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老道士的那根不起眼的烏黑木劍，三尺方寸間，湮滅了無盡的虛空隕石。

劉環便扯著老道寬大的玄紅衣袖，仿佛木劍就藏在那里般翻找....。

......

“師父，”

“咳咳....”對于劉環的碎碎念老道士不為所動，忽然咳嗽了兩聲。

劉環雖說和老道士說著，但身體還頗為警覺，以前在西涼劉環就被鍛煉的頗為警覺，一聽到熟悉的咳嗦聲，下意識的就直起身子四周看去....

“哎呦......”熟悉的烏黑繡錦馬褂，一張嚴肅的面龐映入眼簾。

劉環止不住的驚呼一聲，身體下意識的向后退縮一步，卻倉促間坡坎絆倒，還好兩只手還摸索著老道士的衣袖，這回倒好，變成了老道士攙著他了...

“咚咚咚...”一想到自己剛才說的話，劉環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什么給王清元狠狠來一劍.....他忒不老實.....讓老道士當太上長老、.....他自己勉勉強強當個宗主....”

王清元的眼中，這個新招的記名弟子臉色都變得煞白，和自己第一次見到他一樣又是毛毛躁躁的差點摔倒....

今天他特意開啟了云輝八卦陣來分配道場，本來是件兩全其美的好事，既鍛煉了弟子，又省的各峰搶奪這個、嫌棄那個。可偏偏有個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失蹤了！

看著劉環搖搖晃晃踉蹌的樣子，王清元想起一句話——爛泥扶不上墻。

“果然是你。入門考核自己失蹤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楊善洲剛匯報完，我就立刻飛遁來青木峰了。

老夫就是想親眼看看，到底是哪個人才？”

劉環張了張嘴，不知道自己說什么。難道不應該進入正題了嗎？一想到剛才自己大放厥詞，劉環感覺自己強行擠出的表情都僵硬起來...

“。。。。”王清元本來憋了一肚子的火氣，一看到劉環這雞飛狗跳的樣子，王清元火就更大了，簡直成何體統！

可看著劉環不吭聲的樣子，王清元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自己何必呢！

“你、你！”王清元看著眼前這二位，腦海里又浮現楊善洲那從來睡不醒的憊懶樣子，感覺自己頭都大了一圈。

眼前這幾位湊到一塊，不就是“老弱病殘”嗎！一想到這，王清元把玩白玉核桃的手揮了揮，

轉身拔地而起，片刻就云海間不見了蹤影。

“求情？”劉環腦子里浮現大大的疑問，自己干了什么他可是一清二楚，“難道王清元耳朵不好使...”

這樣的想法當然只是個笑話，低頭思索間，劉環余光瞥到了那抹玄紅色身影

恍然大悟！

“哦....師父，不會是你動的手腳吧。”劉環湊到老道耳邊，這回謹慎的小聲說了句。

老道還是那副“與我無關”的樣子，只是嘴角的花白絡腮胡微微翹起，依舊怡然自得。

劉環看著眼前的這個老人，只感覺他愈發的神秘、深不可測。

王清元作為外門的長老，肯定是高等級的筑基期，更關鍵的是自己和老道在他面前談笑風生，落在他眼里卻變成了另一幅場景，讓一個筑基長老絲毫沒有察覺的變成了睜眼瞎，手段不可謂不高！

劉環立在那里，心思急轉.....

“走吧，青冥。”老道蒼老的聲音打破了王清元走后的片刻寂靜，回身朝一線天走去。

劉環緩過神來，這才注意到已經走出幾丈的老道。

“師、師父。其實我有名字，我叫劉環。就是表示玉的那個環。”經歷了剛才心情的大起大落，劉環只感覺嘴唇有些發干，聽到老道又喚自己青冥，還是有些別扭。

老道縹緲的步伐停了下來。

“劉環？嗯.....環、環...，你可知“環”為何意？

劉環被老道的問題給難住了，立在那搖了搖頭。

老道也沒管劉環，仿佛只是隨口一問，不能劉環回答，立刻又說了起來

“正所謂......

璧肉好若一謂之環，亦見釋器。古人還人以環，亦瑞玉也；可取其誠篤溫良。

環以方圓，周而復始；又可曰環取其無窮也。

或《釋兵》曰，刀者，其末曰鋒、其室曰削，而其本曰環，形似環也。

別有一番滋味啊。”

老道晃著腦袋，仿佛個老學究般談論著環的意思。劉環也是頭一次知道自己的名字可以有這么多解釋。

“反正師父你直接叫我這個名字就好。”

“嗯，青冥...”老人家自然又是充耳不聞，自顧自的朝峽谷走回去......

劉環看著老道遠去的背影，“哎，不和你個糟老頭子計較了。”

一老一小，慢悠悠走著。

劉環悶著頭，跟著老道，剛到了一線天的入口，劉環前進的身形卻是一滯，腳底仿佛千斤重般騰挪不開，無法向前。

望著老道在前面閑庭若步，劉環知道多半又是老道搞的鬼。

“師父，這怎么回事兒？”劉環剛想抬起手，卻被面前無形的巨大壓力壓得手一寸寸又退回來，前進一寸，可謂比登天還難！

“現在只有青冥可以跟我進來，那我會親自傳他上清道法，打坐煉丹，鍛體畫符，降妖除魔，長生大道、三百旁門......”這身本事只怕你學不來。

劉環聽得胸口發悶：“行行、老頭可真倔，你愿意叫我青冥那我就是青冥了。”

劉環只道是什么事情，心想不就是個名字嗎。

說完，劉環往前動了動，發現自己依舊不能前進分毫！

“哈哈、哈哈哈...”這是劉環第一次見到老道笑，笑的很開心。

劉環看著老道都笑出眼淚來，一邊用手背拭著眼淚，一邊捂著肚子，連連搖頭...

“哎，癡兒、癡兒。你這頭腦怎么會成了我云道清黃粱一夢的弟子呢？哈哈....”

劉環有些不忿，反駁起來：“我怎么就當不得了？我可以比青冥做的還好！”

老道笑聲終于停了下來，風中發絲和胡子蒼白凌亂，眼中的斬妖除魔的威嚴再次浮現：“不！不、你當不得青冥。你可以現在就踏進來，但當你第一只腳踏進的時候，你就徹底成為了我的徒弟——青冥，

而不再是劉環了。從某種意義上講——你會是親手殺了自己。”

“親手殺了自己？”劉環瞳孔迅速收縮，第一次聽到這么詭異的說法，只感覺一陣毛骨悚然。

“您、您意思是說....我會真的變成夢里的青冥？”劉環感覺自己有點理解老道的話了。

“對，并且夢里的每一件事情都會如期發生，每件事情的結果你都清晰知道，每件事情的細節你都歷歷在目，漫長的人生都要重復一次。

你唯一欣慰的，就是你知道夢境的結局，那時候的自己，也挺威風的，不是嗎？”

老道眼睛微瞇，望著天，玩味的對劉環說道。

“所有的人生都要一模一樣的重復？”劉環不再身體向前去承受著無盡的壓力，后撤一步，身體一下子輕松下來。

“呼呼...”劉環這才發現自己脖頸已經流下汗來。

劉環想想就感受到了可怕，這樣如果自己成了青冥，他會沒有絲毫意外的成為夢中那個威風凜凜的金甲神人。可、沒有絲毫意外意味著什么？

一切都不會再有一絲逾越與變數。

再重復一遍這自己親身經歷過的人生——這是親手殺了自己！劉環感覺老道的話生動的可怕，自己寧愿死也不愿受這樣的折磨！

“后退三步，或前進三步，你自己選吧。”老道話音剛落，劉環就感覺面前一空，呼吸都輕松下來，自己前面隱隱的壓力都消失不見，透過狹窄的峽谷，谷內花海蝶舞，風景依舊如來時般美麗.....

劉環搖了搖頭，慢慢退向后去。

一步、兩步、三步......

“噗通！”才走過三步，劉環的腦中一黑，昏迷過去。

“哈哈，倒也倒也。”老道撫著自己花白胡須，望著昏倒在地的劉環。

“你終究不應是青冥啊，小家伙兒，還不錯.....”老道說話的音調忽然降下來，仿佛勾起了什么記憶，一下子噎在那里不說話。

良久，老道沉默的頭顱微微揚起，

“你可知道，從前有個人，他、他....選擇了向前走三步，...他完成了他的長生夢，長生不老，嘿，多好啊.....

但他親手殺了自己。”

曠野天穹下，一個老人在嗚咽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