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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番外 瑞雪兆豐年

  • 里河街上的里河
  • good家
  • 5561字
  • 2021-01-25 15:06:00

里河喝了一口熱水,抬頭看看圖書館外面的天,陰沉沉的,天氣預報說今天會有大雪,可是都快傍晚了竟然還沒下。

里河又看看手機,五點十五,到吃飯的時間了。她邊收拾著面前桌子上屬于自己的東西:筆記、課本、草稿紙、中性筆,邊思考今天晚上該吃什么。

把從剛剛那個架子上拿下來的書放回原位時,她還是沒想好要吃什么,她只是認定了寒冷的天就一定要吃暖呼呼的東西。只不過這個暖呼呼的東西范疇太大了,只要今晚食堂不停電,那所有東西就都是暖呼呼的。

從圖書館出來的時候,天上才飄起了幾顆零星的小雪花,里河看看地上,好像已經有化掉一些的痕跡了。

旁邊有人對著天空小聲地許愿:“求求你讓雪下大一點吧!”

也不知道拜的是哪路神、什么仙,但是姿勢夠虔誠,里河在心里也給她小小助力了一把,祈求神靈保佑她愿望成真。

但自己倒是無所謂雪會下大或是下小,她只是討厭模糊曖昧的天,別一直陰沉沉的,直接干脆一點,要晴就晴,要下就痛痛快快地下。

不知不覺,里河又走了常走的那條小路,小路順著小土丘盤旋而上,從路口出來,再過個馬路,面前就是餐廳二樓。

還是沒想好,但她轉身就上了三樓,她要去吃那家不知道該作何選擇時才會做出的那個選擇:怎么吃都不會厭倦的雞丁面。

吃了雞丁、吃了豆腐、吃了小油菜、喝了面,盛面的碗很大,料也很多,就是價格在悄悄地上漲,但她吃得很滿足,無論春夏秋冬,不知道該吃什么的時候,她就光顧這里。

里河從餐廳座位上站起來,揉揉肚子,太飽了,別的什么也吃不下了。

走出餐廳門,雪花變得大了不少,門口都有了好多泥漬和鞋印,里河拿出一直準備在背包里的傘,撐開剛走沒幾步就覺得餓了,她甚至還想再回食堂買一張煎餅,但她又仔細想了想,還是覺得算了,直直回了宿舍。

宿舍里太太太太太暖和了,她愛北方的暖氣和中央空調!

有兩個舍友還沒回來,剩下的三個里,兩個在看視頻,一個在打游戲。

里河把背包放下,把電腦打開,又去接了杯水。今天是周日,昨天有集綜藝沒放完,點開那個頁面,里河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剩下兩個舍友回來的時候都快十點了,她們剛進門,就激動地說:“雪下好大,有一塊出去玩雪的嗎?”沒等人回答,她又說:“算了,都快到門禁時間了,明天再出去看也可以,反正下得很大。”

里河跑到宿舍陽臺去看,果然下得很大,路上被人踩實了的雪比旁邊那些還沒動過的多出了一雙普通板鞋的高度,連露著半邊天的陽臺欄桿上都積了至少有五厘米。

里河回到屋里,搓搓手,連忙用昨天打好的熱水去水池刷牙、洗臉、洗腳,完成早就已經習慣了的一整套流程。

晚上睡得很沉,恍惚間好像還能聽見雪花落到地上的聲音,跟麥苗喜歡那層潔白的被子一樣,里河身上的這層也變得暖和起來。

第二天醒來,雪已經不下了,但地上積得更厚了。宿舍里一個人都沒起,里河揉揉腦袋,覺得昨晚睡得沉的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今早沒課。

雪路漫漫,只有里河一個人中午在點外賣的時候為配送員覺得小小抱歉了一下,其他人早都已經輕車熟路,但當她們討論學校里的外賣都吃煩了要不要定學校外的外賣來吃的時候,里河的愧疚感就完全沒有了。

上午沒課在宿舍的時光過得非常非常快,一睜眼,去洗把臉,定好外賣,等它到,吃完,就又到了該上床的時間了。

就算只有半個小時的睡眠時間,里河通常都會睡得很沉,但今天的她做了個夢,夢見了和今天的外面一樣,都是大雪紛飛的場景。

在里河街的里河站,有個小女孩趴在鐵軌邊哭,哭了好久,哭到她的心都忍不住整個揪起來。夢里看向那小女孩的視線好像在上方,俯視下去,四周除了那條光滑的鐵軌,什么都是白色的,天地間就她一個人,像個小點似的呆在那,只有個鐵軌,無窮無盡地伸向遠方。

哭到自己都替她累了,里河才醒過來。看看表,剛入睡十五分鐘,其他人的氣息正均勻地起伏著,里河再也睡不著了。

這種夢每到下雪的時候都要做一次嗎?真是應季又應景,蔬菜都沒自己這么會長。

上次她狠狠崩潰大哭的時候,也是個下雪天。

里河從小時候就期盼著有朝一日能夠出去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在里河站還沒建起來的時候,她還不知道有火車這種東西,她看著墻上掛著的地圖,想著第一站該從哪里走到哪里,但她沒看明白。里河后來想坐公交車去汽車站找個人問問最近的一個地方是哪里,需要花多久才能到。但剛剛踏上公交車,那個叔叔就拒絕了想要去汽車站的她,還語重心長地說:“跟家里人鬧了矛盾自己偷偷地溜出去可不好哦,爸爸媽媽知道了會著急的。”

里河一想反駁自己沒有離家出走,二想說清楚自己就是去找爸爸媽媽的,但那個師傅話音剛落就把她趕下了車。

里河站開始通車的時候,里河就打消一個人出去尋親的這種想法了,因為十一給她說過,外面的世界很殘酷,需要錢,需要權力,需要人脈。里河問他人脈是什么,他說我也不知道,書上這么寫的,但你最好還是不要出去了,外邊很危險的。

好,不出去了。但擱在誰身上,都會放不下想要找到自己親生父母這件事,里河也一樣。

她纏著爺爺給自己說更多的細節,爺爺也是用的外面那一套說辭:“在站牌下發現的你,身上什么都沒有,就一個包裹,也去公安局報案了,但沒有人認領,我就把你領回家了。”

里河泄了氣,從哪都得不到線索,她看著電視里淚光婆娑的那檔尋親節目,想著自己先稍微放下這件事,等以后像十一說的那樣,有了錢、有了權,有了人脈的時候再去探索。

一放就是十年。

在高三的那個寒假里,爺爺帶著她像往常一樣回了老家。

除夕夜,從切菜開始,到拌餡、揉面、搟皮、開包、下鍋,兩個人花了一個小時,下了三鍋水餃,吃了一半,剩了一半。

晚會熱熱鬧鬧地進行到一半,爺爺像是等待了很久,他把包里的那個戶口本拿出來,遞給里河,對她說:“你的生日,是真的。”

里河接過來,翻到自己那一頁,生日一欄寫的是十一月十六號,但里河不明白:“是真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說,”他長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你的生日,你……不是我在路牌下撿來的。”

里河呆在了原地,她好像記得爺爺曾說過自己十八歲的時候就會把所有事情說出來,但里河只是以為他又要編一個借口出來。現在這情形,不是謊言的意思吧。

她小心翼翼地問:“那……我……是誰的孩子?”她強忍著不讓眼淚提前出來,等知道了真相再哭也不遲。

“你其實是我大哥的孫女,”爺爺抽了一口煙,“里河你啊,是個很乖很懂事的孩子,他在地下會安息得很好。”

“那我的爸爸媽媽在?”真相就在眼前了,忍不住了,現在哭出來正好。

“去世了,在你媽生完你的第三年,他們兩個被埋在了里河街。”

“里......河……街?”自己的名字,不是巧合?

“你爸媽兩個都是工程師,在你兩歲的時候就帶著你去里河街參與建設了里河站。可還沒過一年,這里各地都發了洪水。離里河街不遠的地方有條江,你爸在下著暴雨的那天想要去觀測漫上來的水位到底會不會把才挖好的洞口沖垮,晚上就獨自冒雨出去了。等了一天沒等來,等到第二天也還是沒有消息,其實周圍的人都心知肚明,不會再傳來好消息了。”爺爺臉上痛苦的表情再現了當時呼嘯而來的悲傷。

里河沒說話,電視上的晚會還在歡天喜地地唱著跳著,自己的心亂亂的,她繼續等爺爺說完。

“第三天是晴天,你媽看著稍微降下去的水位,想著無論怎樣也要把你爸找回來,她把你托付給身邊的人,說如果回不來了就把孩子交給我,然后和消防兵一起撐著筏子劃到了里河街那條洞口的位置。最后誰也沒回來,你媽媽她是,消防兵也是。循著地址把你交到我手上的那個人講述這個故事的時候,我忍住了沒哭,明明不久前還見過你們一家和和美美的樣子,轉眼間就只剩下個懵懂的你了。”

“我兄嫂都走得早,你爸是獨生子,你媽家的雙親也早早落了幕,這世上與你還有一點血緣關系的也就只剩下我一個孤寡老漢了。還扎著朝天辮的你太可憐,饒是我不細心沒養孩子的經歷,一點也沒猶豫,我就把你抱過來了。”

“等洪水全退了的時候,搜查隊才終于在被沖得干干凈凈的泥沙地里找到了你父母,我沒把他們接回家來,而是埋在了里河街的后山。家里有著太多傷心事,我糙漢一個,不懂得如何跟你說清家的這些事情,就把前屋上了鎖,把你帶到了里河街。”

“我想著,不知道的事情也許就不會給你帶來傷害。讓你保有一份父母還活著的希望,可能會讓你更開心點。”

“才沒有,”里河終于開口說話了,“我才沒有變得很開心。”

“以往每次見到別人家的孩子以及或夸或罵他們的父母,我都是在假裝不在意,實際上晚上自己會偷偷在被窩里哭,埋怨拋棄我的那兩個人,在想搞清楚原因的同時,還在糾結如果以后我真的找到了到底要不要原諒他們。”

“可是,可是,原來大多數都是假的。他們不要我是假的,他們不愛我是假的,里河街上的人說我是你從里河街的路牌下被發現的也是假的,以往清明節你去后山不讓我跟著去是假的,但倒是還有一件事是真的,我還是孤……”

爺爺看著喃喃自語的里河,覺得這些信息量是不是太大,她要消化個很多天。“里河,你還有我這個親人啊,那些謊言確實是假的,但,你叫我爺爺總是沒錯的。”

里河沒說話了,她盯著電視上好像演了很久的那個小品,看到最后他們一家舉著對聯給全國觀眾拜年,她需要時間消化,需要時間接受,需要讓生活回到正軌,需要讓剛剛信息量過大的話盡量不搞亂自己的生活。

而且,她十八歲了,不是能任性過后就離家出走的年紀了。

她慢慢站起來,用很小的啜泣聲音對爺爺說:“我知道了爺爺,我要一個人待一會。”

待了大半夜,想了很多很多事。從起初聽到消息的不敢接受,到慢慢開始思考如果事情不是這樣發展的話現在會是什么樣子。如果自己真的是被拋棄了的,很多年后尋找到他們,能怎么樣呢,如果起初拋棄她是是因為粗心或者什么,不也是會抱頭痛哭;如果是壞的原因,那還不是會遭到冷眼。她看過很多尋親和法治節目,包括電視劇的一些畫面,她總害怕那些膩乎乎、抽不開身的畫面有朝一日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但是現在呢,雖然爺爺講述的回憶里下著暴雨,但現實的聯系卻很干爽。他們去世了,去世了就是人世間無論發生什么都和他們無關了,笑、哭、鬧、不甘等等的情緒,事情就是發生了,扭轉不回來了,就像一腳踢到海綿上,傷不了自己也弄不疼他們。

但這種踢到海綿上的觸感很快給里河帶來一種失望的無力感,她本以為會踢到一塊很大的石頭,腳能腫上好幾天,或是一條很粗的蛇,跳起來反咬她一口的那種。但這塊海綿很輕,情感上卻有千斤重,一整塊壓上來,讓她喘不過氣。

她這簇跳躍的火苗遇上了兩塊濕木柴,怎么也燒不起來了。

大年初一天剛蒙蒙亮的時候,里河頂著兩個碩大的腫眼泡去了廚房,爺爺已經在那里忙活開了。她本以為事情說開之后在爺爺和她之間會有一種異樣的情緒,但這種情緒飄飄忽忽的,好像在又好像能很快消失。

“醒了?給你下了面,一會就熟。”

里河干脆地回答了一聲:“嗯。”

吃完面后,爺爺問她:“里河你現在好點了嗎?”

里河點頭。

“你想不想去看看前面那間屋子?”

猶豫了一會,里河還是很鄭重地點了點頭。

打開前面那間上了鎖的屋子,里面的東西蒙了一層細細的灰,家具陳設是好多年以前的樣式,里河這里看看,沒看到有什么夫妻居住的痕跡。

爺爺走到最里面,打開那個柜子,抽出最下面的抽屜。

“其實你爸媽去里河街的時候把很多東西都帶走了,洪水來了后在那邊好像也沒留下什么東西,但好在這邊還存著一些照片,是你爸媽年輕時候的,你自己拿來慢慢看吧,最后帶走還是留下,決定權在你。”

里河把那一沓不算厚的照片接過來,第一張就是三口合照,留著長直發很年輕的女人穿著一條碎花的直筒裙子,穿著格子襯衫和西裝褲的男人頭發黑黑亮亮的,兩條眉毛很粗,眼睛也很亮,中間穿了黃色套裝的,應該就是自己了吧。

一家三口牽著手,在柳樹底下迎著相機擺出很燦爛的笑。記憶是覆蓋式的,她年幼的記憶里好像只有那條里河街,沒這么清新又自然的畫面。

一家三口的照片不少,有六七張,然后還有那個女人抱著孩子的,有四張,那個男人把孩子高舉過頭頂的有兩張,剩下的就是男人和女人在結婚前各自照的照片,都是瀟灑的人,拍了放在現在十分有風格的照片。

最后幾張是他們的婚禮,女人穿的是大紅色旗袍,男人穿了一身看起來剪裁十分合適的淺灰色西裝,他們兩個在喝交杯酒,后面還坐著剛剛出去的爺爺。

最后一張是舉辦婚禮時包含了所有人的大合照,前面做了一排長輩,她只認識爺爺,正中間是歲月靜好的他們,對著天地笑得正開心。

那個時候的他們還沒有孩子,沒有去里河街,沒有開始建設里河站,沒有遇到洪水,沒有和照片里的其他人經歷生離死別。

從老家回里河街的時候,里河還是帶上了那些照片,還有一條她在柜子最里邊發現的珠子項鏈,這些可以稍微慰藉一下自己空缺的那部分記憶和一直以來都很空洞的內心。

還有十五分鐘到里河站的時候,天空飄起了雪花。它們勢頭大得很,從火車上下來,地面上已經有了薄薄一層。

出了站,爺爺指著進站口門旁邊鑲嵌在墻壁上的那塊大理石板:“里河你去看看,我在這里等你。”

里河把手里的東西交給爺爺,自己小心地踩著雪走了過去。

那塊大理石上寫著里河站的建造日期、竣工日期、承包商、占地面積等等一些詳細的內容。里河正在好奇爺爺究竟想讓自己看什么的時候,她發現了刻在最下面的一行小字。

“謹以此,紀念李麟先生和江禾女士。”

李禾啊里河。

又從頭回憶了個遍,里河跨上了包準備去圖書館,外面雪還在下,但是和昨晚相比小了很多。

里河小心翼翼地走在已經被其他人壓實了的雪地上,給爺爺打了個電話。

“喂,爺爺!”

“里河!”

“家里下雪了嗎?”

“下了,大得很呢。”

“房門記得關嚴實些,晚上睡覺的時候可以打開電熱毯,不要凍著。”

“好,我知道的。你那里冷不冷?衣服穿得多嗎?”

“學校里不冷的,都有很足的暖氣,衣服穿得夠,走在路上也就是臉會冷一點。”

“嗯嗯,記得照顧自己,想吃什么就去買,一定要吃得飽飽的。”

“我都會吃得很飽的,爺爺您不用擔心。”

“那你們什么時候放假?”

“快了,下周就放了,我已經買好車票了,下周六就能到家了。”

“好,快到的時候給我打電話,我在里河站的出口那等著你。”

“嗯,好。不知道那個時候的雪會不會化掉。”

“化不掉也沒關系,瑞雪兆豐年嘛。”

“嗯,瑞雪兆豐年。”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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