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渝陽城下了第一場雪,青蕪的紅色斗篷被雪花覆蓋了個全。
書婧桐捧著熱茶倚在二樓欄桿上看雪。
那個夢一直在她腦子里盤旋。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回來了……她真的很想他……很想很想……人間的四季走過了一輪又一輪,她站的這塊土地已經換了好幾次主人,可是她沒有找到關于他的半點消息。
一百年前,她甚至抓了一名聲音酷似他的男子,她同他講人間的故事,同他飲茶對酒,醉了,也想過想象中親近那個影子的模樣,去親近男子,湊近了,眼睛可見那男子紅了臉,眸中閃過綺麗的光芒,她卻退了,那男子終究不是他……書婧桐抹去了他的記憶,給他留了足夠的銀錢可以活下去,就離開了。到而今,她甚至已經不記得那個男子的模樣。
那以后,她又碰到了很多同他聲音相似的男子,可惜,沒有一個是他。那個影子聲音里的淡漠,是自信,是居高臨下又與人親近的矛盾……
同青蕪在此間客棧百年,來往的客商那么多,卻沒有人見過書婧桐描述的他。也是啊,一個影子,只有縹緲的聲音,誰又能輕易找到。她累了,疲了,想要停下來了,鳩煜山出現了……像黑暗里突然閃過的光明,她想護著他,擁著他……可是她忘不了那個影子……鳩煜山太好,好的純粹,他總是想方設法提醒她,不要干預人間事;緣溪閣那么遠,他每次都會幫她買回來那里的招牌美食;不會像其他人那樣對她畏懼、癡迷,在他眼里,她只是書婧桐……可就是因為這樣,書婧桐更沒法面對他。
小小的此間客棧不是他的歸宿,也不會是書婧桐的歸宿。
杯里的熱茶涼了,一片雪落在了書婧桐睫毛上,轉瞬化了。
她想:這個時候,鳩煜山應該在練字吧。
鳩煜山房里,已經裝裱好的畫像被他拿在手里欣賞,畫中人是美人,可是美人卻不愿看他一眼。鳩煜山暗自神傷。
‘妙手仁心’的風邱一大早就被人拉出去診病,紅袖已經等了他一個時辰了,還不見他回來。屋子里的碳火燒的正旺,袁奇奇窩在紅袖懷里乖巧的舔它的爪子。
渝陽城南郊百米之地,一把美髯長及腹部的男子不由分說拉了風邱進屋。
“大夫!您看幫我看看!我夫人是不是病了?怎么好多天不和我說話了?”
中年人著急地搖著風邱的胳膊,詢問他該怎么辦。
所謂望聞問切,風邱觀女子面相,甚是紅潤,嘴角微微上揚,面露笑意,這看著不像有病啊。
“敢問夫人最近可是吃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夫人還沒有回答,中年人就搶先答復,“沒有!”
風邱又去摸夫人的脈,三根手指觸及肌膚,一片冰冷。
他顫顫巍巍地以手探望,果真沒有氣息!
針刺頭頂穴位,她還是笑呵呵的,眼角眉梢不露半點不悅。
風邱又尷尬又害怕。那夫人分明沒了氣息,可是她的身體看上去又是那么正常。
風邱沒了主意,顫顫巍巍道:“大哥,我有一個兄弟醫術比我高明,我們去請他來幫忙看尊夫人,一定可以解決的,好不好?”
中年人不聽,滔滔不絕的重復和夫人在一起的舊事。
風邱張黃無措地作揖,道:“快去請他吧!”
中年人愣了愣,趕緊道一聲。好!
不多時,鳩煜山也到了此地。
他說夫人不喜歡熱鬧,讓鳩煜山放輕了腳步跟上去。
屋里,風邱一見鳩煜山,立刻撲過來扯著鳩煜山衣服,連他自己都覺得,這個樣子太像小姑娘了,可那是真的害怕啊……
只見鳩煜山拔了姑娘頭上的銀針,又去查看姑娘的舌、眼。
精致的做工,而后脖子上的蠟淚,與客棧里的蠟人異曲同工!
鳩煜山問中年人,“是誰讓你把蠟人放在此間客棧?”
中年人一聽,急了,“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快救我娘子啊!”
活死人肉白骨,那是天界的法術,把一個蠟人復活,那連法術都不是。
鳩煜山憑空變出一把匕首抵在離蠟人脖子一寸的地方,道:“是誰要你這么做的?”
中年人記憶有損,只記得有人敲了門,頗具威懾的看著他,要他按照畫像中的模樣,作出蠟人。可那個人的模樣,他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三天時間,他做好了蠟人,按照約定,把蠟人放在了此間客棧。此后的事情就不歸他管了。
鳩煜山看著滿臉無辜的中年人,氣不打一處來。
“你叫什么?”
“常煒。”
常煒的妻子已經是蠟人,想來肉身已經被掩埋,只是不知道這是鬧得哪一出……
雪越下越大,鳩煜山推脫上好的藥材都在藥鋪,那是能治病的根本。
常煒笑了,轉身就要去取。
風邱急急地攔了下來。
“你知道哪一味藥?”
常煒癡癡笑了,“只要她好好的,我可以把藥鋪搬回來。”
鳩煜山和風邱對視一眼,當即做了一個決定。由鳩煜山動手,打暈了常煒。
“他什么情況?好瘆人!”
鳩煜山搖搖頭,“不知道,應該是心魔,執著于他夫人的死,不愿意面對吧……”
屋子里琳瑯滿目的工具和飾品都擦的干凈,那夫人周圍的茶點美食都是最新的樣式,而她,卻只能以蠟人的姿態端坐著。
鳩煜山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有些悲從中來。
屋子里還有一個門,微微敞著,里面似乎有人,鳩煜山慢慢走過去,風邱在后邊兒拉著他的袖子拖著他。
“風邱,你這樣我沒辦法走路。”
風邱嘴唇顫抖,話也說不利落,“我我我……那我跟在你后面,你別跑啊你!”
“好。”
風邱這才放心的松開了鳩煜山的袖子,沒再拖著他,轉而揪住了鳩煜山的頭發。
鳩煜山無奈的嘆了口氣。
房門被推開,屋里突然有光進入,激起了一地的塵埃。
滿屋子的人,烏泱泱一片,或坐或站,全都是面色紅潤,眉開眼笑的。
“他他他他們都是蠟人?”
風邱哆哆嗦嗦的抱緊了鳩煜山的胳膊,恨不能趴在他背上。
鳩煜山道:“應該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