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內的晚宴盛大卻又空洞，顯然魏國的臣子們不是都期盼著這名從長安遠途而歸的皇子來繼承空懸的王位。

曹文和臉上堆砌著虛假的笑容，頻頻為這些同樣佩戴著虛假笑容的“叔伯”們舉杯敬酒。

他的身旁，年幼的曹玄伯抱著一大杯由藤果榨取的果汁小口抿著，他還太小，不懂得這些大人都在做些什么，只是覺得他們笑得都很奇怪。

酒過三巡，氣氛更加微妙，由靈力液化調劑釀造的美酒使得人們的行為無法被自己完全掌控。漲紅了臉的臣子們開始大聲地宣布自己所支持的派系，傾向曹文和的，傾向曹玄伯的……酒量尚可的臣子冷眼瞧著這群丑態百出的小丑，他們明白，現在還不是表明自己身份的時刻。

坐首的曹文和也裝作喝醉了的樣子，靠在桌上瞇著眼睛，暗自記下的是那些冷眼旁觀的臣子。

無聊透頂的曹玄伯偷嘗了一口曹文和杯中的酒，被宮女抱走喂奶解辣去了。

坐在左首的魏相軒轅玄遠小口小口地獨酌著，用與常人不同的赤紅瞳孔斜睨著趴在桌上的曹文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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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曹文和瞇著眼睛，努力在黑暗中辨認著事物。他的記憶中，方才還在裝睡記錄群臣表現，但下一刻就真的昏睡過去了。

“靈術嗎？”曹文和掀開被子撐起身來，他已被宮人送回寢宮幫忙就寢，偌大的房間內只有他一人在黑暗中沉思。

“但是為什么我沒有一絲察覺……施術者的靈術造詣比我高這么多？”曹文和的瞳孔在黑暗中燃起金色，讓他能在黑暗中看清事物。

“或者說是個觸發性靈術，我達成了什么前置條件觸發了，導致我沒有反應過來？”曹文和穿上衣服，披上一件大裘，拉開了寢室的門。

曹文和走出三道門，來到寢宮外，門外的侍衛見他正要行禮問好，就被他揮手制止。

一個人行走在曾只存在于記憶深處的道路上，貪婪地吸進家鄉的空氣，今晚的風吹得眼角有些濕潤。

曹文和自己在王城區內走了兩個半時辰，終于把這個快要遺忘的地方重溫了一遍。

再走半刻鐘，轉角拐入一處小院，曹文和望著夜空數著走了三十六步，斂了下衣擺就坐了下去，卻沒想坐了個空，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自己的步子已經大了許多。自嘲地笑了笑，起身走到相差不遠的小階上坐定，聞著身旁椒香泥墻上傳來的氣味，有些倦了。

“回憶夠了？”院門外走進一人，身披黑色大裘，與夜色融為一體，但其眸赤紅似血，在夜中一眼便能望見。

曹文和正是放松之時，也沒料到會有人過來，第一反應便是調動靈力攻擊，在長安的這些年完全讓他成了一只驚弓之鳥，在無數個夜里被窗外的撲翼聲驚醒。

金色的靈力擊在黑色大裘上，卻像是水滴融入了江河，激起的漣漪不過是一串無害的金星。

“書院教的可不像是什么追求真知啊。”來者向前走了兩步，讓月光灑在臉上，曹文和這才看清這人是魏國現在真正的掌權者——軒轅玄遠。

“在酒席上，我見識到了你的一角，我覺得你很有意思，比你的幼弟要有趣許多。”軒轅玄遠說到這里頓了一頓，“所以，你想知道你父親的真相嗎？想要坐上那張椅子嗎？只需要你做一件事就好。”

坐上椅子，一件事……又是這兩句。

曹文和的手緊握住，指甲鑲入肉內，黯淡的星光照在他的臉上，照出的卻是一張有些意動卻又猶豫的掙扎面孔。

“好好思量，你和他對我來說都不過是一個添頭罷了。”軒轅玄遠見曹文和游移不定，覺得又有些無趣，沒了性子和他繼續談下去了。

“要我做什么？”曹文和很快結束了掙扎，抬起頭，眼中盡是貪婪。

“我要知道女帝的一切……”軒轅玄遠朝曹文和再近兩步，黑色的大裘從身上滑落露出了底下隱藏的非人身體，“不用掩飾，我感受到了她在你身上留下的印記，你在她的棋盤上似乎不止是一顆無足輕重的棄子啊。”

曹文和的瞳孔猛然收縮，心臟內有什么被那雙赤紅眸子所吸引，急切渴望著沖破他的身體。

“我和她，選一個吧。”嘶啞的聲音穿透耳膜，直入顱骨，震得曹文和心神直顫。

體內的事物受到了這重刺激，更加急迫地沖擊著曹文和的心臟，上下兩種截然不同的頻率在曹文和的體內肆虐，它們相遇處更是激起了常人無法忍受的痛楚。

“我給你十天的思考時間，決定了的話，就割下你弟弟的頭顱來見我。我將賦予你無與倫比的力量與權力。”黑色的大翼從軒轅玄遠的背后張開，遮住了漫天星空。

扭曲生長的指節刺穿了曹文和的心臟，把一滴黑血注入了他的體內，黑色的血液像是一種病毒，迅速污化了周近的血液，但是曹文和體內的事物頑固地保護著心臟，與黑血在那里相撞數千次，曹文和的身體在這些相撞中一次次破碎縫合，幾十年修養的靈力都在兩者的斗爭中化為烏有。

東方有初白嶄露，曹文和體內的兩物終于暫時休解。他扶著小階，從被鮮血染紅的砂地上艱難地支起上身。

“咳咳咳……”他想要開口說些什么，卻只從口中咳出了數口污血來。

“咳咳，你們似乎，咳……太，咳，看輕……咳……”曹文和大口喘氣，斷斷續續地說出斷斷續續的幾個字，四周的侍從早已被軒轅玄遠調走，只留下一個喑人小廝留在院內，曹文和拖著自己，爬回寢宮，而小廝則跟在身后用舌頭將一路血痕舔舐干凈。

天寶十九年，四月二日起，皇子曹文和身體不適，閉門謝客，許多來客都對他這一行為都感到不滿，而支持幼皇子的臣子借機詆毀這位六皇子，本來對這位皇子抱有好感的魏國民眾聽信那些傳言后，覺得還是幼皇子繼位，由魏相攝政對魏國來說要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