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淅淅瀝瀝的春雨開始下起。
李毅坐在車內，抬頭看著車窗劃過的雨珠，許久，紀昊從醫院門口走出來，他撐著傘，到了一旁的露天停車場取車。
李毅見狀，立刻跟上去。
仔細看，李毅現在胡子渣渣，眼帶很重，頭發亂糟糟，然而眼神卻像捕食的獵鷹，永不疲憊似的，緊盯著前方那輛車。
他的車跟紀昊的車車距拉得不大也不小，既不會跟丟，又不會讓他發現，李毅這樣跟蹤紀昊已經有十多天了。
這十多天，一切正常，然而就在今晚，現在，原本安靜的馬路突然沖出一輛貨車，無視它前方的紅燈，直沖過去。
李毅連忙剎車，這才沒撞上，然而，當貨車駛過去后，他發現自己已經跟丟了紀昊。
“可惡！”直覺不妙，他立刻聯系李柔，“小柔，你在哪?”
“在家，怎么了？“
“你好好待著。”說完后，李毅立刻驅車往前，然而他找了很久，還是沒有找到紀昊的車。
泄氣地回到家，洗了個熱水澡，李毅打算好好休息一晚，明天繼續跟蹤。
睡覺前，他給陳希發了個信息，問她睡了嗎，然而許久陳希都沒有回復他。
陳希前幾天跟他說要去出差，李毅想著她可能工作忙沒時間回復，或者已經休息了，便沒再打擾他。
第二天早上，李毅回到警局，他準備看一下昨晚的交通路況，看看能不能發現在他跟丟紀昊后，紀昊去了哪些地方。
交警那邊很快將監控調出來，然而當李毅想看的時候，他的手機響起了。
***
昨晚的雨下得雖然小，卻讓山路泥濘起來。
彥法醫無奈嘆了一聲，他身邊的王剛面露難色。
“你下去給你們李警官做個心里準備吧。”彥法醫不忍道。
王剛再看那具尸體一眼，搖頭離開。
李毅匆忙趕到，王剛已經下到山下等他了。
李毅只覺奇怪，平時王剛不會這樣無所事事在山下等他的。
“怎么了？”李毅覺得有點不妙，看王剛的神色，有一種可怕的想法蹦到他腦海中。
難道這才遇害的忍，不簡單？
王剛拍了拍李毅的肩：“李隊，你一定要頂住……”
王剛還沒說完，李毅聽不下去了。
他某名一陣心慌。
徑直越過王剛，李毅往山上走去，不，準確來說，是跑去。
他跑到現場，看見彥法醫以同樣的目光看著自己，他不安往那個裹尸袋望去！
天空突然一個悶雷。
李毅感覺渾身力氣被抽空，如果不是彥法醫呵王剛在他身后扶著，他可能就要往后倒下去了。
尸袋里的人緊閉著眼睛，那雙眼睛曾那樣明亮看著他，含著笑意看著他，可如今……
他再也聽不到陳希用調戲的語氣喊他“李警官”了……
“不，不可能……”深深吸著渾濁的空氣，李毅不敢相信看著王剛，看著彥法醫，希望這一切都只是夢。
昨天早上陳希還跟自己說了早上好，怎么，怎么現在會這樣？
氣血回涌，由于最近作息不良，加上這一個刺激，李毅最后暈倒在陳希的尸體面前。
***
雨打在嬌嫩的櫻花上，嬌嫩的花瓣受不了這折磨紛紛落地，一地殘紅。
紀昊看著電視上的新聞，握著控制器的手不僅收緊。
***
在發現陳希尸體不遠處的河道里，有人打撈出一個用石頭捆綁著的塑料袋，袋子里，正是陳希生前所穿衣物。
里面有一個包包，法證在上面提取了兩組指紋，一組是陳希的，而另外一組，則和紀昊之前來警局配合調查時留下的指紋完全吻合。
而交警的監控也拍攝到，當晚深夜十一點，紀昊的車正路過慶豐路，也即通往陳希尸體發現地點所在山體的一條道路。
彥法醫從陳希之家中發現了些泥土，經檢驗，里面含有櫻花花粉。
***
由于死者陳希是李毅的女朋友夢樓有不再適合調查這件案子，這個案子現在由王剛接手。
搜查令下來后，王剛立刻組織人手前往茗翠新苑，他們在櫻花區七座，也即紀昊家中，抓捕了紀昊，并且在他家地下室中，發現了許多頂頭發，而且不止三頂，多達十頂。
那個透明的冰柜里整整齊齊擺著人皮人發，四周放著他的作案工具，這些都讓在場的警察饒是身經百戰的王剛，都不寒而栗。
而紀昊家的后花園種了一棵櫻花樹，樹下有一個墓，墓碑上刻著“吾妹紀小滿”。
警方發現紀昊時，他就在這個墓碑面前撿著那滿地的殘紅，一朵朵撿起來，十分愛護將它們放在墓碑，這一過程，紀昊視他四周的警察如同無物。
將拾好的花放在紀小滿的墳頭，然后起身，轉過身，一展開大衣。
他腰上綁著炸彈！
紀昊不知何時手中握了個遙控器，而他歪頭笑著，道：“叫李毅來。”
***
茗翠新苑櫻花區四周拉起警戒線，李毅跟著王剛，進入了櫻花區。
當看見李毅走來那一刻，紀昊臉上紳士的笑容突然變得挑釁、嘲諷。
王剛退到李毅身旁：“李隊，這個瘋子你千萬小心。”
李毅微微點頭，然后徑直走向他，在他五步之外停下。
李毅緊緊握著拳頭：“我來了。”
紀昊一只咧嘴笑看著他：“是不是很神奇？”
李毅不語，陳希的死狀歷歷在目，他此刻真的很想讓紀昊償命，可是，不能。
紀昊見李毅不回答，漸漸笑出聲，笑聲在喉嚨里發出，有點沉悶，有點快要癲狂的感覺：“那些記憶很神奇對嗎？李毅，記憶里，你抓過我一次！”
“李毅，你知道我什么時候記起全部的嗎？”紀昊說著，指了指自己的頭，“你救曾小可那天，我全想起來了，所以我提前了我的計劃，提前去殺張笙和李柔，張笙是死了，可惜了，李柔沒殺到，少了一頂收藏。”
他說的那么風輕云淡，好像殺人在他的世界里就像拍死一只蚊子一樣無關緊要。
“你！”李毅死死忍下怒氣，強行冷靜道，“這么說你承認你殺人了？”
紀昊點頭：“是啊，我殺的。”
“為什么？”
“因為櫻花。小滿喜歡櫻花，她們和小滿很像。”紀昊轉過頭看著那個墳墓，眼睛竟變得溫柔起來，“我的小滿，她那么愛美，治病的時候剃光頭發時該多么傷心啊……”
“嗯，要不你們也來陪陪我妹妹？”說完，他摁下遙控。
王剛他們下意識護頭蹲下，可許久，什么都沒有發生，只有紀昊猙獰的笑聲傳出。
“假的！，一群傻子！”紀昊笑得很得意，將腰上那個做得很真的假炸彈卸下來，隨意扔在地上，“其實我很討厭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警察，如果你們不刨根問底，死的人或許就沒有這么多。”
李毅不想再聽他的歪理，既然他已經認罪，那就讓法律來制裁他。
“既然你認罪，那就跟我回警局吧！”李毅幾乎是咬牙切齒，然而下一刻，紀昊卻從大衣中掏出一把槍。
為了證明這把槍是真的，他朝天開了一槍。
“刷”！見狀，所有警察紛紛掏出槍，齊齊指著紀昊。
“把槍放下！”
而紀昊槍頭一轉，指著李毅的頭。
李毅瞇起眼，毫不畏懼。
王剛吼道：“紀昊，把槍放下！”
他邊說便持槍試探往李毅那邊走去。
“別過來！”紀昊朝身后的王剛喊道，“我話還沒說完呢！”
李毅從紀昊肩膀望過去，示意王剛不要動，隨后轉過視線：“你還想說什么？”
“李毅，如果你不救曾小可，那么死的人只會是你妹妹，阮明、于科……”紀昊勾起玩味的笑容，“以及陳希，他們，都不會死。”
縱然李毅如何強裝冷靜，但在聽到“陳希”一名之后，他眼神閃爍了，這正是紀昊想看到的。
紀昊呵呵笑著：“從你救下曾小可那一刻開始，事物原定的發展軌跡就變了。原本曾小可死了，你就不會和陳希相識，就不會發現她跟何沁接觸過，還順藤摸瓜找到阮明他們，我就不用放棄我辛辛苦苦研究那么久的成果！”
“我不怕告訴你，顧少梅、何沁、張笙、于科都是我殺的。”
聽他這么一說，李毅瞬間明白：“黑客那件事是你讓于科做的！”
“是啊，于科這人膽小又貪心，很好拿捏，當然，他幫了我之后，就留不得了。”
“你怎么殺他的？”
“他有先天性心臟病，我只要在他吃開的藥里換一顆，某天他吃到了這顆藥，他就會心臟病發而死。”紀昊道，“看，這是不是殺人不需要在場的方法？”
他繼續說著：“不過阮明還真是個意外，那個倒霉的剛好在那天去找于科算賬，他以為自己打死了于科，肇事逃跑，結果連人帶車摔下山死了！果然，上帝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壞人！”
“那阿希呢？”紀昊方才承認所殺的人里面沒有陳希！
紀昊依舊拿著槍指著李毅，聽李毅這么一講，突然哈哈哈大笑，緊接著，以一種極度憐憫的目光看著李毅，問：“李毅，你覺得我傻嗎？”
李毅被這個問題問住了。
“不傻，不然我殺了兩年的人，為什么FBI都抓不到我？”紀昊說道，“所以我不會傻到反同樣的錯誤。”
什么意思？
李毅瞪大眼，原本清楚的思緒瞬間混亂。
是啊，這兩個多月，他們毫無線索，可見紀昊作案手法的完美，可是陳希這一起，線索之多，多到仿佛刻意為之。
“你什么意思！”李毅害怕問著。
然而紀昊答非所問：“李毅，這是上帝給我們開的一場游戲，誰先記起來誰就贏。”
“我先記起來了，所以我贏了！”
“是不是你殺了阿希！”李毅無視著頂著自己額頭的槍口，含著怒目，朝紀昊逼近。
紀昊卻奇怪收回槍，反而指向了自己的太陽穴。
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
“李毅，是你輸了，你誰也救不了！”
“李毅，就是那只蝴蝶！”
紀昊拿著槍指著自己太陽穴后退著，李毅又怒又怕，不斷跟著他。
談判中被帶動情緒那一刻起，李毅就輸了，可是他管不了這么多。
“是不是你殺了陳希！”李毅怒吼著，他快要瘋了！
紀昊卻笑得越發瘋狂。
“Game Over，and begin！”
這是紀昊給李毅留下的最后一句話，隨后，他帶著極其扭曲的笑容，開槍自殺。
他的血，濺落在泥濘的土地上。
***
“本臺最新消息，今日發生在本市的連環殺人案經過警方不懈的努力終于破案，兇手紀昊在抓捕過程中畏罪自殺……”
***
陳希的尸體最后被送往了火葬場，李毅陪著陳希的父母來警局取回陳希的遺物。
李毅坐在證物袋面前，沉默了許久。
“李隊。”王剛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遞給他一杯咖啡。
李毅扯著笑容，強打起精神認領陳希的遺物：“她的東西都在這了吧？”
“全都在了。”
李毅順手拿起那個單肩包，這個單肩包是陳希最喜歡的包，除了跟他約會，這個包她只有在正式場合才會用。
記得跟她第一次約會，她就是背這個包，當時吃飯的時候，她還不小心把油滴到這個包的邊角，她還心疼好久。
李毅順著記憶，看向那個邊角，突然，他一愣。
那個邊角，沒有油漬，一點也沒有！
這，不是陳希的包！
***
春天到了，窗子外，一只蝴蝶在震動著翅膀，扇動著風，越飛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