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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冷若冰霜

  • 真心若是諾言
  • 小樂即安
  • 4062字
  • 2020-11-03 03:03:12

嘀嘀嘀嘀,一陣猛烈的鈴聲,在我身后響起。

我驚跳了一下,茫然回頭,四處尋找那聲音的來源。然后我發現,是桌上我的手機在震動響鈴。

匆匆打開一看,是我們科主任陳芹教授來電。

電話里,她焦急地說,

“急診室來了一個兒童案例,高熱不退,有心衰肺水腫表現。病毒檢測陽性。既往兒童病例大多是輕癥,這一例有些不同尋常。急診科大主任剛給我打了電話,你快過去看一看。”

我立即說好。然后我匆匆披上外衣,拿好用具,向急診室趕去。

ER里,人來人往,繁忙如常。這里的每一個人、每一件東西,仿佛都在跑動。時間在這兒以加速度的方式向前疾馳,如同人們四處奔走的腳步。

一位年輕的急診醫生站在創傷室門前,朝我招手。等我一走近,他立即朝我喊到,“陳諾,這邊。5歲患兒,試管嬰兒,珍貴兒,足月產,無產傷,無既往重大病、無手術史、無家族史,NKDA,無用藥史。高熱6天不退,唇紅干裂、結膜充血、低氧血癥,胸片和床前ECHO符合心衰肺水腫征,臨床表現符合川崎病。”

我馬上問他,生命體征,心腎功能,心電監護情況。

那名急診醫生立即領我來到心電監護顯示器前,然后他又說了一遍患者的其他情況。高熱,竇速,呼吸淺快,血氧低,血壓臨界值,納差,三系減少,腎功能不全,少尿,炎癥因子飆高,ABG示PH7.2,氧分壓低,乳酸酸中毒,左室射血分數30%,胸片肺水腫。正在輸液。已需要高流量通氧。想聽聽我們心臟科的會診意見。家屬要求全力搶救。

我聽他說完,心里一緊,嘆了一口氣。敗血癥休克,心衰,呼衰,腎衰。不是什么好兆頭。

我來到玻璃窗前,看了一眼患兒。一個略顯瘦弱的男孩,綁在一堆儀器導線上,閉著眼睛,看上去神智萎靡。室內有一名醫護人員在陪著他。

我登錄了電腦,查看具體數據。急診醫生總結得非常詳細全面。基本情況無可辯駁。確實是多器官功能衰竭,預后不良。

我張了張嘴,“父母在哪里?有沒有心理準備?”

急診醫生立即回復,“在外面隔離室。父母都有陽性癥狀,不能放他們進來。”

他頓了一頓又說,“患兒父母表示,拒絕做任何心理準備。”

我又問他,通知重癥監護室沒有。急診醫生說,四個ICU都滿了,進不去。正在聯系外院,看能不能轉到城里去。如果有床,患兒能撐得住的話,會立即調直升機。

我掏出電話,給應臻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好一會兒,他沒接。

我焦急地按掉,又撥了過去,還是沒接。

這個人,需要他的時候,總是找不到他。不需要他的時候,有事沒事一天打幾次電話給我。

我快速編輯了一條短消息,“ER創傷室,5歲男性珍貴兒A.C.,病毒陽性,川崎病,MODS,可能很快要插管,你那里能不能騰得出一張床?”

然后,我將短消息給應臻發送了出去。想了想,我將這條信息拷貝后,也給程小乙發了一份。

與此同時,我問急診醫生,能否跟患者父母通話。他遞給我一個ipad。然后他一邊撥號,一邊抱歉地對我說,他還有其他幾位重病號要去看,問我能否一個人與患者父母對話。我說當然。

撥通電話,視頻那頭,是一對正在互相擁抱著流淚的中年夫婦。

一看到我,那位母親對我哭道,“請問您是照顧亞倫的醫生嗎?”

突然,男孩的心電監護儀在我旁邊滴滴滴滴警告了起來。

頭頂瞬間有緊急呼叫音,“急診室創傷室,Code Blue。急診室創傷室,Code Blue。”

Ipad里,傳來那位母親撕心裂肺的哭叫聲。

我立起身來,沖了過去。玻璃墻內,那名護士正在一個人給患兒做心臟按壓。沒人幫忙,ambu bag也不在她手邊,她無法同時給患兒通氣。她不停地回頭張望,尋求支援。艙門口,好幾個人在匆忙佩戴口罩防護鏡穿防護服。我停頓了一下腳步,但是,實在沒有時間再繼續猶豫下去。顯示屏上,患兒血氧含量此時已經掉到了百分之60幾。

他的母親撕心裂肺的哭聲。試管嬰兒。珍貴兒。

于是,我最后調整了一下口罩,抓了一副防護鏡,然后打開負壓艙門,從那幾人身旁擠了過去。門口有人驚叫一聲,負壓艙內的氣流聲很快將那人的聲音關在了門外。

我戴上手套,抓起ambu bag,迅速來到患兒頭側,調整位置,開始正壓通氣。他的血氧含量緩慢地升了上來。正在做按壓的那位護士朝我點點頭,手中不停。

很快,艙門再次被打開,穿戴整齊的急診醫生走了進來。

他朝我大聲喝到,

“陳醫生,你違反規定。我現在要求你,立即離開!”

我繼續按照那位正在做心臟按壓護士的頻率比例,給予患兒加壓通氣,然后回答急診醫生,“你準備好了插管,我就把位置讓給你。”

這時又進來幾人,推進急救車,建立臨時骨穿靜脈通道,替換心臟按壓,注射腎上腺素。與此同時,靜滴液體洶涌而入。

急診醫生將設備準備好,兩手分別持喉鏡和兒童插管,站到了我的身旁。

我將ambu bag拿開,然后退后。他快速俯下身子,嘗試插管。很不幸,是困難氣道。

嘗試了幾次之后,他看了看重新掉到80多的血氧含量,往旁邊退開了一步。

呼吸師將抽吸管放進患兒喉部吸痰。我條件反射地屏住了呼吸,雖然我戴著口罩。

她一離手,我上前在患兒嘴部蒙上ambu bag,加壓通氣。

然后,我再次讓位置給急診醫生。他第二次嘗試,還是不行。

我輕輕說了一句,“不要緊,以前我們有試過七八次才進去的。”

呼吸師重復吸痰,我給加壓通氣,然后我與急診醫生再次交換位置。謝天謝地,第三次插管進去了。我快速將插管連接上ambu bag,加壓通氣。心電監護屏幕上,血氧含量漸漸上升。

有人聽了聽雙側呼吸音,給了我們兩個大拇指。

急診醫生又朝我喊道,“陳醫生,請你現在馬上離開。”

呼吸師聞言,停頓了一下手中的工作。

我立即將ambu bag交到急診醫生的手中,大步向艙門口跑去。

出得門來,幾位醫護看到我,都朝后退了一步。我感到有些歉疚。于是我抄起一套防護服,彎腰給自己穿上。戴上鞋套和頭套。然后,我離開了急診室。

懷里,手機鈴響。我打開一看,是程小乙。

我在電話里簡單對他說了一下患兒情況,他說知道了。

我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想了想下面該怎么辦。負壓環境,我戴了專門的口罩,戴了防護鏡,應該風險不大。但是我畢竟沒穿防護服。在爭分奪秒的情況下,困難氣道,呼吸師反復抽吸,而我就站在患兒頭側,是處在液體飛沫能飛濺到的范圍之內。后悔嗎?有點兒。想到了寶貝兒,想到了父母。現在心情平靜下來之后,確實后悔。但是,想到剛沖進負壓艙時看見的那個血氧含量讀數,63%,我覺得自己還是做了一個正確的判斷,即使有些后悔。

還有應臻。是的,我也想到了應臻。我掏出手機,他沒有回電,或者回任何短消息。

我現在該去洗澡。

可是,去哪里呢?我不想污染同事們使用的清潔區浴室,我也沒帶換洗衣物。

正在看著手機屏幕發呆的時候,它在我的手中炸響,我差點一下子沒捉住。

程小乙來電,“姐,搞定了一床。八床。我跟急診室說過了,他們會送患兒過來。就是,你也知道,我們是神經科ICU,到時候你能不能叫應醫生或者其他哪位MICU的大佬來給我們搭把手,照應一下?”他頓了頓,聲音放低了一點,“我跟我們主任打了這個包票的。”

我說,沒問題,我來問應臻。如果有問題,我自己上。如果我做不了,我自己去找呼吸科大主任要會診。他說沒事,別太有壓力,我們主任自己也能把他們那幫人喊來。

然后,程小乙又問我,你自己還好嗎。

我說我很好。

他又問我,你在哪里,怎么周圍那么安靜。他說他以為急診室里一直都很嘈雜。

我頓了一下說,我回到我自己的辦公室了。

他有些詫異地說,是嗎。然后他問我,患兒現在怎么樣,復蘇成功了嗎。

我支吾其詞了一下,有點不知道該怎么說。是的,剛才腦子里一片亂糟糟,一有人接手,患兒插管成功,我沒等看到最終的復蘇情況就沖回了辦公室。確實是舉止行動失措。

程小乙在電話里停頓了好一會兒。

然后,他慢慢地說道,“姐,我其實剛才跟急診周主治打過電話了。孩子救回來了,現在已經在做低溫循環了,你別擔心。”

我舒了一口氣。我問他,有人通知孩子父母了嗎。

程小乙突然提高了音量說,“陳諾,你別管這些事了好不好。”

我安靜了下來。

突然電話里有嘟嘟聲顯示,有人正在打進來,我看了一眼,是應臻撥我電話。

現在患兒ICU病床問題已經解決,我也不著急找應臻說話了。待會兒再跟他解釋吧。

于是,我接著對程小乙說,“別擔心,我戴了口罩和防護鏡,又是負壓病房,問題不大。”

程小乙輕輕說道,“可是,你違反操作規定,沒穿防護服就沖進去,還做ambu bag通氣,呼吸師就在你身旁反復吸痰。你現在身上肯定帶病毒,你卻還在這兒和我廢話。我打你電話,就是希望你不接聽,現在在洗澡。你為什么不去洗澡?你在磨蹭什么?”

我沒說話。

他接著說了下去,“我就知道,你怕污染清潔區浴室。”

我笑了笑說,“我沒那么高尚。我正準備去呢。”

程小乙接著說,“姐,你來我們這,我開一間陽性患者使用的浴室給你用。你放心,剛才我自己去拿消毒液好好噴了一遍。平時也是經常打掃的,擔心患者之間反復交叉感染。你用完我也會消毒。我給你準備兩套病號服換上。”

我覺得很開心。這個程小乙,心細如發,可以比得上我的母上大人。

我對他說,“老姐謝謝你。我馬上就過去找你。”

砰砰砰,有人在捶門。門外,應臻大聲在喊我的名字。

我趕緊對程小乙說,“待會再聊,應臻叫我”,然后匆匆掛了電話。

應臻見我不回應,已經改了用拳頭在砸門了。

我立即回答他,“來了來了。”

然后我拉開門。他看到我,靜立了一會兒。沒說話。

我知道,我穿著防護服,看著很奇怪。我開口說,“對不起,我。”

他緊緊抿著嘴,神情冷峻。于是我便住了嘴。

半響之后,他冷冷地對我說,“不要跟老子說什么對不起。”

他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拉著我就往外走。

我連忙掙扎著說,“應臻你要干什么?你放開我。”

他說,“我要干什么?我還想問你,你自己要干什么?你竟然敢在這種時候還什么都不做,跟姓程的那個臭小子躲在這里煲電話粥?還是說,你膽子確實已經上了天,所以剛才是在打電話跟爸媽匯報,你是如何地不負他們二老的重托?”

我怕我太掙扎會讓防護服撕裂,讓他接觸到我的皮膚,于是我便讓他牽著我的手臂。他拽著我不停往前走。我們走過人群,很多人對我們側目。大概是很少看到一個人穿著防護服在負壓艙外活動,還被另外一個人拉著胳膊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吧。我也顧不上其他人的目光了,反正丟得也是他應某人的臉。按照目前情況來說,他的臉面比我的大,不是嗎。

我突然試圖停下腳步說,

“應臻你等一小會兒,程小乙說他要開病患浴室給我洗澡,他在他們科等我。我電話還在桌上,我要跟他說一聲。”

他狠狠捏了我的胳臂一下。我吃痛,朝他喊,

“應臻你發神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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