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來，四叔，太爺爺也相繼離去，外婆說冬天很難熬，好多老人熬不過冬天，那個冬天死了三個人，我也大哭了三次。

后來外婆說：“以后不要哭了，害怕就低下頭，不要看。”那年我六歲，開始試著低頭，開始習慣不與人對視。

又是一個冬天，這次輪到外婆熬不過去了，我看著她，又是害怕，又是不舍，我哭，卻分不清到底是害怕更多還是不舍更甚。

她沒有安慰我。

我哭著從她屋里跑出來，跑到外婆身邊，我和她隔開一段距離，我躺在離害怕遠一點，離不舍近一點的距離，哭著睡著了。

早起的時候，外婆拍我的肩膀，又像往常一樣笑著撓我的癢癢，她喊我：“軟寶貝起床啦。”

我睜開惺忪的睡眼，神智沒跟上頭腦，看到外婆的一瞬間，哇的一聲驚哭了。

外婆嚇一跳，我哭了很久，她頓了很久，不敢碰我，也不敢同我講話，后來干脆轉過頭去不看我。

我哭累了，停下來，躺在床上，看著那個背對著我的人，我告訴自己：“她是外婆，她不可怕，她很愛我。”

我接近她，趴在她的肩頭，“外婆”我叫她，聲音很小，但嘴巴貼在她的耳邊，她一定聽得到。

她握著我的手在指尖摩挲著，有老繭，有溫度：“外婆是不是也……”

她的話沒說完聲音變得沙啞了，像是塞到了什么東西，說不出話了。又過了很久，她緩緩的說：“也好，這段時間，外婆還可以和軟寶貝好好聊聊天，外婆把頭蓋上，小軟就不怕了。”她用手邊的枕巾蒙住頭，我噗嗤一聲破涕為笑，“外婆像個新娘子。”外婆也笑。

那天她跟我說了很多話，7歲的小女孩還記不住太多道理，但這樣的話反復說了一個多月，最后小女孩記住了。

她說，“如果看到害怕的，就低下頭。”

她說，“好好跟媽媽相處，媽媽性格孤僻，可外婆希望小軟可以學會粘人，不要跟媽媽一樣，。”

她說，“軟寶貝要快快長大，變成可愛的愛笑的姑娘。”

她說，“聽說人死后會變成星星，外婆一定是最亮的那顆，好讓軟寶貝看到。”

她說，“如果想外婆就去跑步，跑累了睡一覺，外婆就去夢里看你。”

從那以后，在很想很想外婆的晚上，我就一個人在院子里一圈一圈的跑，看著天上的星星隨著我轉，我總會覺得那是外婆的陪伴。有幾次竟真的夢到外婆，她抱我，沖我笑，我還是那個她懷里的小女孩。

外婆臨走的那天，我被三嬸抱在懷里，外婆把她叫到屋里，門關了很久，再從屋里出來，她哭了，她抱起我，抱的很緊，那是記憶里她第一次抱我。

外婆走的那天我沒哭，抬頭看著天，找那顆最亮的星星。7歲的小女孩，誰勸都不聽，在冷冷的暗夜里坐了一整晚。有人陪我，那個人是她。

她沒命令過我喊她“媽媽”，只是從那以后，她對我比以前好了一點，會喊我吃飯，偶爾對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