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內,一二十位客人盤腿趺坐,個個倚紅偎翠,而高臺之上,一個嬌艷的小娘低聲淺唱。
“麗宇芳林對高閣,新裝艷質本傾城……映戶凝嬌乍不進,出帷含態笑相迎……妖姬臉似花含露,玉樹流光照后庭……花開花落不長久,落紅滿地歸寂中。”
靡靡之音,輕歌曼舞。
薛牧等人一進大堂,就看向那登臺獻藝的小娘子,五官艷麗、身段玲瓏,就算在長安這等繁華錦繡之地,也難尋到這等絕色佳人。
恰好此時一曲終了,堂下眾人將視線挪到新來者身上。
雖然是中途進場,但虞世帆卻不覺得唐突,喧賓奪主道:“賞!”
說著,從錦袋中摸出幾枚金葉子,直接拋了過去,這模樣像極了土財主,但他長相英武不凡,又腰挎寶刀,旁人自然不敢小覷。
席間亦有交友廣泛者,認出他是長安最負盛名的游俠虞世帆,立刻提醒同伴謹慎行事,不要與之起了沖突,免得以后走夜路時被人沉了曲江。
相比之下,身為讀書人的王勃含蓄了很多,笑道:“姑娘大才,十年后,空音亦應在耳。”
薛牧微微頷首,朝那小娘笑了笑,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舉動。
畢竟,一個宛若妖精的花魁娘子,就足夠他消受了,哪里敢再去拈花惹草?
可惜,薛牧還是低估了自己這副面皮對小娘子們的吸引力,只見唱曲小娘正直勾勾地盯著他看,恨不得自薦枕席。
“虞先生,今夜來富樂園消遣,怎么不提前通知小老一聲?也好讓小老準備一番,不至于失了禮數。”
有一高鼻深目的中年胡商快步迎了過來,滿臉堆笑。
“崔卓?”
虞世帆似乎認識此人,輕聲嘀咕了一句,回答道:“今夜應摯友之邀,來富樂園小聚一下,小事爾,不敢叨擾崔翁。”
談笑風生之余,他也未曾忘了自己結交的兩位兄弟,專門引薦:“二郎、王司丞,這位是崔卓、崔翁,富樂園就是他的產業之一。”
王勃自矜身份,并未多言,只是微微拱手,權當是敬老了。
反倒是薛牧,始終秉持禮多人不怪的態度,鄭重叉手:“原來是崔翁當面,幸會幸會。”
司丞、六品官,無疑是公門中人,再加上薛牧這一身青色官袍,當真是獨樹一幟,想不注意都難。
胡商心思細膩,不動聲色地打量薛二郎,視線在他腰間一凝……
“豈敢豈敢,小老一介商賈,何德何能生受如此大禮。”
崔卓側身避讓,并叉手還了一禮。
此舉確實給足了薛牧面子,想想也是,一名雜胡能在這魚龍混雜的長安,立下如此家業,為人處世肯定極為圓滑。
薛牧上前阻止,能否幫鄭都知贖身,全看眼前這小老兒的意思,他當然不能將姿態放得太高,心中另存心思:
祖宗篳路藍縷,好不容易攢下如此家業,他卻不知珍惜,耗費巨資給心愛的姑娘贖身,良心上過意不去,可又不能辜負佳人,因此,若能白嫖,那也是極好的。
“崔翁是長者,牧,理應禮遇。”
“薛卿仁義。”
“什么卿?煙花之地談論官職就無趣了,崔翁稱在下二郎即可。”
兩人又客套了一陣,而其余客人面露慍色,若非不敢得罪人,早就發作了。
見狀,常年在青樓妓館廝混的虞世帆,湊到崔卓耳邊說道:“明人不說暗話,我這兄弟與鄭都知情投意合,還望您老行個方便,成全一樁美事。”
常言道人老成精,崔卓年過半百,早已精通世故,他最喜歡結交貴人,滿心歡喜道:“小老明白,這就命人將符契取來,贈與薛郎。”
此事,雙方都感覺心滿意足,不存在強迫一說。
唐律,三品以上服紫,未至三品者特許服紫,稱為借紫。
而薛牧年紀輕輕就官居八品,且腰配七品官才能使用的銀飾犀牛皮帶,這是說明什么?簡在帝心!(就算猜的不對,亦不遠矣)
崔卓洋洋自喜,他不僅會說唐話,更喜歡研讀漢家典籍,對奇貨可居的含義了解頗深——
異人就像一件奇貨,可以囤積居奇,以待高價售出。
薛牧也覺得自己賺了,雖然這么說有些直白,但他特意穿官服來此,不就是為了白嫖嗎?
至于事后會不會被御史追究,薛二郎并不擔心,只要不是在國喪期間、先皇祭日公然聚眾狎妓,就不會觸犯律法。
而身穿官袍逛青樓,會不會涉嫌損害朝廷威嚴?答案是:你想多了。
平康坊與皇城之間僅隔著一條十字街,官員們散值之后,直接找相好的姑娘去了,誰還愿意多此一舉、浪費時間去換套常服?
作為一名新司機,自詡謹慎的薛牧早已向同僚們打聽好了一切:
穿官服去煙花之地,雖然不妥,但法不責眾,畢竟大家都這么干,而穿朝服去就不行,因為那是御史臺那群瘋狗最后的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