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時候起,小童便開始有意無意的模仿我。起初白宿并未察覺,后知后覺發現時已有大半年,那時候他驚覺,竟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
其實我見過她,秦律師身邊的那個小女孩。
那次見到她的時候是黎一剛剛去世的時候,她話不多,我只記得她問,“手臂怎么受傷了?”
那時候我多是沉默,對秦律師沉默,對她這個小孩更無話可說,竟不知幾年后,她成了替我而死的人。而她手臂上那道傷疤也是在那日探視之后,自己用刀子劃傷的。
白宿嚴厲呵斥她為何這么不小心時,她只是笑。
白宿問她疼不疼時,她說,疼。
我似乎聽到那個“疼”字背后的深意,她是為我而疼,她是在感受我的疼。
好傻的小女孩。
一晃兩年,出獄前一年葉固淳說:“尋一個和小軟相仿的女孩。”葉固淳關于我的謀劃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只不過他從沒想過,那個人最終會是小童。
那時候小童堅決的說,“除了我,葉爸爸找不到更像軟姐姐的人。我連她的刀疤都有。”她擼起袖子給白宿看。
后來白宿問她,“你不害怕嗎?”
她是笑著說的,她說:“我的命是白哥哥救的,我現在吃的,用的,本應該是屬于軟姐姐的。我來替,是報恩,也是償還。”
白宿抱著她,罵她傻。
說到這兒,白宿轉頭看我,他說,“小童很愛笑,這點你最不像她。”
我說,“......你們怎么舍得她死。”
他緩了緩,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因為你必須活著。”
我必須活著。
時至今日他才把這句話講給我聽,可知我想死的心已經涌動過無數次,如果我真的死了呢……
“好好活著……哪怕為了小童?”他問我,目光里是懇切。
我看著他,有一股酸楚和疼擰結在一起,終是點了點頭。
好好活著,哪怕……為了小童。
……
治療一月有余,陸博士嘗試了四個藥物配方,最終選定了劑量最大,藥效最快,副作用最明顯第三種。理由是其一先控制我的疼痛時間,減少痛苦。其二,時間拖得越長,腦神經損傷越嚴重。綜合利弊,只能退而求其次。
至于副作用……
致幻相比疼痛而言,是小事。
從三月到五月,時間從春天跨到夏天,我在這里生活的第四個月,疼痛從原來的近兩個小時,縮短到四十分鐘,我開始慢慢輕松起來,時間空余的時候我會繞過兩條街,轉三個彎,去不遠處的老社區樓坐一坐,時間在那里走的很踏實。
白宿偶爾會陪我一起來,陪我坐在涼亭里發呆,陪我看遛狗的老人家,陪我聽風吹楊柳的聲音,一坐便是半日。
某天閑聊,他問,“為什么會喜歡來這里。”說完環顧一周,是啊,這周圍沒什么好看的,老式的幾棟居民樓,來來往往除了急匆匆的上班族,就是閑散在家的留守老人。
我也看了看,似是笑著,語氣淡淡,目光落在社區的一角,“那兒有一棵梨樹。”說完,我抬手指了指。白宿隨我的視線看過去,那棵梨樹已經郁郁蔥蔥的綠起來了。
“梨樹?”他似乎更加疑惑了。
我點了點頭,“嗯,梨樹。”他聽不懂,只把目光落在那梨樹上不再追問。
我是在四月末的某個下午看到的它,那天夕陽半落,我迎著黃昏漫無目的走,不知不覺走到了這里。那時候的它花已經謝了,只有枝頭依稀隱著幾朵,我的心是在那一刻突然平靜下來的。
我竟不知道,時至今日一棵梨樹竟比任何人的話語更能治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