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處，秦箏正焦急的坐在沙發上，和她一并坐著的還有齊海、段林湖和付長庚，人真是齊。
齊海第一個上前，不由分說把我護到身體一側，立眉盯著白宿，顯得極為不友好。秦箏慌忙跑上前來，上下查看我身體是否有恙，付長庚起身眸子一怔，似是認出了眼前人，而段林湖......段林湖靜坐不動，說靜坐不動并不準確，從她的神情判別倒更像是僵在了原地，顯然她和付長庚是認識白宿的。
白宿不語，眸光輕斂，直目審視著這幾個人，從齊海到秦箏再到付長庚，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段林湖身上。是一聲軟姐姐，讓他忽然神情一閃，轉目回來，“軟姐姐，你沒事吧？餓不餓？你想吃什么？我去給你做?！鼻毓~拉著我的手，不察身后的目光足以洞穿她。
“我不餓?！蔽倚α诵Γ允疚疑眢w無恙，隨后把目光轉向白宿：“給大家介紹一下，他是......”
“感謝大家這段時間對......”白宿截斷我的話，怔了一下，隨后說，“對溫軟的照顧，明天我接她回江城?！闭Z氣克制且有禮，簡單幾個字已經讓我和他們劃出一條分水嶺，也表明他和我的關系非同一般。
齊海疑惑、秦箏也疑惑，但齊海沒說話轉頭看向我，可秦箏忍不住，質問道“為什么要帶軟姐姐走？”說完滯目看著白宿，白宿眸光閃爍，落在秦箏身上時像是突然沉進了海里。
“你是......”付長庚開口了，他的話并不像見到熟人一樣肯定，倒像是帶著幾分猜測，“你和一個人很像?！闭f完，他上前兩步，“你和白先生什么關系？”當年付長庚獲救曾見過白埑，眉目相傳，白宿生來便和白埑有著極為相似的共同點，尤其是言談舉止之間，渾然天成的有著相似的神韻，“他是我父親?！卑姿薮鸬?，話一出，付長庚略帶昏黃的眸子里盈盈閃閃的陷入一陣倒景，止了話。
此時只有段林湖安靜的有些異常。決定幫我的時候，她讓我答應過她一件事，去見一個人，某日醉酒，她支吾出一個人的名字——王緒。如果他要見的人是王緒，那想必她對白宿也并不陌生。這沉默持續了不久，她站起身來，“我先走了。”隨手拿起手包，垂眸疾步從身前走過，白宿目光追著她到門口，直到她把手握在門把手上才開口，“沒想到在這兒遇到你?！?
段林湖停了下來，僵在那兒，斜碎的劉海遮住了半張臉，辨不出神色。
“十二年不見，不認得我了？”白宿向來溫和，葉固淳去世那天我第一次見他面露暴戾，今天算是第二次。他把目光落在段林湖身上，似是帶著針錐之力，讓所視之人不敢迎刃。段林湖不語，微低著頭，似是把所有的力氣都凝聚在門把手上，指節微微泛白，推門而出的時候那力道如破冰之斧。她走了，頭也不回的走了。
齊海怕她有事，追了出去。留下來的付長庚情緒還縈繞在一段陳舊在過往里，偏刻也道了聲，“不早了，我也先回了。”
屋內只留下我們三人了。
秦箏幫我從屋里拿了一件披風，屋內冷氣重，再加上我自幼手腳冰涼，秦箏總覺得我冷。白宿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最后問道，“她是誰？”我看了一眼在廚房準備餐飯的秦箏，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介紹，只說，“救下來的一個孤兒?！蔽沂呛芫弥蟛胖溃斈晷⊥嚨湵痪葧r頭部受傷，治療時也被剃光了頭發，直到痊愈才慢慢蓄起了長發。如果說那聲“軟姐姐”刺激到了白宿，那這一副寸頭無疑更讓白宿心思絞痛。
那晚，我和白宿都沒睡，夜幕沉下去的時候，我們分坐在沙發兩端，只有墻角的一盞夜燈發著昏黃的一團光亮，我把目光落在那兒淺淺開口，我有好多問題要問，但最直接的問題是，“那天在火車上為什么不帶我走？”
白宿也知道有些事走到這一步已經沒必要再瞞了，所以他回答的很干脆，“因為厲暮。”他的聲音很輕，縈繞在暗夜里有股淡淡的煙草氣，“如果沒有他，那天原本是要帶你走的。唐胥一直把他保護的很好，葉先生也始終恪守最后的良善，不傷及幼小，所以從未對厲暮動手。但那天他在聽到你的聲音后，改變了決定......唐胥害死了你母親，現在又要傷你，換做是你還能人善盡全嗎？”他停下來，默了幾秒，“從你下火車的那一刻起我都在你身邊，如果不是徐宸開車甩開我們，你不會有事。”那日的一幕倒流回來，我的心一沉，難道那天從火車站出來追在后面的黑色越野車是他們？
“后來車子壞了，我們耽誤了三個多小時，再追上去已經......厲暮是回江城的路上被葉先生派人截下來的，那天晚上先生和唐胥第一次通電話，也是那晚才知道你人已經落在他們手里。厲暮和你，對先生和唐胥來說籌碼相當，同時放人是最好的結果。只差一天，如果那天沒在廢球館找到你，第二天我會帶著厲暮去交換。可是......找到了，看到你的一瞬間，我的心像是刀割一般的疼，我難以想象他們對你做了什么，也難以想象你承受了怎樣的痛，也是那天晚上，葉先生生平第一次發狠讓人打殘了厲暮，并放話——囚禁致死，永不見光。入獄十五年，甚至被人用火堿燒瞎雙眼，我都從沒見先生那么狠過。”
我聽著，眼淚慢慢隱于發絲。
“她是怎么死的？”所有人都說她是自殺，但我始終不信。
“誰？”白宿沒有明白，側頭問道。
“溫藝蓉。”我回答。
我感受到有一雙眸子在暗夜里注視了我很久，“你還是不肯喊她媽媽……”不是不肯，是喊不出，她活著時喊不出，她死了亦是喊不出。
見我不答，他涼了很久才開口，語氣也在這沉默的時間里變得平淡無波，“警方鑒定為自殺?！闭f完，便閉口不言了。
他不說，我便等。他應知道這不是我想聽的結果。
時間似是靜止了，彌漫在空氣里的是我們低緩且平靜的呼吸聲，“夫人的死……”他緩緩開口，語氣雖輕，卻如破冰之捶一般頃刻擊碎了所有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