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我回到院中,竟見到了袍角的主人——陳朗,他穿著石青色閃緞,頭戴一頂掐絲八寶冠,更襯的他眉目清朗。見我進來了,他手搭在身后,似笑非笑的看著我。
我瑟縮了一下腦袋,這下好了,劉氏,你的相好來找我算賬了,你說你好好的當你的白月光、朱砂痣不好,非得跑我這里找存在感,還要編排我?guī)拙?,惹得我們都被看了個正著,現下我還要應付這位正主。
我上前福了一福,喚了一聲:“將軍好?!毖b著乖巧萬分。
陳朗斂了斂裙裾,聲音帶著笑意的說道:“秀秀姑娘剛還不是伶牙俐齒,現下怎不發(fā)一言了?!?
他竟叫我秀秀,我一陣出神,許久都不曾有人喚我秀秀了,仿佛這個名字已經成了一段封存的過往。不知他是從何處知道的,又為何如此喚我。
“將軍拿秀秀開玩笑了,哪里有什么伶牙俐齒,只是辯白了幾句罷了,實在不登大雅之堂,讓將軍聽到了,恐污了將軍的耳?!?
“哈哈哈哈哈哈?!焙鋈粡纳砗髠鱽硪魂囆β?。
“秀秀姑娘活潑伶俐,又生的如此唇不點而朱,眉不畫而黛,將軍得一佳人啊?!?
我回頭望去,此人一身布衣,腳著一雙布鞋,發(fā)上插著迎客簪,長髯飄飄??礃幼诱敲麆邮⒕┑膹埫x,人稱“青竹先生”,尤愛畫竹,聲名遠揚。
我忙行了一禮“別說秀秀無甚才能,講的都是市井粗語,難登大雅之堂,退一萬步即便是有也不及先生之萬一,而且先生烏發(fā)美髯,才稱得上人中龍鳳。”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他如此長須,打理起來頗費功夫,可見是十分重視的,夸了準沒錯,而且他長須飄飄,頗具儒者風范。
果見張茂離撫著胡須,噙著笑意。
“你長得真像只年畫上的狐貍,丑死啦。”
我一愣,容貌第一次遭到了挑釁,要知道,我可一直都是美而不自知的。我望向說話的人,竟是躲在張茂離身后的一個小孩。
哼,小屁孩,還不懂什么叫好看,竟然就說我丑,我這狐貍眼是勾魂攝魄,哪就像年畫了。
張茂離也不說他,只是摸了摸小屁孩的頭,對我說:“這是犬子忠哥兒,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還請姑娘諒解?!?
看來這小屁孩甚是受寵,后來我才知道張茂離是鰥夫,曾娶有一妻,但是在生子時難產而死,只是留下了這一根獨苗,寵得無法無天,要什么得什么,經常帶在身邊。
“哪里哪里,貴公子天真可愛,率性而為,說來說去也是童言無忌,我當然不會放在心上。”說到最后,我瞟了他一眼,只見他沒有說話,但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扯著張茂離的衣角,似是在思索著什么。
良久之后,他似是想通了什么,放開了抓著的衣角,沖我招了招手,示意我過去,我看了一眼陳朗和張茂離,他們正相談甚歡,聊到動情處唾沫橫飛,像是行走的噴水壺,我實在不宜去觀戰(zhàn),免得殃及池魚。
我蹲下身來,小屁孩湊到我耳邊說道:“你給我買桂花糕吃,要德御齋的,越新鮮越好。作為回報,我?guī)湍隳孟聦④娛迨?,讓他娶你為妻?!?
說完,這小屁孩便兩眼亮晶晶的看著我,像是在等著我夸獎他的洞若觀火。
我絕倒,現在的小屁孩都這么早熟嗎,他哪只眼睛看到我對陳朗有意了,我明明對他心如止水好嗎,他再優(yōu)秀也已經有了劉氏相伴左右了,雖然都沒有說明白,但暗流涌動,兩個人只隔了張窗紙,一捅就破,我當然不能上趕著去破壞他們的好姻緣,于是我打算教育教育這小屁孩,識人的眼光很不準啊。
“忠哥兒,大人的事情你不懂,你將軍叔叔已經有了劉氏了,劉氏也對他有意,進門只是時間的問題,我們就不要上趕著找沒趣了?!?
不成想,這小破孩還是不死心,一臉的高深莫測的說道:“我能看得出將軍叔叔喜歡你,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樣,劉氏已經是過去式了,你要對自己有信心,我相信你?!?
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這小子分析心理學的不錯啊,王陽明的書定沒有少看。我實在不知道我該要怎么向他講清楚我不喜歡他的將軍叔叔。
“忠哥兒,你要好好學文章,天天練練字,大人的事情要少管,你將軍叔叔和我都是心藏意中人的,已經難以再放下另一個人了,心只有一顆,不能掰成兩半。”
“切,你就說你移情別戀不就行了?!?
呀呀呀,死小屁孩,這怎么能叫移情別戀呢,八字都沒一撇的事情,而且他從哪里學的移情別戀,定是平常沒好好跟先生讀書,盡學些有的沒的了。
正說著,張茂離走來摩挲了一下忠哥兒的頭:“你定是又淘氣了,還不快給秀秀姑娘陪個不是?!?
小屁孩嘟起了嘴,一副氣鼓鼓的樣子,半天說道:“我才不是淘氣,我是給某人指了一條明路,奈何她不聽我的。”
人小鬼大,你指的哪里是明路,我當然不會聽你的。
“秀秀姑娘,童言無忌,但未必就說的不對,有些事情你還是該好好想想,我們是外人,不便多說,個中細節(jié)還是要你自己分辨。”
我細細咀嚼著張茂離的話,難道陳朗真的對我有意,還是對我有所圖。要說對我有意,我倆相處的時日不長,即使有也只是萍水相逢之意,斷比不上他與劉氏的青梅竹馬。忠哥兒是小孩子之言,童言無忌,他從大人處聽的話也未可知,而張茂離所言便很有深意了,他作為將軍的門客自是處處為將軍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