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星星被這座不夜城搶了光芒,最亮的那顆孤星若隱若現變得沒有一絲生氣。
“外婆,你在嗎?你是哪顆星星?你能聽到我說話嗎?我問你好不好,你要用心回答我。”我抬頭,低聲對天空說著話,眼淚在這時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她愛我嗎?真的是愛我的,對嗎?很愛……對不對?很愛很愛小軟對不對?那……為什么不等我呢?等我出來……為我活著……為什么不呢?她不愛我吧?是不是不愛我?所以……無所謂丟下我……”我的聲音開始顫抖,眼淚開始止不住的流,身體開始一寸寸麻木,冷風穿插在這麻木里,是僵硬感,身體僵硬,心也跟著僵硬。
我喊了她:“媽媽”,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喊她媽媽。可……終是再無回應……
風絲絲的冷,眼淚退了再起,退了再起。
再起身時,已是半時之后,我同王叔打電話,“王叔,來接我一下,我在新華路‘輕斯咖啡店’”
“好,我馬上過來。”
掛斷電話,我拭干眼角的淚,走進咖啡廳,坐在門口靠窗的位子等他,目光就落在剛剛我坐過的那頂路燈下,暗暗苦笑,“好沒出息,你明知道不會有人回答你。”
王叔到的很快,他把車停在咖啡店門口打電話給我,“溫小姐,我到了。”
從咖啡店走出來,抬頭看到他的時候,心一驚,腿一軟,癱坐在臺階上,他見狀連忙跑過來扶我,“溫小姐,你沒事吧?”
我踉蹌的站起來,心卻顫巍巍的慌亂……
他把我扶上車,我把身體蜷縮起來躺在后車座上,我閉上眼,不看他。
可……我閉的上眼,卻閉不上心。我無法阻止自己不去想,他那周身的暗灰是怎么回事,會是因為我嗎?我不敢想,卻又不得不想。
事隔經年,我還是當年外婆身邊的那個小女孩,膽怯極了便會忍不住想哭,那眼淚來得急,我沒能控制住,只好咬緊壓根不發出任何響聲,眼淚沉默的流,心翻江倒海的不安。
車子停在樓下,他輕聲喊我,“溫小姐到了。”我睜開眼,坐起身來,推門下車,我沒同他道謝,我像是逃的跑上樓,開門進屋,躺在床上用厚厚的被子把自己包裹嚴密。
我在這嚴密里包裹了很久,時間在那一夜走的慢極了,像是永遠不會過去一樣在我眼前耀武揚威的漆黑著,我怕這樣的黑,又期待黎明不要來,明天不要來,最好以后的日子都不要來。
但黎明是不通人情的,它還是來了,帶著陽光和喧鬧來了……
我躺在床上,日光偏過來探進屋里,又慢慢爬上床,我側頭看著窗外,有云,似是還有風,云慢慢的走,我看不見它動,但它最終還是消失在了窗口。
黃昏什么時候來的?暗夜又是什么時候來的?我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變換,卻在后知后覺中才發現。
一日,兩日……我在白晝時默默無言,漆黑時無言默默,時光于無形中變遷,唯我如一。
巨大的敲門聲是在第三日黃昏來的,此時的我只覺得周身綿軟,沒有半分力氣應和。
砸門的人大喊我的名字,“溫小姐,溫軟,溫小姐,溫軟……”兩道聲音交替,兩個稱謂變換,我聽的出來那兩個人是誰,一個是王叔,另一個是徐宸。
他不是說有本事進來嘛,那何來砸門呢,他進不來的,無論如何也進不來的……我暗暗的想。
我任由那聲音越來越大,又慢慢歸于沉寂,“走了……他們走了……”我閉上眼,有綿綿柔柔的東西在吸引我,我隨著它越走越遠,它似是要把我引入無限的美好里,那里輕松且安樂……
我隨它走,去哪兒都好,總之不要留在這里就好……
……
我似是睡了很久,迷蒙中聽到有人在說話,“這都第四天了,人怎么還沒醒。”
“別急,她的身體素質太差,再加上幾天滴水不進,能從鬼門關拉回來已實屬不易,這不是一兩日就能恢復得了的,得慢慢調養,急功近利反倒會讓她吃不消。”
“那你確定她不會再有生命危險?”
“目前狀況來看,不會了。”
鬼門關?在說我嗎?我在哪兒?我努力的睜了睜眼,迷蒙中什么也看不清,卻聽到一聲驚呼,“她醒了,她醒了……”
王叔?是王叔的聲音。
我尋著聲音看過去,卻只看到了突然出現在我面前的徐宸,他低頭蹙眉看著我,低聲問:“醒了?感覺怎么樣?”我看著他,又把目光從他臉上移開,頭頂明晃晃的燈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想抬手遮住那光,卻被人握住了手,那手是溫柔的,可聲音卻是暴戾,“你瘋了嗎?你想把自己活活餓死嗎?”
餓死?我何來想要餓死自己,我只是累了,不想動而已。
“讓我看看。”醫生走過來。
我看著他,看著醫生,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
“你能聽到我說話嗎?他是誰?”醫生指著一旁的徐宸問道。
我仍未語。
“那他呢?”他錯身,指著身后的王叔問。
王叔面色帶笑,眼神里滿是關切,“溫小姐,你可把我們嚇壞了。”他說話,那是一張黑色的深洞,嘴唇一張一合那黑洞便跟著忽大忽小,我看著看著,眼眶就濕了。
“王叔……”眼淚隨聲音齊出,“哎,哎,醒了就好,不哭,不哭……”他走近我,我在他靠近的瞬間,側頭避開。我躲他,我閉上眼不看他,又拿被子蒙住頭,是害怕,本能的害怕,這害怕任誰看了都一目了然。
王友良停住了,懸著的手慢慢放下,有點無措。徐宸見狀,道:“醫生,王叔,你們先出去……”
醫生走了,王友良也走了,他在他們走后坐在床邊,輕聲問:“你看到什么了?”眼淚什么時候流出來的我未察覺,只知道睜開眼的時候已經眼淚模糊。我抑制不住那哭聲,只好由得它泛濫出去。
“告訴我,你看到什么了?”他慢慢把被子從我手中抽出去,我像無處遁形一般無助的看著他,“是王叔嗎?”他接著問,我偏過頭去避開他的視線,卻被他強行扶住。他逼我和他對視,冷戾道:“看著我,是他嗎?”
我忍住眼淚,忍住啜泣,卻忍不住眼神里的閃躲。我哭,默默無聲的哭,指尖深深地嵌入掌心,那種無能為力地痛苦無人能懂。他在那一刻俯下身來,把我從床上撈起來抱在懷里,抱的很緊,很緊……
“是我嗎?是不是因為我他才會死?”有聲音細細小小地從嗓音里傳出來,陌生的仿佛不是自己的聲音,“為什么我身邊的人都會死,外婆是,徐朗是,黎一是,她是,現在王叔也是……我救不了他們......”哭聲讓我的話斷斷續續,眼前變得模糊一片。
他只抱著我,抱得很緊,鼻息清晰的在我耳邊繚繞。溫暖,我在那一刻像是凍僵的人尋到了火種一般舍不得和他分開。他不說話,也不用說話,就這么靜靜地抱著我,便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滋生,那力量讓我的心越來越平靜。
不知過了多久,我的哭聲漸止,意識也跟著越來越清晰,方才意識到這樣的擁抱太過親密。
他是徐朗的哥哥,他是趙蘇曉的未婚夫,他是找我尋仇的人,我卻抱了他,不該。
我怔忡的想推開他,卻氣力不足沒能分開。他卻在我推他的瞬間又施了幾分力氣,把我攬的更緊。這樣的舉動讓我有些迷惑,于是抱著他的手松了,身子也軟了,冷語道:“松開我。”
他不動,像沒聽到一樣。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道此刻他在想什么。但無論想什么,這個擁抱都顯得沒有道理。
大概幾分鐘之后,他慢慢松開手,若無其事的把我慢慢放回床上,又將被褥幫我蓋好,期間和我沒有任何眼神接觸,表情也是淡淡的。
我看不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