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藥碗交由一旁的宮女便侍立在旁,太后愛憐的看著王箋,不回頭的說道:“皇上既是醒了,也沒有什么大礙了,讓外面一干人都回去吧。”
于是便有內監出去傳話了。
我略略看向太后,發現一陣操勞之后的她更顯疲態,緊繃著的弦一松弛難免疲累,看到太后伸手按了按太陽穴,我不由說道:“太后回宮歇息會吧,操勞了這一陣子難免吃力,這里有臣妾幾人守著,定是穩妥的。”
王箋聽聞也虛弱的出聲道:“秀秀說的是,皇額娘快回去休息吧,皇兒已經好多了,皇額娘定要保重身體,不要讓我擔心。”
太后見我們如此說,微微嘆了口氣,囑咐了太醫幾句,不舍的看了王箋幾眼,終是離去了。欣婕紓見太后走了,又撲向了王箋,邊拭淚便嚎啕,嘴中翻來覆去那幾句:“皇上你要好好的啊,不能扔下我們不管啊。”
王箋面上一陣厭煩,雖然極是虛弱,但還是低吼道:“哭什么哭,朕還沒死呢,哪里用得著你在這里哭喪,還不快閉嘴。”王箋沒說幾句便已經氣喘吁吁,倒在床上大力喘著氣。
由于王箋話說的厲害,欣婕紓也是一驚,倒是止住了哭泣,直愣愣的看著王箋。
王箋突然大力的咳嗽起來,咳疾發作的如此厲害,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一般,一聲響過一聲,他還身體如此虛弱,哪里經得住這樣的咳嗽,欣婕紓想要去扶他,但卻被王箋伸手拍掉了。
我見狀,奔過去扶起了王箋替他順著氣,欣婕紓一時間臉色清白交加,很是精彩。但此時已經顧不得她了,我轉頭看著侯著的幾個太醫:“愣在那里做什么,還不快過來看看。”
只見賈宥不動聲色的擋住了何有權,疾行幾步過來為王箋診了脈,又看了他的臉色舌苔,才道:“料是毒氣傷了肺腑,容微臣開一方藥,暫且去一去毒氣。”
我點一點頭,賈宥等人便退了下去。
于是,原本嘈雜的殿內只余下了欣婕紓,我和幾名宮人,各人各有自己的心思,一時之間沉默了下來,唯能聽見更漏的滴答聲,一滴一滴直似要打在人心尖上,默默地數著,但心卻始終焦躁不安,仿佛放在油鍋上煎炸了一番,很是難耐。這才發覺此時已經是三更時分,雖然不覺得困乏,但是倦意熾盛,頭腦也昏昏沉沉的。
我伏在床邊,王箋終于緩了下來,不再咳嗽只是虛弱的躺在床上,我輕輕地問著:“皇上可感覺好些了?”說完,我握住了王箋放在外面的手,他的手很是冰涼,好似沒有了生氣,只是一味的寒冷著,我怎么捂都捂不熱。
我心中滲出絲絲恐懼,王箋在我心目中一向是偉岸的,他不僅是我的天更是后宮的天,此刻他卻說倒就倒了,不啻于天塌陷了一塊,除了王箋好轉之外沒有人能填補這個漏洞,而此刻的他是如此的病入膏肓,不堪一擊。我的心不由得糾結著疼,呼吸也急促了起來,突然,我手上一緊,原來是王箋回握住了我的手,他依然雙眼緊閉,似是在忍受著極大的痛楚,上唇緊咬著下唇,殷紅的似是要泣血。
我慢慢伸手撫上了他的眉眼,想要撫平他的痛楚,但卻是我的一廂情愿,完全徒勞無功,心上像是被壓了一塊大石,悶悶的,郁郁的,連呼吸也不暢了起來。
正當我想起身探探王箋的額頭時,身子卻被一陣大力推了開去,一個趔趄差點站不穩,回首望去不是欣婕紓又是誰。卻見她抓住王箋的手伏在王箋身上:“皇上哪里不舒服么,臣妾心慌得緊,就讓臣妾守著您。”
突然,卻見王箋突然睜開了眼,精光四射,欣婕紓乍然被這種眼神逼視,不由往后跌了一步,她卻很是不甘,復又欺身回去,王箋聲音壓抑低沉的說:“滾出去。”
欣婕紓悲呼一聲:“皇上!您只會慣著嘉貴儀,這要讓臣妾如何自處。”
但王箋只是重又閉上了眼睛,不再多看她一眼。
終于,欣婕紓還是和一干太醫一起退了出去,偌大的寢殿中只余下了我與幾個伺候的宮人守著王箋。
良久,王箋面上的痛苦之色有所緩和,眼皮微動了幾下后緩緩睜開了眼睛,不同于剛才的犀利,此刻眼神顯得迷離而恍惚,他看著我,似是極力分辨了一會才認出我是誰,繼而漫上了一種柔和的神色,啟唇深情的喚我:“秀秀。”
他說得極輕,像是一縷裊裊的輕煙,輕輕一吹就會消散,但我還是聽到了,不止耳朵聽到,也看到了他嘴唇的翼動,由于之前的啃咬,他的嘴唇顯得紅潤而飽滿,格外鮮艷。
“皇上,我在。”因著他的深情,我的回答帶上了一絲哽咽。眼眶不由發酸,淚珠大滴大滴的落了下來,躺落在手背上有強烈的灼燒感,似是最后一根緊繃的弦斷裂了,我伏在王箋身上嗚咽哭泣了起來,他伸手在我頭上摩挲,如此的小心翼翼和輕柔。
他帶著一絲無奈,啟唇說道:“傻瓜,朕沒事,朕還要和你白頭偕老呢,怎會拋下你,別哭了,哭得丑死了。”
王箋一向是持重的,少有如此這般促狹調笑,我不由破涕為笑:“皇上就知道打趣臣妾,臣妾還不是憂心皇上。”
看見他想起身,我便攙著他坐了起來,他的手緊緊握住了我的手,面色冷厲地說:“皇后是朕一向敬重的,但如今讓我太過失望,竟做下了這些事情,讓朕顏面盡失,要朕怎么容她!”
我心中五味雜陳,一時之間竟怔怔地無言以對,只能牢牢的回握住他,感受著他掌心的粗礪。
如此這般靜默無言的坐著,窗外透進了幾絲微光,天空泛起了魚肚白,不知不覺竟已經是五更天了。
我柔聲勸著王箋:“天色還早,皇上再躺下休息一會吧。”
王箋于是歇下又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