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下課后,林琳慢吞吞收拾著課桌,心情很低落,起身要走的時候她說,“小童,中午我有事,就不陪你吃飯了。”她刻意避開我的目光。
我在她起身要走的時候,伸手拉住她的胳膊,“我不喜歡他。”我的目光是低哀的。
她愣住了,怔在原地。
“我不喜歡高磊,也不會等他來找我。”我強調道。
林琳不說話,只忽閃著大眼睛看著我,然后慢慢聚出水氣來。
“我只有你一個朋友。”
我是在解釋吧?是的,我在解釋,同林琳解釋,我不想失去這個朋友,如果當年我懂這些,我大概也會同趙蘇曉說同樣的話。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我竟有了這樣的決定:不去喜歡任何人,不去愛任何人。即便是喜歡了,愛了,也要狠狠地澆滅在心里。
此生便是一個人。
林琳默了片刻,眼眸里的水氣慢慢聚成水珠,滾落前她伸手抱住我,她低低地說,“對不起。”
我搖了搖頭。
“我喜歡他很久了,很喜歡,很喜歡。”她解釋道。
“嗯,我懂。”我點頭。
那天下午,無人的天臺上林琳說起她和高磊的過去,是一起讓人羨慕又心疼的暗戀,從高中一直到大學,為了和他考上同一所大學,她高考前熬了無數個通宵,她說,為了他,她快要拼光所有力氣了。
我問她,“為什么不告訴他?”
她說,“怕一開口,就成了陌生人。”
她還說,“或許……他是知道的,只是他還沒想好要來喜歡我,所以我等。”
她沒有趙蘇曉那樣大膽,灑脫,臉皮厚,她從沒把喜歡這兩個字講給他聽過,她有她的愛一個人的方式。
她們不同,卻又相同。在愛情面前龐大,又渺小。
我心里酸酸澀澀的生出羨慕來。我這一生,大概有些東西是無論如何也碰不到的。
亦是……不敢碰的。
下午下課,我提前離開教室先走了,那天高磊來找我只見到了林琳。
那天下午我坐車跑到后海,看夕陽慢慢沉下去,看天色漸深才起身離開。
白宿的手機仍處于關機狀態,我不敢猜測他在做什么,也無從猜測,只能等。
從后海坐車回家,車子慢悠悠的晃,霓虹散碎在車窗外,四月,春風漸暖,時間一輪一輪的走,碾著所有人前行,我的心很迷茫、空落,不知道未來在哪里。
窗外流景,我像一個渾渾噩噩生活的人。
……
一晃又五日,白宿依舊了無音訊。
這五日閑來空寂,我從床頭柜拿出葉固淳的復生冊。他是怎樣帶著這份特殊生活的呢?他絕望過嗎?迷茫過嗎?他……能給我答案嗎?
我看的很仔細,像是翻閱一本教科書,里面記的是未來的我……
葉固淳九歲被白埑領養之后便住進了葉宅,白埑找了葉固淳兩年,在福利院找到他的時候已經消瘦不堪,復生冊記著這樣一句描述,“夏陽烈,孤童避于陰落,不與人語,窺不視人。”
孤童,陰落……
他的童年也是如此孤單。
葉固淳被帶回葉宅的那晚白埑同他聊了兩個小時,廚房做了熱粥,他雖是餓急了,卻仍是膽戰心驚瑟瑟的吃,白埑笑笑,拍了拍他的頭,說,“這里是葉宅,也是你的家。”
他看著白埑,眸子里是懷疑,是膽怯。
白埑沒有急著把他的身世告訴他,只讓他每天無憂無慮的在葉宅生活,白天在葉宅私塾學習,晚間在書房看書,他性子靜,一連住了半月都不曾說過一句話。
半月后,他開口了,那天白埑跪于祠堂前,喊他一同跪下,他看著那一排排靈位,有些字還不認得,但“葉”字他總認得。
“葉?”他輕言道。
那晚,白埑同他講了很久,從葉氏第一代明眼人一直講到九歲的他,他也是在那晚明明白白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對于明眼人的身份他沒有抵觸,而是近乎驚喜般的接受。他像找到了出口般歡喜,他喜歡這樣的身份,他愿意成為那樣特別的人。
這一點,他與我完全不同。
上面記著這樣的話,“此生如是不同,他心甘愿趨之,可謂喜。于明眸而言,承接便是渡。渡己,亦渡人,最善之果。”
我把復生冊合上,窗外月光半隱,屋內寂寥無聲,玻璃上投映著一個人,她已長發披肩,有著一張很像溫藝蓉的臉,嘴巴像,鼻子像,臉型也像,唯獨……眼睛不像。
那雙眼睛慢慢清凜起來,先透著寒氣,繼而又迅速晦暗了下去,“此生如是不同,她心畏恐避之,必將……皆是悲。”如果她不能接受這雙眼睛,那么她這一生便將永不見光……
承接便是渡。
先渡己。
而后……渡他人。
這才是最善終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