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滴滴答，滴滴答。

這是血滴在地上的聲音。

其實還有其他的雜音，比如被斷掉的肢體落在地上的聲音，又或者是人反抗扭曲的聲音。

慘叫的聲音在房間當中回蕩著，房間外面，從四處來到的人都臉色蒼白的坐在了房間外面。

門忽然被撞開，一個人跌跌撞撞的想要離開。

但是卻被一根夸張的長矛射穿后釘在了墻上。

“下一個。”

無命站在門口，用遠比平常嚴肅的說道。

他現在完全赤裸著上身，上半身都被繃帶扎著。

而右腿已經不見蹤影，新連上的義肢直接鑲嵌在骨頭上面。

除了這些傷口，到處都是用刀刃剮出來的傷口。

這些傷還沒有完全恢復。

門被打開以后，一股難以言喻的惡臭從里面涌出來——那是純粹因為血肉的糜爛而產生的。

難以想象這里是冒險者工會的分部中，給無命安排的住處。這里已經完完全全變成了地獄，人的斷肢和血肉一桶一桶的運到外面。還有燒成灰的氣味，白色的骨灰四處飄散。

下一個進來的男人看到了坐在里面的女孩，那是白靈。她的旁邊坐著布萊卡，另一邊站著薩安。

“那個，我......”

“左腹，右肩。左腳，還有兩只眼睛。”白靈看了他一眼，輕聲說道。

他愣了愣，還沒有來的及做出來反應，從四處涌來的黑泥化作了無比尖銳的刀刃在白靈說過的位置上以著極狠的方式開出來了缺口。

即便是那家伙慘叫也沒有讓無命減緩這種和屠殺無異的做法。

無命絕對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家伙，當白靈從布萊卡的身體當中扯出來蟲子以后，一直被擔心的事情被證實。

這是和蟲子相關的災難，在這里的每個人可能都被寄生。而能發現寄生的就只有白靈一人。

至于怎么處理寄生在身體當中的蟲子？

無命用自己做了表率——直接舍棄掉了被寄生的部位來祈求活命。

腿上有就砍掉腿，手上有就砍掉手。如果是要害部位，那么就格殺勿論。

他是先行者，是在黑森林當中最早的幾個人類之一。他清楚的知道這種事情一旦溫柔寡斷帶來的就是覆滅的命運。

布萊卡默默的看著那個在地上呻吟的家伙被拖走，深吸幾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雖然很想說些什么......但是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甚至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有蟲子鉆到了身體當中，如果不是白靈給他取出來，會有什么后果都說不清楚。

那么對于別人也是一樣，這些東西已經深入到身體當中。如果不做處理的話，必然會有極大的問題。

這個人被抬走，下一個人進來。白靈看一眼，告訴無命這家伙的身上有沒有蟲子。

偶爾有的幸運兒身上干干凈凈，而也有的已經被咬的千瘡百孔。

于是它就變成了泥。

這種血腥的事情直到白靈打瞌睡的時候才停下來，她就靠在布萊卡的身體上，完全不在意滿地的血，滿屋的紅，充滿在空氣當中的血味。

沒人敢命令她繼續加班，她累了，現在想睡覺，于是就只能停下來。

“截止到現在為止，你已經殺了十六人。”薩安看著那雙目當中已經完全失去了神采的無命說道：“即便是最寬容的人也會給你絞刑。”

“至少讓我選擇自盡。”無命輕聲說，他直接就坐在了血肉上面，大口的咳嗽。

身后的黑色匣子就打開著放在地上，里面流出來的黑泥吞食著地上的肉食。

準確來說只有血，人肉是要拿去交易的。被吃掉的還有那些被挖出來的蟲子。

到了后來，甚至就連這個奇怪的東西都吃撐了，泛著惡心的臭味，和腥紅。

“這是什么？”布萊卡覺得應該緩和一下氣氛。

“這個？叫它黑就行了，是我在黑森林當中得到的東西。”無命輕聲說：“我用了大概十二個人換了這東西......別誤會，我拿來交易的時候，都已經是尸體了。沒有趁手的東西我回不來，所以和賊豬換了它......順帶一提，說這句話的時候......我也不知道我什么表情。”

這家伙然后就昏了過去。

“連續工作時間超過了七十個小時，哦，又破記錄了。”薩安輕聲說：“我真希望這家伙在回去之前不會先猝死。”

“七十個小時？”布萊卡輕聲確認。

“他上一次昏迷后，一直睡到大大前天的中午十二點。然后當天晚上沒睡，而在前天晚上你來了。他因此和你打了一架后回來，還沒有躺好，又遇上這事。”薩安看了一眼鐘表說道：“額，好吧，我不知道已經這么晚了......可能超過八十個小時了。”

“真是令人敬佩的家伙。”布萊卡輕聲說，他想不到該如何說這個惡棍了。

“你要是聽過這家伙以前的故事會對他的理解更深一點。抱歉，我知道他狠很的得罪了你們，但是請原諒他。他只是想要做好分內的事情。”

“我不知道，抱歉，給我一個思考的時間......雖然沒有他費勁，但是我也需要休息。”

“休息不夠的時候人的確容易疲憊。”薩安看著已經不知不覺睡著了的白靈：“抱歉，事后我們會賠禮的。但是在那之前，允許我先離開——分區的事情我還需要處理。”

......

根據離開穿山甲的時間進行分類，根據已經表現出來癥狀的傷員進行分類，根據身體素質，以及現在的情況根據分類。

只是兩個小時的時間，十五個的事務官把所有人都分了群。有治療能力的神官和醫生分區的進行派遣，而可能最嚴重的推給白靈和無命這邊。

而無命也大概的意識到可能和蟲子相關，因為最近的解刨當中的確看到身體當中的尸蟲數量多的奇怪。

但是這東西就是那種不嚴重到不可挽回就不會被注意到東西，在白靈說話之前，他們都不敢下保票。

無命下達了命令后，直接被贊同以強制力實施。

反對的當場擊殺，反抗的當場擊殺，三天之內不準議論。無論家世來歷一切按照既定的規則開始強制力實施。

事后會證明無命在極短的時間當中做出來了最正確的決定，損失在一瞬間被最小化。

至于之前的討伐......

計劃暫時擱置，因為諾爾雅因為在不滿反抗的時候，被里斯特砍斷了左臂。

得稍微介紹一下這家伙。

冒險者協會當中的無畏者，第二批進入黑森林的勇士。之所以呆在穿山甲是因為已經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武器，繼續留在黑森林當中尋找著能夠拿出來用的機會。

那是一把大概手臂長的寬刀，勉強兩只手能握住柄。這就是讓布萊卡的傷口也沒有辦法恢復的武器，是一件實實在在的神器。

諾爾雅和這家伙起了沖突，完全沒有懸念的被碾壓了。

“你的身世救了你，另一個反抗的都被裝進箱子里了。”諾亞用神術給她治好了傷口以后，給諾爾雅展示義肢：“缺的胳膊和腿可以找守護者給你治好，但是在那之前，你需要一個替代品。”

他頓了頓，然后說吧：“挑吧，這可是特殊待遇。全都質量相當優質的義肢，結合了煉金術魔法和巫術，比起原來的胳膊可能會差一點，但是你用熟練后，可能都會忘記自己少了一條手臂這件事。”

諾亞盡可能的讓自己說話顯得稍微輕松一點，但是諾爾雅的表情中，仍然能夠看的出來落寞。

不過好在自己有多一點的時間給她做思想工作。雖然時間依舊很趕，但是好歹的對于他來說還有休息時間。

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當他回來，看到了被白靈挖的遍體鱗傷的布萊卡......還有被宣告了死刑的艾蘭。

諾亞在白靈的提醒下，才意識到這些蟲子。

按理說他應該能夠找到這些有著腐化能量的玩意，但是身體中有圣法力的家伙不被這些蟲子盯上。

這讓他沒有多留意這種異樣，說起來這種異樣其實很難被發現。

欣也沒有被盯上，用她的話說，這些蟲子身體當中都是腐化能量。進來就給吸收了，她還希望這些家伙很在意自己呢。

艾蘭被白靈宣告了死刑不是沒有原因的，蟲子已經進了心臟當中。

如果是布萊卡，白靈可以直接撕開他的心臟把這個蟲子給揪出來。

但是這是艾蘭，這是個人類不說，還是一個非常虛弱的孩子。

對于這樣的家伙來說，不談蟲子，光是撕開心臟就是致死的。

“給蟲子多喂點東西，它就會睡得久一點。”這是白靈的原話：“那些家伙喜歡吃靈力，靈力來自于生命。如果能夠給足夠的靈力，那蟲子可能會多睡一會。”

這讓布萊卡的心態直接接近了爆炸的邊緣后又被拉了回來。

他先是知道了自己救不了這個孩子，然后又知道了自己至少可以延緩她的死亡時間。

至少不是什么都做不了......至少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這個怎么用？”諾爾雅說了來到這里的第一句話，她在很多很多的義肢面前挑了很久之后，從其中拿出來一個相對來說纖細的。

這東西的外形上一個手甲，用皮帶連上肩部的盔甲后很難發現這東西是假的。

“你傷口還沒有完全愈合，這很好。”諾亞說道：“我給你調整一下長度后，用傷口貼在上面的接口上。用圣法力粘合，你就能拿回一只比之前還要好用的手臂。”

他說的很簡單，但是省略掉了很多細節。

比如鏈接的過程很疼，又或者是這些義肢全部都是從尸體上拔下來的。

“謝謝。”她輕聲說，然后默默的坐在了一邊。

“你看起來不該來這里。”諾亞看了她一眼說道：“萊文家族的人有比來這里更好的選擇。”

諾爾雅沒有說話，只是坐在那里。

她又能說什么？她來黑森林是為了獲得榮耀。結果還沒有出門就已經掉了手臂。

真疼啊，但是諾爾雅忽然意識到的漠然才是令她膽寒的事情。

這里的氣氛讓她不得不去忍受手臂的疼痛。

大家似乎都很習慣這種在外面被當作重傷的事情，沒有人會因為她掉了胳膊而奇怪。

似乎都不算是人了一樣。

不過說到底，自己到底來到了什么樣的地方？在這種地方，自己又靠什么得到榮耀？

越想越覺得自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哦，不用懷疑，的確就是。

“你感覺到后悔了嗎？”

諾爾雅愣了愣，抬頭看著輕聲說這句話的諾亞。

“感覺后悔就想辦法活下來吧，這是單程的旅行。你已經滑落到地獄當中，你爬不出來。”諾亞略有深意的說道：“慢慢的從這里回去的話，大概需要兩個月的時間。而很巧，最近距離冬天沒有幾天。冬天的時候我勸你必須待在哨站當中——總而言之，至少你要想辦法活下來半年的時間，做的到嗎？”

“你是在瞧不起我嗎？”諾爾雅輕聲說，卻被諾亞回了一個奇怪的表情。

“那我應該怎么說？在這里誰都一樣，運氣不好的話很快就會死掉。”諾亞說道：“這就是賭博，賭注是生命，你的面前什么都有——前提是你能活下來。只要能活下來，黑森林就能滿足你的一切愿望。”

他頓了頓，然后說道：“如果你沒有明確的目標，可以先以著找到造物后恢復身體的部分為目標。”

“我應該去找誰？”

“只是恢復胳膊的話找誰都可以......大概是三十價值吧？”諾亞帶著笑意看著諾爾雅：“你知道黑森林當中的價值為何物嗎？”

諾爾雅愣了愣，看著諾亞的嘴一張一合給她解釋價值，她先是驚異了一下，然后表情當中帶著怒火。

她是真不知道黑森林當中靠著價值交易，說到底，她對于黑森林一無所知。

如果不是來到了門口，大多數人也不會知道這件事情。畢竟大家宣傳的時候，是以著“什么都有”的鰲頭進行的宣傳。

雖然的確是沒問題，但是缺乏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