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子文單騎救親人

劉之文在馬上邊跑邊分析眼前的情況。他認為王鐵柱犧牲的地點應該是北河村附近的泗河南岸，之前，他聽鐵柱說過，那一帶水淺，便于涉水過河。那么，偽軍也應該是從這個地方過河。剛才林英說偽軍去村公所吃喝了，現在也應該吃完了吧！我必須搶在他們回到據點之前在途中打散他們，這樣才有可能救出李大爺。對，先去城西據點通往北河村的路上，由南向北搜索前進，看看能否迎頭撞上敵人。

劉子文策馬揚鞭，不一會就上了公路，他沿公路向東跑了一段路，然后斜插到據點通往北河村的路上。

這是一條南北小路，路面坑坑洼洼，天黑路又難走，他只好讓馬放慢速度。他想，自己單槍匹馬，見到偽軍后不能硬拼，只能智取。要憑借夜幕的掩護，利用胯下這匹戰馬，假裝敵人的長官唬住敵人，然后接近他們，再打他們個措手不及。想到這里，他把駁殼槍打開保險，從右手換到左手，右手抽出日本軍刀，拿在手里晃了晃，這是李魯在康平村繳獲的軍刀，今天晚上拿出來試一試。他心想，盡量不打槍，能用刀解決最好。

他向前看了看，什么也看不到，只好不緊不慢的朝前走。

他想起了王鐵柱，中午還在一起吃飯，兩個人約好這次帶回糧食來，明天讓戰士們吃頓高粱面摻地瓜面的窩窩頭，給戰士們解解饞。沒想到這竟是和鐵柱的最后一次談話。想到這里，一陣心酸，淚水奪眶而出。

他想起鐵柱和自己都是東南鄉的人，兩個人的家離得不遠，是鄰村，一個是劉家莊，一個是王家莊。兩年前，八路軍到了東南鄉，他和鐵柱一起參加了八路軍。兩個人差不多的年齡，都是十八歲，鐵柱比自己小五個月，一直叫他大哥。鐵柱參軍時從家里扛來一支土槍，他說自己經常打獵，槍法好。參軍后第一次打伏擊，他一個人擊斃了兩個偽軍，大隊給他記功一次。上次在康平村解圍的戰斗中，他在北寨門從大車上搶來兩箱彈藥，別的戰士一個人扛一箱，他一只胳膊夾一箱。

來到邱家寨以后，李魯決定從北河村購買軍糧，要他選個膽大心細的戰士，他首先想到了鐵柱。

他和鐵柱約定，每次運糧食回來都要向他報告，如果晚上十一點還不回來，他要報告李隊長，然后要帶人去路上接應。

今天晚上，他幾次盯著擺在窗臺上的馬蹄表，眼看時針已經過了十一點，還不見鐵柱的動靜，他跑到村口向北面的路上看了看，不見人影。又趴在地上仔細聽了聽，也沒有牲口的蹄子聲。他急忙跑到李魯住的院子報告了情況，李魯當即決定，由他和孫成騎馬去找鐵柱，李魯隨后帶兩個班趕去接應。

劉子文騎在馬上邊走邊想，不知不覺來到一個三岔路口，他勒住馬韁繩，向周圍看了看，并沒有什么人影，正想繼續往北走，突然，他聽到西邊路上有牲口的聲音“突------”。

劉子文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他一提馬韁繩，戰馬在地上兜了一個圈又停下來，“吁------”，他輕輕拍了一下馬脖子，兩腳一磕馬肚子，戰馬向西邊路上跑去。

剛跑出去三四十米，劉子文看到路中間有一個大黑影，像是一頭牲口趴在地上。他舉起駁殼槍，緊握軍刀，將身子伏在馬背上，慢慢接近這個大黑影。

走到近前一看，是一頭毛驢趴在地上，他看了看周圍，沒發現有什么情況，便跳下馬來，走到毛驢身邊。

“啊！這不是鐵柱的毛驢嗎？”劉子文一驚。

再仔細看看，只見毛驢側躺在地上，上面一條后腿不住地流血，鮮血淌了一地。

毛驢見劉子文過來，掙扎著仰起頭，它似乎認識面前的這個人，嘴里發出“突突”的聲音。

劉子文把駁殼槍插進槍套，伸手抱起毛驢的頭來，他看到毛驢嘴籠頭上塞著韁繩，韁繩還挽了一個死扣。他明白，這是鐵柱怕毛驢韁繩耷拉到地上系的扣子，是想讓毛驢自己回到邱家寨。看樣子，毛驢后腿中彈，走到這里倒下了。剛才它一聲長叫，是聽到了戰馬的聲音，把我引到這里。

劉子文拍了拍毛驢，用軍刀割破棉衣，撕下一條布，又掏出一團棉花，將棉花塞進毛驢的傷口，又用布條纏起來。然后，站起身說：“老伙計，你在這里躺一會，我去給你報仇！”

說完，劉子文上馬回到三岔路口，向北繼續搜索前進。

劉子文在馬上看到眼前這條路似乎平坦了許多，馬的速度也快了起來。他兩腳一磕，戰馬呼呼的跑起來。

忽然，前面路上出現幾個黑影，劉子文知道這是敵人到了。他勒了一下馬韁繩，戰馬立即放慢速度，停在距離這伙人十幾米的地方。他大聲喊到：“前面什么人？”

“啊！我們是城西據點的，你是什么人？”對面有人答話了。

“噢，是城西據點去北河村執行任務的？”劉子文拉著長音說。

“是，是去北河村執行任務的，請問您是誰？”對面又問。

“我是城里皇軍督察隊的劉參謀，剛才到你們據點，聽說今晚有任務，我來看看。你們的頭是誰？到前面來，老子要問話!”劉子文大聲說。

“哎呦呦，是督察隊的長官啊！失敬，失敬！”一個人說著向前小跑了幾步。

接著又說“長官，我是金武，是城西中隊的班長，今天晚上是我帶全班去執行任務的。”

劉子文在馬上看到一個矮胖子跑到前面來，便說：“金武，你把情況報告一下，快點！”

金武正盤算著如何報功請賞，一聽這個騎馬的長官是督察隊的參謀，還讓他報告一下情況，心里很高興。他明白，在這一帶，能騎馬的人都是當官的。所以，他從一開始就沒害怕，不但沒害怕，還慶幸自己今天遇到了貴人，心想，我把今晚的戰果直接報告給這個貴人，也就不擔心功勞會被中隊長奪走，就連白五大隊長也搶不去了。

想到這里，金武把如何抓住張之民，又如何順藤摸瓜弄清楚了八路軍和李東山的關系，今晚采取行動，經過激戰，在河邊打死了一個來取糧食的八路，又進村逮住了李東山，他很得意的說了一遍。最后指了指后面說：“劉長官，抓的人就在后面，不信，你看看！”

劉子文聽金武這一番啰嗦，早已氣的火冒三丈，他強壓怒火，大聲呵斥金武：“混蛋，什么信不信，老子早就知道你干的這點事了，你顯擺什么？”

停了停，又說：“你說打死了一個八路，人呢？”

金武被訓的暈了頭，忙說：“是，長官我說多了，那個八路就在河邊上，我準備天亮再去抬回來。”

“老子要你現在就去抬過來，你懂不懂?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劉子文繼續呵斥金武。

“是，是，我這就派人去抬回來。”

說著，金武轉身對后面的偽軍說：“李二狗，你帶兩個弟兄去抬那個八路回來。”

李二狗說“人少了抬不動，去四個人吧？”

“好，好，就去四個人，你們快去快回啊！”金武答應著。

金武安排完又轉身說：“長官，你放心吧，一會就抬回來。”

劉子文見走了四個偽軍，面前還有四個人，他知道這四個人中有一個是李大爺，還剩三個偽軍就好對付了。劉子文說：“你抓的人呢？帶過來我看看！”

金武一聽這個長官的語氣緩和了，忙說：“是是！”

金武轉身朝后面的兩個偽軍說：“帶過來！”

兩個偽軍手里端著槍，一邊一個，把李東山押到前面。

劉子文一看，對面三個黑影走過來，中間那一個雙手被綁在身后，高高的個子，有點駝背，他知道這就是李東山了。

“再往前走幾步，老子要問話！”劉子文大聲說到。

三個黑影又往前走了五六步，兩個偽軍仍是一邊一個押著李東山。

“中間站著的那個人，是你給八路送的糧食嗎？”劉子文問。

“我是做糧食買賣的。”李東山沙啞的聲音傳過來。

“什么？說的什么？我聽不清，你再過來幾步！”劉子文故意這樣說。

三個黑影一起往前走。

“你兩個混蛋上一邊去，我要問這個老頭！”劉子文大聲喊到。

兩個偽軍不敢再往前走，中間的李東山往前走了幾步。

劉子文一看機會來了，他兩腿一夾馬肚皮，左手一提馬韁繩，大喊一聲“駕”，戰馬騰空一躍，躲開了李東山，也躲開了兩個偽軍，朝前面跑去，“嗒嗒嗒------。”聲音格外響亮。

戰馬照著金武直沖過去。

劉子文手起刀落，只聽“啊”一聲，金武被劈倒在地。

戰馬繼續向前沖，“嗒嗒嗒-------”，“吁------”，劉子文一勒馬韁繩，戰馬兜了一個圈，嘩啦啦又跑回來，眼看沖到右邊一個偽軍身邊，劉子文揮刀劈下去，只聽“哎呀”一聲，偽軍滾到一邊去了。

戰馬又向南沖了幾十米，劉子文又兜了一個圈子返回來，他看到另一個偽軍撒腿跑到東面地里，劉子文一提韁繩，戰馬轉向東北方向斜插過去。

突然，戰馬前腿一軟，“撲通”一聲翻到在地，把劉子文拋出去七八米。

原來，路東面地里剛犁過，地面松軟。戰馬沖到地上，一下馬失前蹄，把劉子文摔下馬來。

好在地面松軟，劉子文在地上翻了個跟頭，又打了幾個滾才停下。

這一摔，直摔得劉子文暈頭轉向，軍刀和駁殼槍都出從手里甩出去了。他本能的挺了身子，又迷迷糊糊的趴在地上。

就在這時，只聽得李東山用他那沙啞的聲音喊到：“小心，二鬼子朝你走過來了！”

劉子文被這沙啞的聲音喚醒，他抬頭看了看前面，在十幾米的地方一個黑影端著槍朝他走來。

“噢，是那個偽軍回來了，他是要來收拾我了。”他在心里暗暗說。

劉子文急忙摸軍刀，沒有摸到，又去摸槍，也沒摸到。他抬起頭朝兩邊看了看，軍刀和槍都不在眼前。怎么辦？劉子文自己問自己。

眼看著偽軍向這邊靠近，自己手里卻什么武器也沒有，劉子文心想，看來只有裝死，把偽軍騙到身邊來再說。

劉子文用右手抓了一把泥土，慢慢的把頭放下，眼睛死死的盯著過來的偽軍。

七米、六米、五米、四米，劉子文心里暗暗數著偽軍到自己跟前的距離。

突然，偽軍大聲叫了一聲：“起來！別裝死！”

劉子文拼住呼吸，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他要等偽軍再靠近一點。

“奶奶的，真給摔死了？一動也不動！”偽軍說著向前又靠近了一米多，槍頭上的刺刀離劉子文的頭一米多了。

“哎，這是什么？噢！是刀，是這家伙的刀。”偽軍踩到軍刀上了。

劉子文看到偽軍一手拿槍，一手去撿地上的軍刀。就在偽軍彎腰的那一剎那，劉子文一躍撲到偽軍身上，只聽撲通一聲，兩個人倒在地上。劉子文從側面壓倒偽軍，左手一下抱住偽軍的左胳膊，右手在偽軍的身背后，他順手把手里的泥土捂到偽軍的臉上，捂得偽軍“嘔嘔”直叫，急忙用兩只手去掰開臉上那只手。兩個人僵持了一會，劉子文將右手抽出，順勢支起上身，左手摁住偽軍的胳膊，舉起右手，照著偽軍的頭揮拳便打。

偽軍被劉子文壓在身子下面，又吃了一嘴泥土，剛推開捂在臉上的手，正想翻身，卻被雨點般的拳頭砸在頭上，不一會就暈了過去。

劉子文使足了力氣，拳拳打在偽軍的頭上，直到身下的偽軍沒了動靜，才停下拳頭。他摸了摸偽軍的鼻子，把手放在鼻孔下試了試，只覺得這個偽軍正在向外倒氣，又晃了晃偽軍的身子，感到像軟面條似的，便說了一句：“你小子真不禁打！”

劉子文松開左手，向后一仰身子，也癱倒在地上。

這時，李東山深一腳淺一腳的走過來，他來到劉子文跟前說：“嚇死我了，好漢，你真行啊！一個人打死了三個二鬼子。”

劉子文聽李東山這么一說，馬上坐起來說：“李大爺，嚇你一跳吧？別害怕，我是八路軍，和李魯是一起的。”

說著，急忙站起來給李東山解開梆在胳膊上的繩子。

李東山聽說眼前的這個小伙子是八路軍，喜極而泣，他說：“我不是做夢吧？你是八路軍？是給俺家老三在一起的？”

劉子文雙手扶住李東山，說：“是啊！李大爺，我叫劉子文，是李魯隊長手下的一個班長。”

李東山激動的拉住劉子文的手說：“孩子，怎么這么巧？這個時候來救我！我還想這次要坐二鬼子的大牢了！”

劉子文就把鐵柱沒有按時回去，他和李魯前來接應，路上遇到林英就直接跑到這里的事說了一遍。李東山聽說林英去找李魯，被八路軍送往邱家寨了，便放心了，他長嘆一聲：“哎！王鐵柱讓這些二鬼子打死了，多好的孩子啊！”

劉子文說：“我馬上去找鐵柱，順便把那四個偽軍消滅掉！”

正說著，忽聽得南面路上響起馬蹄聲，劉子文說“是孫成來啦！”

接著，他走到路上，迎著馬蹄聲走過去。

“是孫成吧？”劉子文朝跑來的馬上喊到。

“是，是我，子文，你這邊怎么樣？”孫成說著來到跟前，翻身下馬。

孫成見還有一個人，便問：“這是誰呀？”

劉子文向他介紹了李東山，簡單說了剛才的情況。

孫成一聽是李東山，忙向他說了林英已經前往邱家寨，李魯正在朝這邊走著，讓李東山放心。

孫成見劉子文衣服破了，還滿身是泥土，便問是不是負傷啦？

劉子文說，只是摔了一下，沒負傷。

說著，走到路邊，牽過早已站在那里的戰馬，整了整馬鞍子，拍了拍馬脖子說：“老伙計，你沒事吧？”

戰馬隨著劉子文走了幾步，揚了揚頭，好像表明自己沒事。

劉子文說：“看來沒事，好，輕傷不下火線，我們要繼續戰斗。”

劉子文讓孫成幫忙打掃戰場，他找回自己的駁殼槍和軍刀，然后對李東山說：“李大爺，你是跟著我們走，還是等李魯過來？”

李東山說：“你們去找鐵柱吧，我現在就回家，省得家里人掛牽。你倆小心啊！”

劉子文把繳獲的武器藏到一個堰壩下，告別了李東山，便和孫成騎馬向河邊跑去。

剛跑出去一里地，就看到前面路上有幾個黑影正在向河邊慢慢走著，劉子文大聲喊到：“李二狗，你們幾個慢慢騰騰才走到這里！”

他是剛才聽金武說有一個人叫李二狗的。

話音剛落，兩匹馬已經跑到黑影跟前。

“是，是我，長官，我們正緊走著呢！”李二狗回話。

劉子文舉起駁殼槍說：“把槍放下，舉起手來！”

四個黑影慌忙放下槍，疑惑的看著兩個‘長官’，李二狗壯了壯膽子問：“長官，這是干什么？”

劉子文說：“少啰嗦，我們是八路軍，你們被俘了。”

“啊！”隨著一聲叫喊，一個偽軍撒腿就跑。

“都給我老實點！”劉子文舉槍呵斥到。

孫成見跑了一個偽軍，縱馬上去，右手拽著槍托照偽軍甩了過去，一下把偽軍打到在地。

劉子文和孫成兩人押著四個俘虜來到河邊，找到王鐵柱的遺體。劉子文摸了摸鐵柱的胸口，發現身子已經變涼。兩人強忍著悲痛，將鐵柱抱到馬上，劉子文又上馬從身后抱著鐵柱，離開了河邊。

路上，遇到迎面而來的李魯和二班的戰士們。

劉之文簡要匯報了剛才的情況，說李大爺已經回家。李魯讓戰士們到路邊砍了樹枝，做了個臨時擔架，抬上鐵柱，一起返回邱家寨。

第二天，李魯和戰士們在悲痛中安葬了王鐵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