實那天“他”到底說了什么做了什么，今天的她已經記不得很清楚了。印象中，只有和今天一樣的血涌上頭，只有那整個兒陷入了混沌凌亂狀態的自己，還有，他那聲嫌惡又鄙夷的——“瘋子！”。

大概正因為有了那么一段不堪回首的記憶，她才會直到今天都對那道坎心有芥蒂、不敢跨過。

但……到了今天，也確實該釋懷、該跨過了。

而且，如果是今天的話——如果是在今天這么一個“特殊”的日子里跨過那道坎，誰又說不是天助她也呢？

這樣，她就能讓他親眼證實，今天的這個“陸雨梨”，是個如假包換的女人！這樣，有朝一日，即使真相大白，他留在她身邊的可能性，也更多了一分。

所以——！

“好吧，辰，我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