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芳子魂斷扇子崖

張得印頭一天晚上在大伯家里接受任務后，急忙回到家里，跪在父親張百隆的牌位前，念叨一番，磕了幾個響頭，發誓要給爹報仇。

他琢磨一會，拿起毛筆，在一張紙上畫上一個院子，標上記號，然后端詳著這個地圖，反反復復在上面畫箭頭。

他苦苦思索，怎樣才能把特務干掉?他仇恨這個小院子，他爹就是在這里慘遭毒手，害他爹的女特務，日本特務，張百仁，都聚集在這個小院里。干掉這些人，也就給爹報了仇。

他考慮要辦好這件事，人要少而精，挑選幾個身手利索的人就夠了。再是，武器要應手，要準備炸藥、手榴彈，手電筒，每個人要配備短槍匕首。

第二天一早，他找到張得成，兩個人又仔細商量一番，最后定下張得成準備兩個小炸藥包，二十顆手榴彈，再準備兩個手電筒和五條麻繩。張得印負責挑選七八個年輕人和武器。

兩人商量妥當，張得成回家給他爹張百祥做了匯報。張百祥聽后點頭同意，讓他們早早埋伏在特務住的西院周圍，待八路軍攻打炮樓時沖進小院，活捉女特務，一定弄清楚張百隆是怎么死的？囑咐他們千萬別打草驚蛇，一定等八路軍開火后再行動。

張得印約好六個好哥們，把晚上的任務向他們一一交代清楚，然后回到家里。

張得印隨他娘，長了個細高挑個頭，比他爹高出不少。由于他爹是大當家，他從小就愛舞槍弄棒。在他十一二歲時，他爹專門請了師傅來教他武功，他與叔伯哥張得成和表哥倪仲勤一起跟著師傅學了五年，練就一身功夫，還打的一手好槍法，能左右開弓打飛鳥，是附近十里八村有名的“雙槍少爺”。

他今年十七歲，正處在風華正茂的好時候。可沒想到，他爹突然暴病，昏睡十幾天后而死。這使得他這個沒經過風雨的少爺一下子蔫了，他不知所措，天天照大人們的話去忙活，守醫院，跪靈棚，發喪，過頭七，好歹把他爹送走了，他才松了一口氣。

回過頭來，他按照母親的話盤算一下生活，接手家里的財產，學著如何管家，擔起長子的責任。他要協助娘撫養兩個妹妹和一個弟弟。

外面的事，張百仁當了代理大隊長，傳說他跑到縣城去上任，很快就回來了。可沒幾天就來了二十多個日本鬼子和五六十個治安軍，他們駐扎在村子里，好吃好喝好招待，說是來軍事演習，住了幾天就回去了。張百仁趁這個機會撤銷了民團，他和叔叔張百營本來是民團的正副團長，卻連個中隊長也沒安排，張百仁說中隊長的位置在他爹活著的時候就已經滿員了。他覺得張百仁欺人太甚，早就想去找他理論理論，是大爺壓著他才沒去。

家里外頭的事千頭萬緒，一下子壓的這個年輕人喘不過氣來，卻也讓他從紛繁復雜的人情事故中感悟出許多道理來，他開始變得成熟。

他記得，在一個月前爹說過，老二張百仁念了幾天書，老想著出人頭地。他掛上了縣城治安軍大隊的一個副官，勸我們投靠日本鬼子，說縣城里這兩天要來個談判的。

接著，就是大爺要他一起去小河村接來談判的八路軍。當他看到那個英俊威武的李隊長騎著馬從南面過來時，頓時覺得眼前一亮。心中暗想，八路軍并不是爹說的那樣，什么窮叫花子，見人就殺，見東西就搶的惡人，而是講禮貌，和藹可親的人。他希望談判成功，以后就跟著李隊長出去打鬼子，省的整天價窩在這個山溝里，憋的難受。可沒想到爹和李隊長沒談成，這令他大失所望。昨天晚上，李隊長在他肩膀上輕輕一拍，他感覺是既是向他打招呼，也是對他喪父的安慰，他覺得很親切。

想到再過幾個小時李隊長就帶著八路軍來打張百仁了，他心中不免有些緊張，他沒有打過仗，雖然會打槍，那只是打打靶子，打個鳥或者野兔子，從來沒打過人。

他想，今天是他人生第一次打仗，并且打的還是日本特務，這可不能失手，一定要干掉這幾個狗特務，給爹報仇，也讓李隊長對我有個好印象，以后也好向李隊長開口參加八路軍。

想到這里，他把兩支盒子槍和彈夾仔細檢查一遍，把手榴彈和炸藥包也檢查一遍，然后放進一個柳條籃子里面，上面再蓋上一塊黑布。看看準備妥當，他出門看了看天上的太陽，已經是吃午飯時候了。

他知道特務們這時候都會去議事堂東面的院子吃飯，他想趁這個機會接近小院子偵察一番。打定主意，他給娘打了個招呼，拿起一張煎餅邊吃邊出了門。

來到小院子對面，他看到小院子門上已經掛上一把鐵鎖，他明白，這是特務吃飯去了。他大膽地圍著小院子轉了半個圈，看到這個平時自己不在意的小院子，竟是一個易守難攻的地方。院子的東面是議事堂，這是張百仁辦公的地方。小院的北屋后墻正對著鄰居家院子，南面是兩間南屋和大門，這是進出小院子的唯一大門。西面屋子的后墻外是通往北門的一條大街。

張得印看了一陣，心中暗暗盤算，今晚動手時從哪里進入院子才能省點事？西面是屋的背面，沒有梯子上不去，不可能再扛個梯子過來搭在屋脊上，這樣也容易暴露啊！東面也不能去，那里還隔著議事堂的大院。北面是鄰居家，即便是進入鄰居家，還要再爬上小院北屋的屋脊，這也太費事，并且也容易被北屋里面的人發覺。那就剩下南面大門了，而大門是關著的，聽說里面還有崗哨，從這里偷襲很難。但是，沒有別的地方可選，只有從這里強攻進去。他決定等八路軍動手后，立即用炸藥炸開大門，沖進去解決這些狗特務。

夜幕降臨，月亮慢慢升起。

張得印和張得成帶領六個弟兄來到議事堂西面的小院子附近，按照事先的分工，大伙在周圍散開隱蔽，觀察小院子的動靜。

張得印在小院子的對面胡同口隱蔽，借助月光，他對小院子門口的動靜能大致看個明白。

大約十點，小院子大門開了，出來一個人，門接著又關上了。聽院子里的哨兵說：“再見，張大隊長！”

張得印知道這是張百仁出來了。他朝張得成招了招手，張得成緊走幾步，繞到后面轉向東胡同，在后面緊盯著張百仁的后影。他看到張百仁直接去了東北角炮樓，到了炮樓門口，他叫開門進去，隨后炮樓大門又關上。

張得成從胡同退回來，直接去南門給張百營送信。

張百營聽得成說親眼看到張百仁進了大炮樓，便說，回去再盯住大炮樓，如果張百仁出來，你馬上再來報告。

張得成轉身要走，張百營一把拉住他，小聲說：“告訴得印，八路軍十一點進攻，你們等八路軍行動了再動手，一旦有槍聲，你們也可以開槍。記住啦！”

“記住啦！”張得成說完返回小院這邊。

張得成回來，看到小院子里燈光全部熄滅，便悄悄告訴張得印進攻時間。張得印聽后掏出懷表看了看，還差二十分十一點，便招呼弟兄們向小院子靠攏，等待今晚的戰斗打響。

“啪啪。”東北角炮樓響起槍聲。

張得印一揮手；“上，先把大門炸開。”

張得成快速把炸藥包放在大門口，點著引信便急忙返回來。

“轟隆”一聲，大門一下子飛上天。

“上！”張得印帶頭沖到門口。

“噠噠噠，噠噠噠”院子里向門口打起了沖鋒槍，密集的射擊擋住了張得印。

原來住在南屋和西屋的特務聽到東北角響起的槍聲，急忙沖出屋外躲在大樹下和磨盤后抵抗。火力壓的張得印幾個人躲在門口的斷墻下動彈不得。

“扔手榴彈。”張得印喊了一聲。

幾個人一起朝院子里扔了幾顆手榴彈，只聽的一陣“轟隆，轟隆”的爆炸聲。

手榴彈在院子里接連爆炸，火光照亮了半個院子。

射擊短暫停止，張得印想借機沖進去。

“噠噠噠，噠噠噠”沖鋒槍又響起來。

突然，一聲爆炸在門口響起，接著一陣煙霧升起。張得印幾個人什么也看不見了，他們沒見過這個東西，趕快退回到街上。

在西墻外準備堵截特務的三個弟兄，聽到這邊爆炸聲接連不斷，也跑過來增援。

煙霧散去，院子里的槍聲也停止了。

張得印他們又沖向大門，跨過廢墟，貓著腰摸到院里。

院子里沒了動靜，張得印用手電筒照了照地上，看到一個被炸死的特務趴在大樹后，還有一個趴在磨盤一邊一動不動。張得成用手電筒照了照這個人說：“這是跟著女特務來的那個小孩，也死了。”

張得印帶著弟兄們拿著手電筒去各個屋里搜查，剛進北屋，就發現屋里的后窗子是打開的。張得印用手電筒一照，窗子外就是后面的院子，他馬上明白了，這是特務從窗子跳到后院逃跑了。

原來，張百仁為了迎接來演習的日偽軍，把鄰近幾個院子都騰空了。演習的日偽軍住了幾天后走了，后面的院子就留下給特務們作了馬廄。三匹戰馬拴在里面，留有一名特務住在里面照料馬匹，平時，院子大門緊閉，外面的人不知道里面是干什么的。張得印白天在附近偵察，也沒有發現里面已經被特務占用了。

為了安全，特務們把這個院子當作逃生之地，他們把芳子住的北屋后面新安裝了一個大窗子。剛才，外面槍聲一響，特務一面在院子里抵抗，一面讓稻田帶上芳子從窗子逃到后院。由于芳子不會騎馬，稻田就和她騎一匹馬，讓她趴在自己的后背上，藏在后院的那個特務騎一匹馬在后面掩護，兩匹馬出了大門直奔北門。

這時北門還在土匪手里，看大門的土匪一看是日本人騎著大洋馬過來，趕緊打開大門放他們出去了。

張得印從窗子跳到后院，見還有一匹馬栓在槽頭上。他急忙上前解開韁繩，翻身上馬，朝兄弟們說了聲：“我去追他們，你們看看還有活的嗎?”

張得印騎馬來到北門，看大門的認出是他，也不敢阻攔，打開大門讓他出去。張得印喊到：“他們朝哪邊跑了？”

“往西跑了”大門口的人說。

張得印催馬往西疾馳，一會就來到三岔路口。他勒住戰馬，聽聽周圍的聲音，卻聽不到周圍有動靜，他跳下馬趴在地上聽了聽，北面好像有馬蹄的聲音。他判斷特務很可能是向北跑了，因為北面十幾里就是治安軍的一個據點，他們可能是走扇子崖那條路了。

張得印來不及多想，急忙翻身上馬，朝通往扇子崖的路上疾馳。

不一會就隱約看到前面有一匹馬在奔跑，他加緊兩腿，用腳蹬使勁一磕馬肚子，胯下的戰馬飛速向前。

“啪啪”前面馬上的人回頭開槍了。

張得印顧不得躲閃，他趴在馬背上飛奔。

二百米，一百五十米，一百米，張得印在馬上目測著距離，看看差不多了，他掏出兩把駁殼槍，打開機頭，身子稍向前傾，兩腿稍稍放松，戰馬的顛簸在減弱，他拼住呼吸，舉起左手一槍打出去，“啪。”

隨著一聲槍響，前面的戰馬撲通倒地，來了個人仰馬翻。

這時，他的馬也跑到倒下的戰馬跟前，張得印見一個黑影趴在地上，便舉起右手，“啪”一槍打在地上的黑影身上。他顧不上看地上這個人的死活，繼續催馬向前。

又跑出三四百米，隱隱約約看到前面有一匹戰馬。但是，遠遠看見這匹馬已經快跑不動了。

前面就是扇子崖，順著這條道走，不遠就是一個大下坡，張得印熟悉這里的地形。對！在他們進入下坡的時候再開槍，他心里想著。

張得印兩腳一磕馬鐙，戰馬又向前疾馳。

在追到還有一百多米的時候，他看到前面馬上有兩個人，他舉起槍剛要打，忽然看到前面戰馬向西一拐進入一片麥田，就在拐彎時，前面一陣沖鋒槍掃射過來，“噠噠噠。”子彈從張得印耳邊飛過。

張得印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他調整戰馬的速度，進入麥地，向西追去。

戰馬在麥地里奔跑，腳下是黑油油的麥苗，馬的速度一下慢下來。

這時，他看到前面的戰馬已經快跑出麥地。他知道，麥地前面就是一道小山梁，山梁的腳下就是扇子崖，轉過山梁就是一片樹林。

決不能讓他們鉆進樹林，那樣就不好找了，他心里想著。

“噠噠噠”，又是一陣沖鋒槍打過來。張得印趴在馬背上，用駁殼槍拍了一下馬屁股，戰馬向前沖去。他抬起右手，瞄準前面已經跑到山梁上的戰馬，“啪啪”連打兩槍，只見前面戰馬忽刺一下栽倒，接著連人帶馬翻滾著掉下扇子崖。

張得印急忙勒下韁繩，讓戰馬放慢腳步來到山梁上。他翻身下馬，跑到扇子崖邊上仔細向下察看，前面的人和馬一起掉下去了。他清楚，這個崖頭有三十幾米深，他也沒辦法下去一看究竟。

張得印站在崖頭上來回走動，不時停下腳步向下張望，崖下一點動靜也沒有。

突然，山梁上樹林里傳來噗噗楞楞的聲音，他知道這是剛才開槍驚起的鳥兒又回到樹上。他覺得身上有點冷，頭皮發麻，他握緊駁殼槍，朝戰馬走去。他想先回村子里，等天亮再來仔細看看。

張得印回身上馬，下了山梁，穿過麥地，來到剛才來的路上。突然，他看到前面有幾個人影，便大喊一聲：“誰？”

“得印，是我們幾個來接你啦。”對面張得成說到。

“是大哥啊，你們來的正好，咱們一起去看看掉下扇子崖的那兩個人吧。”張得印高聲喊道到。

張得印向張得成幾個人說了剛才的經過，張得成說：“得印，你真行，兩匹馬上的人都讓你打死了，前邊是第一個，我們過來時看到那個人已經死了。走！咱們再去看看前面這兩個。”

幾個人一溜小跑來到大下坡，順著坡底再轉向扇子崖下，打著手電筒找到了從崖上掉下的馬和人。

燈光下，只見一匹棗紅馬摔死在石頭上，馬背上的兩個人一個被甩出好幾米，上前一看，是個女的，只見她血肉模糊，趴在石頭上，看上去已經死了。另一個是個男人，他的一條腿被馬鐙拽著，身子吊在石頭下面，也已經死了。

張得印用手電筒照了照趴在石頭上的女人，伸手在她鼻子上試了試，確定已經死了。他朝兄弟們說：“本來想留個活口，沒想到會摔死，便宜了這個娘們。”

他們收拾了特務的武器，張得成說：“咱們先回家，天亮后再派人來給他們收尸。”

一行人返回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