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長青望著他，師傅的眼神有些極罕見的妖媚。

“沒有為什么，只是當時我父母這么告訴我的而已。”她說，“我們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桿稱，他人的命重多少，那都是自己的問題了。”

徐聽南望著柳長青的雙眼，深邃，若二月寒潭。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糾結，沒人能幫的了誰，我自然也不會想要幫你解答，”她笑笑。

少年輕輕點頭，徐聽南騰出一只手，輕輕彈了他臉一下。

“有想說的嗎？”

柳長青點點頭，“罷了，我不打算去想了，想來想去也沒個結果，最后把自己搞的不痛快。但已經發生的事又改變不了什么，殺都殺了，就別糾結了”

他輕輕握住徐聽南的手，把它從臉上拿了下來。

“你說呢？”

徐聽南眨眨眼，起身，倒滿兩杯酒。

“公子請，”

柳長青突然覺得有些不對，他驟然起身，看向酒杯，和那裝酒的瓷壺。

隱青單線瓷，冰類玉，藍釉。

他面如寒霜。

徐聽南眨眨眼，干巴巴的笑了兩聲，撓撓頭，不敢正面看向柳長青。

“那個，那個...”

他暴怒。

“你趁我們走，結果拿我的錢去買這種名貴瓷器？”

徐聽南合掌，三兩下跪伏在地上，動作極為熟練。

“對不起！”

她又呵呵笑道：“但已經發生的事又改變不了什么，買都買了，就別糾結了...”

柳長青：“......”

過了一會，聽徐聽南不說話了，他輕輕嘆氣。

“說來這次還要感謝你。”他說，“若不是這把紅骨和青鯉，現在可能就活不下來了吧。”

斟酌了一會，柳長青又補充道：

“你真沒留什么后手，防止你兩個徒弟都被死了？”

徐聽南沒有說話，低頭一看，已經趴在柳長青床邊睡著了。

少年不住嘆氣。

他吹熄了油燈，翻過身準備入睡，想了想，坐起身輕輕把徐聽南拉到床上，勻了點被子給她，背對這個酒量極差的師傅，貼著墻睡著了。

他太累了，頭沾到枕頭上便昏昏沉沉的睡過去了，他又做了夢，夢見那無頭女人抱著小孩，幽幽的看著他。

一覺醒來，已是第二天正午了。

而若不是被擠到沒地方翻身，他估計還能接著睡下去；睜眼一看，原本只占了一個床腳的徐聽南此時放肆的伸展開四肢，讓柳長青活動的地方只剩下四分之一，好像這是她的床一樣。

像是感受到了身邊的響動，徐聽南揉揉眼，勉強的睜開一條縫隙。

“什么東西啊...嗬——”

她猛地坐起身，有些驚恐的望向柳長青，少年一臉無語。

“你干什么？”

“我不...嗯。”她撓了撓頭，又看了看自己扯過來的被，有些不好意思的呵呵一笑。

“謝謝啊。”

柳長青翻了個白眼，正要借酒量差譏諷她兩句，柳塵燕突然走了進來。

“哥，換藥——”

然后，少女的眼睛里充滿了大大的疑惑。

她看見了重傷未愈的哥哥躺在床上，褲子掛在一邊的柜子上，自己師傅睡眼惺忪，衣服滿是褶皺的抓著被子，坐在床上和柳長青對視。

柳塵燕感到一陣暈眩。

床上的兩人同時喊出口：“不對。”

柳長青嘰里咕嚕的滾下床，“你聽我解釋。”

徐聽南倒抽一口冷氣，雙手捂臉，但手指間縫隙似乎有些大；柳塵燕驚叫一聲，青鯉瞬間停在柳長青額前。

“你沒穿褲子——”

少女氣急敗壞的扔下金瘡藥，走出去狠狠地砸上門，青鯉在空中繞啊繞，最后緩緩飄到了徐聽南身前。

留下柳長青一人尷尬的站著。

徐聽南吹了個口哨，仍然假惺惺的捂著臉，柳長青惡狠狠瞪了她一眼，忍著痛穿上褲子。

“你藥還沒換呢...”

“出去吧你。”他欲哭無淚，坐在椅子上悲嘆。

等到他今天見到柳塵燕的時候，少女依舊是一臉看人渣的表情。

“真的是誤會。”

“我知道啊。”

“那你還這么看我？”

柳塵燕從后院地里的南瓜上抬起頭，“你要真是跟師傅整出點什么來，我也不會太驚訝。”

柳長青大驚：“你就沒點倫理道德嗎？”

“這兩個詞好像都跟你沾不太上邊啊，”少女惋惜的搖搖頭，“而且相比我和她有些敬畏的師徒感，你們相處，倒更像是朋友。”

她又呵呵笑了兩聲，“你以前和江南的花魁姐姐們也都是朋友，是不？”

柳長青吃癟，他突然覺得奇怪，自己妹妹什么時候話多了，也伶牙俐齒起來了。

“不好不好，學壞了。”

北方吃面，鹵、蒜兩點，和硬揉搟，切不粗不窄，沒什么鮮明特點的白面，下鍋里燙到斷生，然后出鍋就鹵，一拌。

雞蛋木耳炸醬的香鹵，有錢人的要就紫皮蒜吃，還分獨頭和幾頭的；柳長青還剩幾十兩銀子，跟窮扯不上邊，但他就感覺心慌，在徐聽南的抗議下仍舊堅持買了最普通的白蒜。

柳塵燕不愛吃這個，小姑娘吃慣了江南的甜咸口，不喜涼地這滿地咸香，可她也從沒鬧過，一根一根面條抻著往嘴里送，還算乖。

就是死活不吃蒜，哪怕之后用荷葉青鹽制的牙粉漱過也受不了蒜味，柳長青就沒逼她，三口五口，一碗打鹵面就下了肚。

柳塵燕眨眨眼，說道：“怎么以前沒覺得你胃口這么好啊。”

“窮唄，”他說，“沒錢了，也不糾結什么珍珠白肚火腿鮮筍的玩意兒了，有碗面墊墊肚子，多好。”

少女聳聳肩，不置可否。

“什么時候去斷塵山啊？”

徐聽南喝著茶水，她其實并不喜歡這老普洱的堿味，但每次來店家都要給她免費上一壺，然后她就喜歡上了，每次來都要喝挺多，不知道是真喜歡，還是終究麻醉了自己。

柳長青打了個哈欠，說道：“入冬吧，越快越好。”

“到時候有人回來接你，別操心了。”徐聽南在一旁說道，“你也順便在那多待兩天，看看那些修仙宗門是個什么樣，有些問題也一并問了，反正回來問我我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