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首戰立功

一天下午，楊明來到打麥場找李魯。楊明先和孔隊長說明來意，就和李魯親切交談分別后的情況。

楊明很贊賞李魯參加八路軍。他說上次從縣城回來就告訴張恒有個弟弟可能來找他，沒想到這么快就來了，并且還參加了八路軍。

他邊說邊從挎包里掏出一條毛巾和五發子彈遞給李魯，說：“上次說過要謝你，這些你拿著，會用的上的。”

李魯見有子彈，高興的連聲說謝謝，接過來裝到衣兜里，然后兩手一攤，說：“我還沒有槍呢！只能先收起來，等有了槍再用！”

楊明說：“新戰士很少一入伍就有槍的，多數是自己從敵人手里奪來的。你也準備打仗時繳獲一支吧！”

李魯小聲問：“我們快打仗了吧？”

楊明悄悄說：“馮支隊長來這里有一陣子了，肯定要打一個大的了。”

說完告辭。

原來，楊明跟著他的偵察分隊長來向馮支隊長匯報偵察情況，并帶來支隊政委王子安的意見，王政委同意馮支隊長提出的“拔據點，打通交通線”的作戰意圖。并率領二大隊向馮支隊長這邊靠攏，近日來王家莊召開戰前軍事會議。楊明和他的隊友要分別去黃家集和桃山口偵查敵情。

幾天后的一個下午，孔隊長傳達大隊作戰命令：一中隊和三中隊傍晚要夜襲滋臨公路邊上的黃家集據點，二中隊和四中隊分別在泗城方向和林橋方向設伏打援。

傍晚，一中隊從駐地出發，出來莊外便進入青紗帳。

在夜幕和青紗帳的掩護下，三公里的路用了半個小時就到了滋臨公路邊上。

大家蹲在高粱地里，等待進攻命令。

黃家集是滋臨公路泗城至平邑間的一個村子。滋臨公路從黃家集村北頭穿過，公路北側是泗河，南側是黃家集。

黃家集村東頭有一條小河流入泗河。

泗河在這里河床高，河面寬闊，既是夏天泗河水流大，人和牲口也能涉水過河。

泗河北面十幾里就是山區，那里是魯中抗日根據地。

黃家集村南邊是抗日游擊區，再向南就是抗日根據地了。

日軍在黃家集修建一個據點，駐有一個中隊的偽軍扼守在此。成為兩個抗日根據地之間的一個釘子。

今夜，八路軍圣山支隊一大隊就要拔掉這個釘子。同時，在這以南十幾里地的桃山口村，也就是根據地的北大門，王政委帶領二大隊也要拔掉那里的一個據點，那個據點也駐扎偽軍的一個中隊。

這兩個據點拔掉后，魯南和魯中兩個根據地的這條交通線就打通了。

天慢慢地黑下來。

一陣清風從公路那邊吹過來，高粱葉子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李魯抬頭從搖弋的高粱穗空隙里看到天上幾顆星星在眨著眼睛，鐮刀形的月亮在云彩后面時隱時現。

“夜色不錯，便于行動。”李魯在心里想。

他伸手摸摸腰上的一顆手榴彈，別的很牢靠，又舉起右手里的大刀晃晃，覺得心里踏實多了。

過一會，戰斗打響后，他要用這兩件武器殺敵，還要繳獲一支槍。這是班長何山對他說的。

班長要他一直跟在身后，不要掉隊，戰斗打響后，做個幫手。

因為這是李魯第一次參加戰斗，班長要帶著他學習打仗。

又過了一會兒，孔隊長從公路邊的地頭上返回來，招呼一下何山和另外三個班長碰頭。他壓低聲音說：“偵查員過來報告，黃家集據點的敵情沒什么變化，一共四十多個人。有一大半睡在炮樓下面院子的平房里，北屋有四間，西屋三間，其中一間是伙房，另兩間和南屋兩間都是他們睡覺的地方。東北角上是一個二層的炮樓，里面也睡著十幾個人。炮樓和院子通著，中間有一個操場，七八十米寬。”

說到這里，孔隊長兩手做了一個捂住的動作，繼續說：“我們中隊從西面撲上去，主要解決院子平房里的敵人，三中隊從東面撲上去，主要進攻炮樓。”

孔隊長接著說：“各班具體任務是：四班跟著我，準備從院子的西北墻角翻墻進去，進去后堵住幾個屋門，同時打開大門。一班配合四班解決三個屋里的敵人，二班三班進院子后偷襲炮樓，明白嗎？”

“明白。”各班長低聲回答。

孔隊長又說：“杜大隊長在三中隊那邊指揮，戰斗零點開始。我們中隊在戰斗打響前先偷襲據點院子的敵人，偷襲不成就強攻。現在距戰斗開始還有兩個小時，從這里到炮樓大約有四百米，一小時后各班按計劃進入陣地。”

各班長分頭去準備。

何山轉過臉來對戰士們交代下去。

全班十二個人分成四個戰斗小組，每三人一組，三個組堵屋門，一個組打開大門，李魯和張言跟著何山為一組。

一個小時后，中隊開始向敵人據點運動，戰士們順著公路下的壕溝摸索前進。

在離據點一百多米的地方，孔隊長擺手讓大家成戰斗隊形展開。

李魯不離何山的左右，他的身邊是孔隊長，旁邊還有戰士張言。

他們趴在壕溝里，眼睛盯在百米開外的炮樓上，只見炮樓頂上掛著一盞馬燈，昏暗的燈光下一個哨兵在來回晃動。炮樓里和平房里沒有燈光，也沒有動靜，看來偽軍們都已睡覺了。

又過了一會兒，孔隊長下令匍匐前進，李魯跟著何山很快就爬到敵人院子西北墻根下。

何山讓李魯留下，他和張言貓著腰來到西南墻角。

何山將身子貼在墻上，探過頭朝墻角那邊看了看，一個偽軍哨兵正抱著槍背朝大門坐在石頭上打盹。

何山朝張言擺了一下手，兩人一前一后貓著腰輕輕向哨兵靠過去，在離哨兵還有四五米的時候，兩人像餓虎撲食一樣撲向哨兵。

何山上去掐住哨兵的脖子，張言一手抓起哨兵的槍，一手將匕首刺入哨兵的胸膛，這個哨兵蹬了幾下腿就不動了。

何山一手推了推大門，門是關著的，是從里面插上的，他只好反身回到西北墻角。

他貓著腰貼在墻邊，聽聽墻里邊沒有聲音，回過身向孔隊長做了個沒事的手勢，孔隊長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低聲說：“上。”

全中隊的人從北面、西面靠近了據點的院子。

四班的人開始翻墻。

李魯讓何山雙手一托，縱身一躍翻入墻內，隨后接應孔隊長從墻上下來。

這時，別的小組也翻進來幾個人。

孔隊長指揮堵住三個屋門，李魯舉著手榴彈幾步跨到北屋門口，幾乎是同時，大門也從里面打開了。

孔隊長一腳踹開北屋門，用手電筒向屋里一照，喊了一聲：“不許動，我們是八路軍。”

李魯沖進屋里喊到：“誰敢動就炸死你們。”

七八個偽軍從夢中驚醒，嚇得亂成一團，急忙溜下床，光著身子蹲在地上。

李魯借助手電光掃了一遍屋內，見北墻根立著七八支步槍。

他立即側過身來，面朝幾個偽軍，一手舉著手榴彈，一手順著墻摸過去拿槍，嘴里還喊著：“別動啊！動就炸死你們！”

地上的偽軍一個勁地說：“不動，我們不動。”

李魯抓起一支三八大蓋夾在腋下，又從墻上摘下一個手榴彈袋。

這時，何山和幾個戰士也來到屋里，急忙收拾了偽軍的槍支彈藥。

突然，東邊套間傳出“撲通”的聲音，接著就是一陣驚叫：“八路來啦！八路來啦！快開槍。”

“啪，啪。”

炮樓上朝院子這邊打了兩槍。

不一會，“噠噠噠噠。”機槍朝這邊掃射起來。

機槍噴出的火舌在夜空中格外顯眼。

原來，北屋東頭是一間套間。偽軍的中隊長孫廣富就住在里邊，他在睡夢中聽到外屋有八路，急忙跳下床從北面窗戶爬出去，連滾帶爬進了炮樓。

他進炮樓后一面組織火力封鎖炮樓通往院子的道路，一面打電話給泗水城的治安軍大隊部，請求出兵增援。

二班三班進到院子后，戰士們貼著東墻根向炮樓靠近，本想偷襲炮樓，沒想到院子北頭跑出一個人，邊跑邊喊。

摸在前面的戰士想沖上去逮住這個人。

但是，由于這邊離的遠一些，沒有抓住他。

炮樓上機槍來回掃射，進攻的戰士被壓在東墻根下。

正在這時，據點東面響起激烈的槍聲。

這是杜大隊長指揮三中隊從東面向炮樓發起的進攻。三中隊的一挺輕機槍也“噠噠噠噠”地叫起來，炮樓上的火力一下子轉到東面去了。

孔隊長抓住這個機會，讓戰士們卸下兩扇門板，又找來一張桌子一起送到東墻下，組織戰士們推著門板和桌子作為活動掩體，向炮樓發起第二次進攻。

“何山，帶人上屋頂，火力掩護。”孔隊長喊了一聲。

何山帶領十幾個戰士爬上西屋的屋頂，趴在屋脊后面一字擺開，一起向炮樓開火。

屋脊幾乎與炮樓的二樓平行，十幾條步槍同時開火，一下子打的炮樓一層門口的敵人退回到炮樓里面。

何山命令分層射擊，一組打一層，二三四組打二層和炮樓頂。

李魯是第二組，他端起剛才繳獲的步槍、拉開槍栓看了看，隱隱約約看到彈倉里面有子彈，他推子彈上膛，瞄準炮樓二層的一個射擊孔，拼住呼吸，一槍一槍的打，三槍打過，這個射擊孔就停止噴火苗了。

“打中了。”他嘟囔了一句。

但是，不到一分鐘，這個射擊孔又朝外射擊了。

“哼，又上來一個。”

他扣動扳機再打，但是，他發現槍里沒子彈了。

他想起兜里還有楊明給的五顆子彈，急忙摸出來壓入彈倉，繼續射擊。

突然，他覺得左肩膀一熱，眼一黑就滾下屋脊了。

何山發現李魯掉下屋脊了，扭頭朝下面喊了幾聲：“李魯，李魯，聽見么？”

見下面沒反應，何山感覺不妙，對張言說：“下去看看。”

“是。”張言滑到屋檐邊，縱身一跳，落到地面。

張言摸到李魯時，發現李魯胳膊流血了，他急忙喊到：“班長，班長，李魯負傷了。”

“傷到哪兒啦？”何山在屋脊上問。

“傷到肩膀了。”

小張邊回答，邊給李魯包扎。

“張言，你把他背下去。”何山喊著。

“是。”

張言答應著，把李魯的右胳膊拽起來，往自己的背上一搭，弓腰背起李魯要走。

這時，經過這么一折騰，李魯醒過來了。他見張言在身邊，便問：“我怎么在這里？是張言啊！”

“李魯，你醒過來了，你肩膀掛彩了，我背你下去。”張言說著就背李魯走。

李魯感到左肩膀劇烈的疼。他讓張言放下他，站起來靠在墻根下，用右手摸了摸左肩膀，又活動一下左胳膊，對張言說：“不要緊，沒打著骨頭，你再給我扎緊點。”

張言又從褂子邊上撕下一布條，圍著李魯的傷口纏了兩層。

李魯說：“沒事了，你上去吧，我在這里等你們。”

張言看看李魯說：“那好，你在這里歇會，我上去了。”

二班和三班的人推著活動掩體，沿著東墻根一邊打一邊向前推進，當推進到東墻與炮樓的拐角處，被炮樓上的火力擋住，敵人還接連向他們扔了幾顆手榴彈。

“轟，轟。”手榴彈在門板的前后爆炸了。

手榴彈炸翻了戰士推著的門板，有兩個戰士中彈倒下，剩下的戰士不得不退回來，第二次進攻被迫停止。

此時，院子外的進攻更為激烈。

杜大隊長指揮三中隊兩個班從北面佯攻，吸引敵人的火力。一個班掩護爆破組從東面進攻炸炮樓。

三中隊在北面公路的壕溝邊架起一挺輕機槍，二十多條步槍擺開，一起朝炮樓開火。

霎時，“噠噠噠”“啪啪啪”槍聲大作，打的炮樓上火光四濺。

炮樓上的偽軍見八路軍從北面進攻了，急忙加強了北面的火力。

東面的火力一下弱下來了。

馬立福指揮一個爆破手趁機撲向炮樓。只見爆破手夾著炸藥包貓著腰快速接近了炮樓，就在距離炮樓十幾米的地方，炮樓上的敵人發現了他，一陣激烈的槍響后，爆破手趴在地上不動了。

“唉！馬立福，再上。”杜大隊長拍了一下地，接著下了命令。

“是。”馬立福答應一聲，夾著炸藥包沖出小樹林。

“火力掩護。”杜大隊長揮動駁殼槍喊了一聲。

“啪啪啪”“轟隆，轟隆”槍聲和爆炸聲又從東面響起。

李魯在西墻根聽到東面槍聲激烈，知道東面進攻不順利。他用右手抓起步槍，貼著西墻轉到南面大門，又越過大門轉到東南墻角。

他看到炮樓的機槍吐著火舌，向東南成扇面來回掃射，火力十分猛烈。

借助微弱的月光，他觀察一下地形，見他所處的東墻與炮樓的西面幾乎是平行的，而東墻外是一片開闊地，炮樓的機槍正好覆蓋這一片開闊地。

他蹲在東南墻角，目測一下，從他在的東南墻角到炮樓有七八十米。再看看炮樓上來回掃射的機槍，有好幾次打不到這邊，他想順著東墻外爬到炮樓跟前。

他摸了摸剛繳獲的手榴彈袋，發現里面有兩顆手榴彈，加上自己腰里的一顆共三顆。

“夠用的了。”他對自己說。

李魯把步槍斜背在身上，趴在地上朝炮樓爬去。

由于左肩膀負傷，他只能用右臂支撐爬行。

他咬著牙往前爬，子彈在他身子上空飛過，有的打在東墻上，火星四濺。

他一口氣爬出四十多米，爬到一個小土壟下，停下來歇歇。

他抬頭向炮樓看看，敵人還沒發現他。

炮樓上的火力還是集中朝東面射擊。

他繼續匍匐前行，爬到距離炮樓二十多米的地方，聽到東面進攻的火力一下子猛烈起來，機槍步槍一起射向炮樓。進攻的手榴彈扔在離炮樓十幾米的地方爆炸，掀起了一股一股的泥土和煙霧。

李魯一看，自己不能再往前爬了，再爬就進入我軍手榴彈的彈著點了。

李魯本想爬到炮樓底下，將身上帶的三顆手榴彈扔進炮樓。但是，現在我軍進攻的火力已經擋住他的路了。

怎么辦？

他仔細看了看炮樓：這個炮樓有七八米高，加上炮樓頂部的垛口，也就是十米高。自己離炮樓有二十多米，將手榴彈投到炮樓頂上還是有可能的。

“對，往頂上扔。”他自言自語。

李魯掏出三顆手榴彈，用牙一個一個咬開蓋，擺在右手旁。他拿起一個，將套環掛在小手指上，用力扔向炮樓頂。

“轟隆。”

手榴彈在炮樓墻根下爆炸，震的炮樓里機槍停了一下，接著就朝他這邊掃射起來。

李魯趕緊趴下。

“嗨！咋投這么近？”李魯感到很遺憾，想起平時訓練時投的要比這遠多了。

他知道，由于左肩膀負傷，趴在地上沒有了支撐，所以扔不遠。

炮樓上機槍又瘋狂地掃射起來。

李魯明白，這時候要把手榴彈投到炮樓頂，只有站起來才有可能投上去。

但是，站起來目標太大，容易被敵人擊中。

“噠噠噠，噠噠噠。”炮樓上機槍聲更緊了。

李魯急得喉嚨直冒火。

他抓起一顆手榴彈，猛地一下跳起，瞄準炮樓頂上扔出去。

“轟隆。”

手榴彈在炮樓頂上爆炸了，炸的炮樓頂上的敵人停止了射擊，連炮樓二層的機槍也停下了。

李魯躬下身子，想拿起最后一顆手榴彈。突然，他覺得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地上。

就在炮樓上機槍停止射擊的一瞬間，馬立福趁機把炸藥包送到炮樓下，他拉著了引信，轉身翻滾著撤向小河。只聽得“轟隆”一聲巨響，炮樓的半邊飛上了天。

“沖啊！”

杜大隊長舉著駁殼槍喊了一聲，帶頭沖向炮樓。

東面、北面的戰士一躍而起，高喊著“殺啊！”沖向炮樓。

一中隊也從院子里沖過來，“繳槍不殺！”“快投降！”

戰士們喊聲一片，從三面沖向炮樓，活捉了剩下的幾個偽軍。

爆炸掀起的石塊和泥土落下來，蓋住了李魯的半個身子，他趴在地上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