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五年三個月
- 第四十八代明眼人
- 白紙66
- 2306字
- 2020-12-03 11:00:00
也是從那天起,醫院放松了警備,只是不放心小壤守著,換了陌生民警。原本不讓城柯哥接觸也改為允許他送藥,探護。
城柯哥每日都來,話不多,似是每句話都能惹他泛淚,所以每次來他總是淡淡的笑著,輕輕的摸我的頭。那段時間他研制了三種藥,因為找到了毒品的毒株,所以這幾次的藥比陸博士的藥效果好很多,已經一連幾日沒有頭痛過。
一晃半月,頭痛復發頻率減少很多,縱使偶爾停藥也能維持一周之久,這是不小的進步。某日半晌,城柯哥扶我在陽臺坐著,陽光輕輕柔柔的灑下來,那時候已經停藥七天,頭痛仍舊沒有發作,他容色里露出笑來,“小傻瓜,城柯哥沒騙你吧?城柯哥是醫生,什么病都醫得好。”他用手輕揉著我的頭發,金燦燦的陽光下那聲音好似一張毯,蓋在身上柔柔的,聽在心里暖暖的。
“找到了嗎?”我問。這是那段時間我每天都會問的問題,但答案也是每天都一樣,他看看我,瑟瑟收回手,復又落在我手上,“再等等。”
再等等......
再等等就是還沒找到,他摔下山崖仍舊生不見人,死不見尸,不見尸也好,那樣我就有理由相信他還活著......
后面的半個月時間里,曹彬仍舊沒有找到厲暮,甚至沒有追查到半點線索,曹彬又來醫院審問我很多次,最后問道:“厲暮是不是被王緒的人帶走了?”他拾目看我,眼神晦色。
我答:“是。”
王緒已死,死無對證。
很多年后我問曹彬為什么幫我,他只說:“在我心里,你是無罪的。”
5月12日案件開庭審理。
也是在那日我才知道,那日白宿并沒死,及時送醫搶救了三個小時活了過來,卻在蘇醒的第三天從醫院窗戶一躍而下自殺身亡。此事最終只被認定為蓄意傷人罪,犯人良心受譴畏罪自殺。
至于殺害洛鬼,以當時的視頻分析,洛鬼身上有槍,隨時可以開槍傷人,我動手反擊,屬于自衛,加之曹彬的努力,最終案件被認定為自衛過當,傷人致死。加之保護重要證人周一山有功,又是直接受害人之一,功過相抵數罪并罰,判處有期徒刑五年三個月,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從審判員宣讀判決,眾人起立,到宣判槌落桌,我始終漠然無動,只呆呆地看著窗外,寬敞的大廳里,那面窗顯得格外小,一切恍如隔日。
不同的是,這次沒有膽怯,沒有害怕不安,亦沒有任何牽掛。
我像河流里的一粒沙,任由被帶到哪里都無所謂了。
......
5月16日,我被正式收押,服刑江城第三監獄。
有案底,在這里算老人,獄里的人在摸不清情況的時候會忌憚三分。所以初入獄內并沒有遭遇過多麻煩,我的臺子還是我的臺子,我的被子也是我的被子。但幾日之后獄里漸漸有了動靜,平日散漫的幾人慢慢聚到了一起。我從他們眼神里嗅到了味道,即將被魚肉的味道。
果然那日晚上有人悄悄湊到我的身后,“靠邊點。”
開始了。
我側身假睡,沒有理會。
“靠邊點!聾嗎?”她揮起一腳踢在我的后背上。
有些事需要反擊,需要在受到侵害的時候立刻反擊。飛身撲過去的時候只在分秒間,容不得她閃躲,更容不得她反抗,一拳,兩拳,幾拳下去她的右眼便腫的睜不開了,一旁的另外兩人見了連忙過來幫手。
三人成伍。
能以一敵三這要歸謝白宿。大概十多分鐘后,預警拿著鐵棒哐哐的敲擊鐵門,“干嘛呢!干嘛呢!”聽到呵斥,三人紛紛滾回自己的位置。
平息了。
我躺下來,粗粗的喘著氣,嘴里的血腥味漸濃。
預警走后,我坐起身來,另外三人也側身看向我,我怔怔開口:“我不犯人,你們最好也別犯我。想打架的話我們一次性打完。”
無人應答。
“我對活著沒向往,有想一起上路的感激不盡。”說完,我俯身躺下,可到底是睡不著的,干干的睜著眼睛等,等的累了,便又開口,“我只拿屬于我的,只占屬于我的,也只保護屬于我的,我不去爭別人的,別人也別來爭我的,今日把話說明了,日后打起來不會再手下留情。”
這是那幾日我說的最多的一晚,從那以后我同他們形同陌路,互不招惹。但也不乏勞作時,其他監舍的來找麻煩,有幾次在預警眼皮底下挑事打了起來,他們看在眼里卻視而不見。很多事,很多時候,你都是被迫著接受,或被迫著反抗的。也是在那天,我在第三監獄揚了名,前來挑事的人被打的不省人事,昏迷了三天。這事情很多人看到,一傳十十傳百竟有好勝心的人想以此尋樂,相互鼓動著在這無聊的銅墻鐵壁里試圖玩兒些刺激的游戲。
有人想玩兒,我便陪著玩兒。
一次,兩次,三次,五次......城柯哥第一次來看我的時候發現我手腕有傷,急了,他在監獄外破口罵道:“都他媽齷齪地,陰溝一樣的齷齪之地。”那還是我第一次見他發火,“我這就找人來,找律師來。”
“不用。”我淺聲道,復又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可這副表情落在他眼里無疑更是怒火中燒,他知道這里面的世界,了解這里面的生存法則,就是足夠了解,所以才氣憤,才暴躁。
是啊,這里確實是陰溝一樣的齷齪之地,而我卻在這陰溝里翻了兩次。
律師是次日上午來的,連同一起來的還有廖戈,作為市醫院的一名外科醫生前來驗傷,同時城柯哥申請了保外就醫追究獄警責任,但最終被廖戈按下了,我身上的大都都是淤青,獄內雜活眾多,偶有受傷也是常事,倒是律師言辭更為嚴謹,暗聲道:“若想保外就醫,傷確實不夠,但你的頭痛還會發做嗎?”
“偶爾。里只發作過一次。”我答。
“可以多發作幾次。”律師暗示道,“我看過你的案件,你被迫染毒是有記錄的,毒癮復發也合乎常理,我可以以此為由,為你申請保外就醫。”
“不用了。”我拒絕道,“在這里挺好的。這樣......能感覺到一些疼痛也好......”事實上在哪里都無所謂,倒是這里,這樣被消磨著,讓我時常覺得是真真實實的活著,更何況,我不想成為城柯哥的累贅。
這想法似曾相識,一如從前秦律師要幫我申請減刑一樣,我淡漠的看著他,總覺得沒有比這里更好的,更適合我的地方了。
我不再是八年前的溫軟。我了解外面的世界,亦了解這里的世界,我知道該怎么樣活著,也知道怎么做能活著。我變得堅硬了,比以前更硬。但我也知道這種堅硬有朝一日會土崩瓦解,遲早會,或許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