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難得開著父親的車,要帶我們走出大山看看。
自從爸爸離開,她就再也沒有用過那輛車了,今天她難得有這個心態,喚著哥哥們把我抬上車擠上安全帶。
“妹兒,今天讓你真正看一下,外面的世界!”大哥激動地對我說,當年他中考,爸爸才肯開車帶他出山考試,第一次出山的他,昂揚的氣勢又重現在他臉上,他兩眼放光,仿佛比我還憧憬。
二哥三哥趕上了父親生前的最后一次年假的旅游,二人出過不少次,已經不以為然,但是我不一樣,對比哥哥們和父母,我從沒有出過山。
山外的世界,會怎樣呢?
它是否有山內清新的空氣;和百靈鳥嘹亮的歌聲?
它會不會有靜謐的山中韻味呢?
我沒有說話,看著母親發動著車,大哥輕輕給我系上了安全帶,我們順著公路,一路高歌。仿佛從來沒有釋放過心底的那份快樂。
看著母親露出久違的笑容,勸三哥把頭收回來,他嘻嘻地笑著,從兜里掏出一把蠶豆分給我吃,再給大哥二哥吃。
為什么不給媽媽?三哥說,開車的時候司機是不能吃東西的。
我們乘著風,就想飛,颯颯的風從耳邊吹過,那樣子,像我們兒時在風中奔跑的樣子,窗外的景物都開始飛速向身后奔去。
就這樣開車開了一早上,我逐漸困倦了,哥哥們早已睡成一團,我也想靠著他們睡的。卻瞄見母親看車鏡,看到了我們幾個的睡樣,她在笑,她在輕輕哼著給我們唱過的歌謠。
她停車,下去買了水果。
我沒有叫醒哥哥們,這就像一種意外收獲,我不想讓別人看見媽媽在做什么,只能由我看到,從我的眼里看,她滄桑的臉上洋溢著愛的笑容,她是美的。
當開了一段路后,二哥著急要上廁所,我們被迫又停車在了休息站。
大哥去買了食物準備解決午飯,三哥也跟著出去了。留著母親在座位坐著沉默著。我在后座,看著她。
“泉兒,”她當時是這樣說的,“我們一路的風景,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都是伴著水流。”
我才想起溪水在路旁,隨著路一直流出大山,山路也是,它們就像相互作伴一樣,走出了巍峨的壯觀,來到喧囂與繁華。
“離這里去城里還要一陣子的高速公路,那時候這水你就看不到了。但是,我希望你可以注意到更美更未知的風景。”
她苦笑了一下:“山泉已經出山了,它留出了自己的一番天地,而你,更是山泉,更不應該放棄生命,你要比它更自強不息地活下去。它可以再回轉,它可以再奔向河流、奔向海洋、奔向江流。”她堅定不移地說著,又看了看哥哥們。
“你要想你的哥哥一樣,你要一步步從山泉轉變為河、為海、為江。你是生命的源頭,你更是咱們家的希望,你更是你自己的希望。我希望你,真正成為山泉。”
我聽完后,懂得了比我名字更深的一層奧義,我仿佛明白母親給我起這個令我感到草率的名字的良苦用心。
二哥三哥在車門地下偷聽,我注意到他們了,但我現在不想打斷母親的話,我目視著大哥買飯回來,直到他揭開蓋子舀起一勺,吹了吹,朝我喂去,我才淚如雨下。
有那病之后,我就變得多愁善感,母親也是,全家皆是。
果然,母親不可能放下繁忙的工作來陪我們玩一天,她是帶我到省城的大醫院看病的。
醫生看到我的情況,決定讓我住院,雖然不能從本質治病,也能讓我茍延殘喘幾日。
母親在病床邊抓著我的手,“泉兒,你應該早點來的,都是我不好......”她又要哭,看到醫生來了,也停止了哭泣聲。
“孩子的病,目前我們無能為力。”醫生看著病單,試圖安慰母親,但是母親的哭聲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
住院費承擔不起,母親一個人,無力照顧我們四個孩子,還有哥哥們的學費。家中只有大哥過了法律允許的打工年齡,但是這就意味著他必須要放棄高考,這是媽媽不允許的。
大哥也心知肚明,他摸了摸我的頭,“等你出院了,再給你摘桃兒吃!”他想要笑出來,卻笑得勉強。二哥三哥干脆不在病房里呆著,跑到走廊大哭一場。
但是我聽見了,大家都聽見了,大哥出去安慰他們,讓他們不要影響醫院的病人。只能聽見他倆微弱的抽泣聲。
“女兒,我這幾日請假,申請工資,這些日子,媽媽要一直陪著你度過!”
-那一刻,再堅強的人都會顯得蒼白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