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兄弟相見

在山東南部的山區，有一塊抗日根據地。這里莽莽重山，綿亙百里，群山起伏，河流交錯。根據地南起蘇北的隴海鐵路，北抵滋臨公路，東臨沂河沭河，西瀕南四湖。

李魯從北河村往東南走了兩天的山路，邊走邊打聽，終于在第二天的傍晚打聽到了楊明給他說的這個水潭莊。他問了問老鄉，老鄉說到水潭莊還有十幾里路。看看天色已晚，李魯只好在老鄉家借住一宿，等第二天早上再走。

水潭莊是一個小山村，他位于鄒縣的東北角，因村東有一個深水潭而得名。水潭深不見底，魚蝦成群，旱不干涸，澇不泛渾。水潭莊因這個神秘的水潭而出名，更因八路軍戰地醫院設在這里而遠近聞名。

這天早上，軍醫張恒帶著幾個護士查房，詳細查看了幾個傷員的傷口愈合情況，指導新來的護士給傷員換完藥，便來到李大爺家門口。

他要叫上李大爺一起去莊東頭去挖一些馬生菜。

最近這幾天，因為接連下了幾場雨，莊里的飲用水受到污染，戰士們和附近老鄉有不少人拉肚子，他們來醫院看病，而醫院里治拉肚子的藥偏偏又很緊缺。上個月，劉院長派他外甥楊明買回來的藥也已經用完，這可急壞了幾個醫生。

目前，敵人對根據地封鎖的很嚴，一時弄不來治拉肚子的藥。

昨天晚上，劉院長召集醫生開會，就防治拉肚子拿出辦法。一方面就地取材，用馬生菜煮水喝，有病的治病，沒病的預防；另一方面派人到敵占區想法買藥。

劉院長是中醫世家出身，他家在泗城開診所已有三輩子。他幾年前加入了共產黨，全家人離開家鄉參加了八路軍，他和妻子都在醫院工作，妻子是護士，兩個兒子都在戰斗部隊。劉院長用偏方治好了很多人的病，這次大家也相信用馬生菜煮水治拉肚子管用。

李大爺是個懂點中藥的人，每年都要挖些草藥，家里人或者鄰居誰有個頭疼腦熱的小毛病，他給熬點藥喝了就見好了。在八路軍醫院來到莊里之前，他就算是個郎中了。

張恒是學西醫的，他找李大爺就是為了學點辨認中草藥的本領。

李大爺聽到張軍醫喊他，趕緊帶上鐮刀和筐子出來，兩人一起來到莊外地里挖馬生菜。不一會，兩個人就挖了一筐子馬生菜?？纯磯蚪裉熘笏玫模瑥埡憔妥尷畲鬆斖Ｏ铝?。

李大爺又帶著張恒在地里認識了半夏，瓜蔞，柴胡幾樣草藥，這些長在地里的草藥，葉子，藤和果，如何取之？怎樣加工？能治什么病？李大爺講的頭頭是道，張恒很佩服。兩人正在交談，忽聽得有人喊：“張軍醫，醫院里讓你快回去?！?

兩人一看，是莊里一個兒童團員跑來叫張恒。

“什么事？”張恒問道。

“是醫院門口站崗的同志讓我來的，他說你弟弟來啦?！眱和瘓F員說。

張恒急忙背上裝滿馬生菜的筐子，給李大爺說了聲：“我先回去看看！”

轉身和兒童團員一起往回走。

在回醫院的路上，張恒琢磨著是誰來找我呢？說是弟弟來啦，難道是之朋來了？不可能吧！之朋要在家替他照顧老人呢，不可能是之朋。那又會是誰呢？他想起前一陣子圣山支隊的偵查員楊明來醫院送藥時，向他說起在泗城遇到一個姓李的年輕人，說是自己的表弟，打聽過他的事，他想可能是這個人來了。

回到醫院門口，哨兵告訴張恒，你弟弟正在南屋等你呢。

張恒先去醫院食堂放下挖回來的馬生菜，交代炊事員洗好煮水，中午讓大家都喝上一碗。

從食堂出來，趕忙來到南屋，一進門就問：“是誰找我呀？”

“是我，之方哥?！?

只見一個帶東北口音的年輕人站起來應道。

張恒一看，對面的年輕人一身農民打扮，上身穿一件白布褂子，下身穿一條藍布褲子，腳穿一雙黑布鞋。細高個，有一米八的個頭，長方臉，濃眉大眼，眉宇間透出一股英氣。

“哥，認不出來啦，我是祥飛。”年輕人朝張恒說道。

“啊，祥飛，就是十幾年前去東北的祥飛嗎？”張恒激動的向李魯伸出手。

“是啊，哥，是我?！崩铘斠采斐鍪峙c張恒緊緊握在一起。

“真是認不出啦，長成大小伙子啦！”張恒感嘆到。

兩人坐下來交談一番。李魯把在奉天（沈陽）求學，參加反日集會遭審訊，逃回老家，教書半年，這次來是為了參加八路軍的想法說了一遍。

張恒聽完說：“當八路軍可是要吃苦的，還要不怕死，你能行嗎？”

李魯說：“我行，哥，我這次來投奔八路軍，做好了吃苦和犧牲的思想準備。我比起死去的同學老師算是幸運的，我要親手殺幾個日本鬼子，給我的老師同學報仇！”

張恒點了點頭說：“好，是個男子漢，哥我支持你，你有什么特長嗎？”

李魯想了想說：“在奉天上學十來年，日語是會的，再是受過軍訓。”

“好好，這些都有用?！睆埡愀吲d的說到。

說著，他看了一下外面的太陽說道，“咱們先吃飯，一會我給院長匯報一下?！?

吃過午飯，張恒向劉院長匯報了李魯的情況。劉院長一聽李魯是個大學生，還會講日語，覺得是個人才。他問張恒能把他留在醫院嗎？張恒說李魯執意要去戰斗部隊，他已是死里逃生，誓為死去的同學老師報仇！非要親手殺死幾個日本鬼子不可。

劉院長聽罷連聲說：“好樣的，有種，我這就給圣山支隊的馮支隊長寫封信，把這個小伙子介紹給他?！?

說著，掏出鋼筆，在一張紙上寫到：

吾弟見字如面：

今有家侄前來討生，望收留為盼。詳情由侄兒面陳。

兄，七月十六

寫完疊好，交給張恒。說道：“找個傷愈歸隊的同志，帶著他去找馮支隊長吧！

“是，我這就去辦?！睆埡阆騽⒃洪L敬禮后，轉身去找護士長。

護士長說有個姓馬的戰士這兩天就要傷愈歸隊，張恒決定讓他明天帶李魯一起走。

當天晚上，正好張恒值夜班。他巡視完傷員和病號，回到南屋，這里既是珍室也是值班室，還是他的宿舍。

他和李魯兩人在門口席地而坐，講起各自的經歷。

張恒講到三年前畢業于濟南的省立醫學?？茖W校。他在學校加入了共產黨，畢業后就去了泰西抗日根據地，去年又來到魯南軍區醫院當軍醫。已經有三年沒回家了，家里的情況也不知道怎樣了。

李魯告訴他，大爺大娘（張恒的父母，）身體都還好，就是掛念你。張恒說，這也是沒辦法，說了當八路，家里更掛牽，不如不說。自古忠孝難兩全，我是在黨的人，從入黨的那天起，就把我的一切許給了黨。現在，抗日戰爭進入相持階段，根據地外經常在打仗，醫院也經常接收傷員，我只能堅守崗位，沒時間回家。

張恒說這些話時，語氣堅定，微微帶著點激動。停了一會又說，等過兩年趕走日本鬼子再回家盡孝吧。

張恒這一番話，使李魯受到震動。尤其是“從入黨那天起，就把我的一切許給了黨”這句話，印在了李魯的腦海里。

李魯說起張之民前一陣在集上見到八路軍的事務長，打聽到你的消息，但不確定是你。后來，在泗城遇見楊明，我斷定張軍醫就是你，這才前來投奔。

張恒問起張之民的情況。李魯告訴他，張之民趕集賣調料，上次在泗城遭到偽軍搜身，被搶了錢，挨了一槍托，自那以后，就不再到城里趕集，也不再提找你的事了，我這次來也沒有告訴他。

張恒說，張之民怕事，如果告訴他你來參加八路軍，他一定會擔心的。

兩人聊到魯南抗日根據地，張恒告訴李魯，這個根據地連著魯中、泰西抗日根據地。這里活躍著八路軍的部分主力部隊和八路軍圣山支隊，你明天去的部隊就是八路軍圣山支隊。我已打聽到支隊的馮隊長現在王家莊，你跟著一位姓馬的同志一起走。

張恒說，在我們老家也有一支抗日武裝，他們活躍在鳳仙山一帶，屬于縣大隊。

李魯說，他聽說過鳳仙山有抗日游擊隊。但是，當聽說你當了八路軍的軍醫，我還是想找到你，跟著你一起干。停了停又說，我也想加入共產黨，不知能行嗎？張恒告訴他，能行，你參加八路軍要好好干，黨組織會接受你的請求的。

山區的夜晚，天上繁星閃爍。空中不時吹來陣陣涼風，兩人感覺坐的時間長了，一起站起來在院子里走走。

張恒對李魯說，上個月，德國對蘇聯發動了侵略戰爭，以閃電戰襲擊了蘇聯。以德國、意大利、日本三個軸心國的侵略戰爭在不斷擴大，這引起世界正義力量的堅決反對和抵抗。中國、蘇聯包括歐洲的英國、法國等國家也在連起手來抗擊侵略者。就我們中國來說，全面抗戰已經四年多，日軍戰線拉長，兵力緊張，在一些地方出現了首尾不能相顧的局面。

而中國的抗戰力量卻在不斷壯大，經驗也在不斷增加，尤其是我們共產黨堅持敵后游擊戰，在打擊日寇殲滅敵人的同時，抗日根據地也在不斷發展。雖然抗戰還處在困難時期，但是，只要中國人民堅持斗爭，打敗日本侵略者是必然的。

說道這里，張恒拍了一下李魯的肩膀，說道：“兄弟，我們都是知識青年，看問題都要多一些理性分析。你在困難時期參加八路軍，很有勇氣。要堅定自己的信念，相信困難是暫時的，我們中國的抗戰必勝?！?

李魯說：“哥，放心吧，我不怕苦，也不怕死，也不會動搖?！?

兩人又聊一會，張恒讓李魯去睡覺，自己前往傷員住的病房巡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