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夢掙脫開，反拉住他手，細聲微說，“別講，你不是說，每個人的心事都不是容易說給他人聽的嗎”。

陸習法淡淡一笑，不說話，余光中看向她的腰，西服非常包身，稍微一動便能看到她貼著紗布的傷口。

“傷口還疼嗎？往后兩天我盡量早些過來，給你換藥，也正好可以照顧你”。

手指像是要摸上她傷口，卻又一頓，停在半空，收了收手指，才放下。

時夢看著他的動作，心中知道，陸習法與冷權瑾不同，他會尊重自己，對她百般溫柔，這樣的陸習法，自己又怎忍心傷害。

她探頭一笑，嘆聲氣，摸到衣服邊，撩開一個空隙，“你要檢查傷口便檢查吧，我相信你”。

話語很簡單，簡單的就像是他們認識了很多年，像是親人一樣。

陸習法微愣。

她相信自己……

足矣。

陸習法不再愣神，面色一頓，耳根的紅刺眼又炙熱。發梢掃過她脖頸，身子打著冷顫，他手指溫暖無比，觸摸著傷口及傷口周圍的皮膚。

“傷口的邊緣疼嗎？”他抬頭，與時夢對視，二人短暫距離，他片刻停留，從唇內呼出溫熱傳到她脖子的部位。

“還有一點，縫合的地方應該好的差不多了吧”

時夢有些心神不寧，眼神游離到窗戶，看著窗外的景色，而面色卻是一片緋紅。

陸習法看著她臉紅的表情，小聲哼哧一樂，不讓她發現自己的不對勁。

心中默默打著自己的小心思。

“再養養，這傷口會留疤，你……”

“沒關系，我不介意，而且……再多一條也無所謂”

他手中停頓，直起身看著她，臉上也升起一團霧霾。

原來她身上已經滿是傷痕了嗎……

在牢獄中，她究竟受過多少刑罰，又是如何挺過來的。

時夢像是看出他的心聲，嘆聲道，“沒事，你不是告訴我要意志堅強嗎，我意志堅強的很”，她朝陸習法傻傻一笑，牽強的咧開嘴角。

看著她的笑，他卻心事重重。

心中一直放不下在醫院給時夢做全身檢查時，親眼看到那早已刻在骨血之中的斑斑黑點。

他該怎么向她開口，怎么告訴她。

她命不久已，可能過不了多少年便會英年早逝。

甚至連近在眼前的三十歲……

都有可能熬不完。

陸習法沒法開口，他越是看她笑的燦爛，越是心中如針刺一般。

深深扎著他心臟最脆弱的神經。

時夢看他不說話，只是看著她發呆，像有心事一樣，表情凝重，眉頭緊鎖。

用手推了推陸習法胳膊，“陸習法，你想到了什么？”

他回過神，看到眼前活生生的時夢，“下星期，我和你一起走”，斬釘截鐵的回復，真誠的眼神，仿佛這一刻似是與她私定終生。

他錯過了她許多年。

只因在她心中沒有姓名。

便心甘情愿跟在她身后默默守護。

后來有一天，她突然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他尋遍了京桐市的大街小巷，同人發了一張又一張尋人啟事，警察局甚至將他列入騷擾名單。

直至后來，那全城的流言蜚語，小到平民百姓，大到官權軍員，背后議論的全部都是他曾經護在骨子里的心愛少女。

他紅了眼，濕了心。

他埋怨自己把她弄丟了，他怪罪自己沒有護好她。在他自己的內心里，他是個懦夫，不配愛她。

終于，他又見到了她，卻又沒第一時間認出她。

拉著時夢的手，控制住情緒，聲音微顫，眼神熱烈，“以后，我是你的陸醫師”。

這一句，時隔幾年。

這一刻，他等的太難太久。

他是她的陸醫師，她是他的患者，他將治愈她所有的缺口。

如初不變，至此向投。

時夢看著眼前情緒不對勁的陸習法，手中微緊，“陸習法，你怎么了？”

他情緒激動，百感交集。

自責、埋怨涌上心頭，不過他不再猶豫也不再糾結。

頭微低，一把將時夢緊抱在懷里，陸習法下顎搭在時夢肩上，附著于她耳邊，聲音柔和溫細，“對不起……”。

陸習法的突然道歉嚇壞了她，低頭看著依靠在自己懷里的人。

“怎么了？”

聽到時夢問他，手上的力氣加重，把時夢又往懷里抱了抱，“那天對不起，以后我不會再把你往外推，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那天？

她皺皺眉，腦中想著陸習法口中的“那天”是哪天。

一小段畫面閃過，莫非是那天冷權瑾剛到醫院看管她時，陸習法受冷權瑾威脅，便把她推給了冷權瑾。

那次過后，她的確對陸習法沒了信任。不過后來她也沒太在意，因為陸習法從那次好像對她又變了種態度。

時夢抬起手，準備放到他背上，猶豫不決，最后還是輕輕搭了上去，小心拍著，口中復語，“我們都知道冷權瑾是什么樣的人，誰會沒有什么難言之隱呢，我不怪你”。

眼神迷離松散，微微抬頭，剛巧能看到窗外景色，本就霧蒙蒙的天氣，因隔著紗簾更加陰霾暗沉。

京桐的天極陰。

每每冬季，都沒有什么顏色，像七八十年代的老舊電視機，灰白黑占據整體。

她在這座城，到現在生活了二十多年。

時家出于京桐的貧困地區，屬于鄉鎮，地貌復雜，卻人心相依。

她出生那年，正巧趕上鄉里家庭扶助。

為了養活她，父母拿著一半的錢從鄉下進城。

幾十一天的地下室，三個人一待便是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