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時分，施姑伺候龍母更衣就寢，拉上帷帳，退了下去。

小六正自顧在床上玩耍，她兩手并著兩腳趴伏在床上，蹬一蹬小腿向前跳了一小步，嘴里還模仿著青蛙發出呱呱的聲音。

龍母笑著將她抱過來，佯嗔道：“以后不許再學青蛙了，萬千生靈都以龍為尊。你既為龍身，就該加倍愛惜自重。像你這般不以為然，豈不是落人笑柄？”

小六將腦袋一側，躺在母親懷里，嘴里冒出一句：“郁郁黃花，無非般若。青青翠竹，皆是法身。”

龍母一時瞠目，不敢相信這話是從小六嘴里說出的：“你剛剛說什么？娘親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

“郁郁黃花，無非般若。青青翠竹，皆是法身。就是說，眾生平等，不分高低！”

龍母反復推敲這句話，她知道這句話大有深意，一時卻也琢磨不透：“這是你鰲爺爺教的嗎？”

小六舒服得躺著，在玩左手打右手的游戲：“是呀！”

“好孩子，你在天一閣還學了什么？跟娘親說說。”

“鰲爺爺什么都會。”小六不再玩鬧，仰著頭開始認真回憶：“他給我講了《四洲列國通鑒》，里面有好多聰明人，別人做不成的事，他們卻有辦法做到。講了《玄谷真人書》，記載的是玄谷真人的奇謀故事。還有《百戰錄》，是領兵打仗的典故，鰲爺爺說宿衛軍的將領也看這本書呢！”

龍母愈發覺得訝異——鰲老竟有辦法將這些治世典籍灌輸給一個孩童，更讓她沒想到的是，這個素日里吊兒郎當、灑脫不拘的小六，竟也會對這些經綸典著頗感興趣。

小六沒有察覺母親的恍神，繼續說道：“還有好多好多，都是有趣的故事，比江甲戲還好玩。不過我最喜歡聽的是《商者言》和《行商坐賈趣聞錄》。”

龍母坐正了身子，神情也嚴肅了一些：“商賈之術你也愛聽嗎？”

“嗯！行商坐賈跟《四洲列國通鑒》里的君君臣臣不同，那些帝王將相雖有謀略，但都如我爹爹般，困在這宮殿里，天天都是忙不完的國事政務。可是商人就不一樣了，天地之大，四海為家。同樣是以謀略為生，商人卻可以想去哪兒就能去哪兒。娘親，我長大以后就想當一個商人！”

“這行商可有大學問，你還小，不明白其中的艱難。”

“這有什么難的？鰲爺爺今天剛教給我——耕田可得十倍利，珠玉可得百倍利，與君王謀可得無數利。”

說罷小六想起鰲老講的另一件趣事，扭過頭來，笑嘻嘻得問龍母：“娘親，你可知羅剎國有何奇怪之處？”

龍母勾一勾她的小鼻子：“母親不知，你快講給母親聽。”

“別國都首先以叛國為恥、以不忠不孝為恥，而羅剎國雖以‘五德六惡’治國，可他們為首的第一惡竟然是‘貧窮’！真好笑，貧窮也是錯嗎？”

龍母沒有回答，小六的話讓她又一次陷入深思：貧窮是錯嗎？安邦治國，若以貧窮為恥，究競是壞事還是好事呢……

殿外起風了，院里的樹枝喑啞作響。小六此時已經熟睡，一旁的母親似乎毫無睡意，她望著小六天真的臉龐，自言自語地輕聲說道：“若將今日這些話告訴你外公，他不知會有多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