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右后方，大概五十米以后。

布萊卡睜著眼睛看著那根擊碎了沿途木頭的長矛，直到這東西擊穿了他后又貫穿了地上的石頭把它釘死在地上。咆哮的聲音響起，他才察覺到鋪天蓋地襲來的敵意。

“艸。”

他聽見了人呻吟的聲音，布萊卡僵硬的看著地上的金發。那家伙還活著，長矛只是貫穿了他的肚子，他還有一口氣。

斥候從腰部取出來砍刀砍斷了長矛穿出來的半截，看著傻在那里的布萊卡不悅的說道：“你在等什么？”

布萊卡這才反應過來，跑過去又砍斷了長矛的后半截。這樣他的身上只留下了那根長矛的一部分。

“你去通知其他人，我先試著拖一下那家伙。”金毛這樣說著，從身后取下來短弓，扭頭看著仿佛事不關己的安左拉咬牙切齒。

但是只是咬牙切齒而已，因為的確安左拉事不關己。怪物的目標唯獨不可能是她。

布萊卡感覺自己的腦袋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下意識的想要逃跑。

不可能能贏的，他下意識的直覺是如此在告訴他。

因為他察覺到那家伙只是很短的時間，而現在，他又不知所蹤。

能夠隔著半百的距離投擲出來如此威力的武器，而又只用一瞬間就再次隱蔽氣息。

如果那是戰士，必然是戰場上充滿了傳奇色彩的英雄。如果那是刺客，必然又是被寫進恐怖故事，讓人惶惶不可終日的殺手。

然后他就被絆倒在地上。

“喂，那邊發生了什么？”絆倒了布萊卡的家伙提著他的護頸把他拉起來，嚷嚷的問道：“那邊有什么情況嗎？”

布萊卡抬起頭，看著站在那里的家伙——那是安迪，因為本來馬車周圍的警戒就沒有多大，而他們的人基本都在這邊。

他又看了看安迪后面，還站著多眼。這家伙少有的沒有開玩笑，一臉認真的扛著十字弩看著它。

“我們遇到攻擊了。”布萊卡輕聲嘟囔：“其中一個斥候受了傷......他讓我來通知，自己先過去了。”

“襲擊？不應該吧，引路人應該不會讓我們走危險的地方。”安迪說道這里，猶豫了一下說道：“是人嗎？”

她這樣說著，然后拔出來了自己的長刀抗在肩上。

如果是人類還真不用擔心，他們的隊伍配置不是隨便的一隊人就能造成威脅的。

“不管怎么樣，現在應該已經有兩位騎士過去了。”多眼說：“安左拉你看見了嗎？”

布萊卡點了點頭，而多眼得到確認后就沒在多問，和安迪對視了一眼后，繞過了布萊卡的兩側后向著剛才發出聲音的方向靠近。

當他們從布萊卡身邊跨過去的時候，布萊卡忽然有種羞恥的感覺。遇到危險后，唯一表現出來的恐懼的只有自己。

即便是被長矛貫穿的那個斥候，明明已經受到了致命傷仍然不見驚慌。在對敵人毫無情報的情況下，多眼和安迪仍然沒有猶豫就走向了最危險的區域。

唯獨自己害怕了，唯獨自己跑掉了。

......

當太陽下山的時候，他們在黑森林當中搭建出來了營地。

因為有引路人，一般的妖怪也不會來找茬。可是他們也仍然感覺到了危險。

難以琢磨那個怪物到底在想什么，它沒有在出現過。而他們也沒有找到那個斥候，他們一同消失在了黑森林當中。

這就是第一個犧牲者，消失的非常突然而且沒有任何價值。

非要說的話，只是用自己的生命為代價，表達了一件事——他們被怪物盯上了。那個怪物甚至敢從死靈的引路人旁邊狙殺人類，簡直違背常理。

多眼和安迪什么都沒有找到，在馬車的周圍，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痕跡非常非常干凈，他們在那附近找了很久，只是看到了頭頂著烏鴉的安左拉。

而安左拉也完全不提發生了什么，只是說讓他們停下來，原地扎營，離開的時間另行決定。但是絕對不是現在。

布萊卡小口喝著熱水坐在火堆旁邊，瞳孔當中空洞的好像是沒有靈魂。

如果那個時候自己跟著那個斥候過去，或許那個家伙就不用死了吧？最差的結果不過就是叫來妖精，他們其中一個貢獻一條胳膊就都能活下來。

但是因為自己的懦弱，他逃了回來，而那個勇敢的斥候死的干干凈凈的。

“你不用自責，你在黑森林當中呆的時間太短了。”多眼在他的旁邊安穩道：“我是新人的時候還不如你呢。”

這句話很空洞，誰都不會因為這樣的事情而感覺到安心。

因為實實在在的，有人因此而死了。是因為自己的緣故，所以有人死掉了。

這樣怎么可能會讓人感覺到安心？這種說辭連一點點安慰的效果都不會有。

“我感覺不到那個家伙的氣息，一點都感覺不到。”布萊卡看了一眼多眼，然后輕聲說道：“如果不是它發出來聲音，我甚至都不知道那個家伙的所在。”

“這非常正常，在場的人當中沒有一個能夠提前感覺到這些扭曲之物的靠近。”多眼如此說道：“你不用自責。這不是你的錯。”

布萊卡沒有吭聲，只是默默的喝著熱水。

就連現在他都沒什么用。

現在已經來到了夜晚，黑森林的夜晚真的是黑的沒有一絲光。

除了面前的火堆外，整個森林當中沒有一絲光源。

人類是怕黑的，誰都一樣。尤其是在這種地方，妖魔鬼怪藏在了黑暗當中，隨時都準備吧活人拖下地獄。

守著馬車的人現在只有兩個神官，還有多眼和布萊卡。

剩下的人一部分在休息，一部分在周圍警戒。雖然今天已經莫名其妙的死掉了一個人，但是沒有人表現出來太多的悲傷。因為這實在是太常見了，甚至沒有必要因為這樣的借口來做更多的防護。

“那是什么東西？”布萊卡輕聲問道：“怪物也會使用武器嗎？”

他記得當時的是投矛，這種常見的武器他們也帶了不少。

只是布萊卡沒有想到除了人類以外也會有東西會用。

“可能只是一只鼠人，或者一群。”多眼說：“那是一種在黑森林當中很常見的家伙。大概一米多一點，會站立，能使用簡單的武器。”

“那種東西能把長矛那樣投擲出來嗎？”布萊卡輕聲問道。

他也知道那種鼠人，在老家的時候聽到酒館當中聊到很多次。

但是那絕對不是什么危險的東西，相對來說，人類甚至能夠以一敵多。根本和難以對付扯不上關系。

“這里是黑森林，什么都有可能。”多眼這樣回答：“別多想。”

布萊卡沉默了，從火堆當中取出來鐵罐子，墊了墊子用叉子來食用燉肉。

吃飽喝足睡覺就是現在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布萊卡雖然的確誰都愿意承認他的優秀，但是在這里，他幾乎沒有任何作用。

多眼看著這個蜷縮在睡袋旁邊睡在馬車旁邊的孩子，長嘆一口氣，看著漆黑的森林當中。

當然不會是鼠人，多眼和安迪也看見了那種長矛貫穿石頭的痕跡。

兩米的一根長矛，還是木質的，相對來說比較輕。

這樣的東西在飛行了五十多米，中途甚至在樹上貫穿了幾個缺口后命中軀干并且扎進了石頭當中。

如同恐怖故事一樣。

“你們路上錯過了很多好東西。”

多眼聽見了諾亞的聲音，他不滿的回頭，看到多眼拿著一個鐵盒子湊到了火堆旁邊——里面是一些需要簡單加工才能賣出來好價錢的東西。在現在人心惶惶的時候，這個神官仍然專心于賺錢。

“我們這一趟不該出來，這才剛剛離開門牙。”多眼輕聲說：“果然還是應該看時間，沒有天時地利，只是想著人和就出發是我的責任。”

他低下頭，長久后，嘆了口氣。

這是他們出發的第一天，到第一個能夠喘氣的哨站至少得七天。他無法想象接下來他們會遇上什么樣的事情。

已經遇到了最糟糕的結果，他們被怪物盯上了。

“呵呵，話不能說死。”諾亞看著多眼說：“只要我們帶著賊豬的引路人尸體出發，就一定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你聽起來早就知道。”

“我遇到過類似的情況，你們還沒有意識到，你們已經惹怒了那位神明。”諾亞看著多眼說：“你們現在的行為，讓我懷疑你們根本就不是在黑森林當中長時間混跡的隊伍。”

多眼沒有回答，他的確是在黑森林當中呆了很久，但是并非什么都知道。

“可是還是跟著我們。”他輕聲說：“你如果早就看到了風險，那么為什么又要來呢？”

“讓我自己保留一些秘密。”諾亞這樣回答：“我不喜歡說謊，無法回答的話我也不想編。”

“你是人類這邊的嗎？”

“我堅定的站在人的這邊，不過你也真夠好意思說，你真覺得現在在這里的，都算是人嗎？”諾亞的手停了一下，看著睡袋當中的布萊卡。

那個家伙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過來，有點驚恐的睜著眼睛看著森林當中。

“這個方向，大概二十米左右。”布萊卡用幾乎顫抖的聲音說道：“那里好像有東西。”

多眼和諾亞對視一眼，前者從火堆當中拉出來一把燃燒的木材散著丟開，這片空地被火光照亮。而諾亞則是迅速的靠近馬車，叫醒了還在休息的人。

布萊卡的直感到現在還沒有出現過失誤，這個新人帶來的幫助甚至讓人覺得遠勝于他持有鈴鐺這件事情。

馬車這邊還有兩名神官，三名騎士和多眼以及布萊卡。總計有七人。

換句話說他們沒有必要坐以待斃，雖然是黑森林當中的怪物，但是他們現在有著人數優勢。從對方隱蔽的能力來看，也排除了巨型的無法對付的目標。

這是一個可以排除的威脅。

多眼看了看周圍，確定了安左拉不在這里。

現在周圍一片漆黑，這個家伙去哪里他們也不知道。

但是不管安左拉在不在他們都應該行動了，坐以待斃的話，那么他們剛出發就會全都死在這里。

“希特（其中一個騎士），布萊卡跟著我。剩下的人做好戰斗準備。”多眼簡單的分開了人員后，一把拉住了縮起來的布萊卡。

這個家伙現在就抱著自己的那把斧頭躲在馬車旁邊，瞳孔當中沒有一點點的色彩。

他不記得布萊卡這個孩子如此膽小，這是一個甚至會有準備獨自一人沖敵陣的家伙。簡直是個莽夫。

可是現在他在害怕，怕的動都動不了。

不過就算是在害怕也得跟著，現在能發現那東西的只有布萊卡，如果他不來的話，那么在黑森林當中他們就是瞎子。

多眼舉著火把跟在騎士后面，心里默默的數步。

二十米大概就是四十步，是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距離。

長到他們根本無法察覺到里面躲藏的東西，短到在長矛的必殺范圍之內。

多眼感覺自己忽然走不動了，因為布萊卡拉住了自己。

他這才想起來這個孩子的力氣也是相當大來著，如果他不想的話，自己還真是拉不住他。

“布萊卡，我們需要你。”多眼輕聲說道。

現在他們已經離開了十幾米，現在已經完全被林木吞噬，除了火把的光外他們什么都看不見。

他有點生氣了，這個孩子有點不懂事。

誰不害怕？在這種環境當中說自己勇敢的仿佛戰神才是騙人的話。誰都怕的要死，可是布萊卡也實在是表現的太過孩子氣了。

這種時候越害怕越容易死，勇敢的人反而能活下來。

而布萊卡的眼睛根本就沒有看多眼，他在看一個靠在樹上的女人。

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家伙，他早就發現了。有著很好的身材和較好的臉蛋，還能熟練的三種不同規格的刀具并且實戰經驗豐富。又帥又漂亮的大姐姐誰不愛呢？

如果是平時看到她布萊卡絕對會很安心，但是現在例外。因為她的右臂已經被整個的砍斷，而她的臉上已經被吐出的血污染了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