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聲中,額頭上的血滴靜靜流淌。
越洺盯了商溪良久,千言萬語都化作此刻目光的膠著。他好像確信,那是商溪擔憂的神色。
最終,越洺向她搖了搖頭。繼而,他彎身上了車廂。
等救護車遠走,現場人流散去。
那個神秘的黑衣人再一次與商溪遙遙相望,空氣短暫凝固后,那人迅速轉身便跑。
商溪自是緊追不放,一路追趕,路燈在兩道身影疾馳而過中搖曳閃爍。
未久,鞋跟踩在地上的急促聲響最終在深巷里停歇。
那人原地站定了,回轉身來。商溪面露詫異。
這是前些時晚間,商溪在巷子里透過窗玻璃發現的那個跟著她的人。
商溪的聲音里壓抑著冰冷的怒氣,問:“又是你干的?”
聞言,對方嗤笑一聲。“不。我跟那人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傷他并無好處。”
由此,商溪神情有了隱約波動,她復又說道:“你跟蹤我。”
“忘恩負義的家伙。我經年累月尋你,你倒好,忘的一干二凈。”那人的口吻,聽起來倒像在訓斥。
“這可是件麻煩事,很多事我記不得了。但是……我若是欠了什么恩情,你明說,我還你便是。”
“那……你把紫辮還我。”說罷,那人伸手索要。
這一語讓商溪措手不及。她復又試探:“你……剛剛說什么?”
只見那人手上一縷紫光,紫辮便躺在了她手心里。“看吧,紫辮還認得我。”
這場景,依靈齊看來,恍如昨日。
那時節,她云游路過獨秀峰,就著山道拾級而上。山門未入,只見一人門前入定。
姑娘一襲青衣,腰系青螺玉,清冷脫俗。
靈齊只是上前借路,怎料姑娘卻掌風相向,大打出手。
干戈之后,姑娘竟只是伸了伸懶腰,哈欠連天。
看來,這人并非靜坐冥想,而是在清修時溜了神呀。
靈齊不計前嫌,率先道明來意:“毓秀峰靈山派靈齊,今日特來拜見天機真人,煩請閣下通報一聲。”
“師父今日不見客,您請回吧。”
這下子,靈齊終于按耐不住,兀自嚼起舌根。“嘶~怎么跟你師父一樣,一點都不懂變通呢?”
“這樣啊,你且讓一讓,我在此地用千里傳音將你師父喚來即可。”說著,靈齊笑得禮貌無害,接著硬是將商溪推搡到一邊。
“天機真人,梵天機~”聲響在山林間回蕩。
“前輩,你這……確定是千里傳音嗎?”這分明是噪音,擾人清修。
這前輩不知見好就收,只見她溫吞一笑,聲量卻是比之前大了幾倍。
“天~機~真~”
話到一半,這姑娘又用拳腳來招呼。“得罪了。”
打鬧間,兩壁崖石被掌風劈斷。
靈齊躲得極險,“小主好功力啊,這樣,你拿上貼身武器同我打,若是你能贏得我一招,我自打道回府,不再打攪。若是不能,你便讓道叫我過去。如何?”
“好是好,只是……我并無武器在身,恐……”
“那我便也不拿這笛子就是。你若贏了,我另贈你一件寶物。”說罷,靈齊將笛子扔在一邊。
商溪拱手,這廂多有得罪了。
師父平日不讓她學正術,所以她只能用新近學的一些外道來應付。
小主定于乾坤八卦陣內,結印,瞬時間金光籠罩。等到星盤停止運作,卦象落定。好生生的人卻不見蹤影。
再回頭時,憑空迎來一掌。靈齊將這一掌劈空,頓時山門斷裂。
“何人膽敢在此放肆?”天機真人啊,可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商溪見況,掙脫被束縛的右手,點了這位來客的穴。
“我贏了!”商溪得意地笑著說道。
繼而,“轟隆”一聲巨響,山門倒塌。
靈齊訕訕地笑了笑,指著商溪道:“唉~你這徒弟,太滑頭了啊。”
“你這一來就搞這么大動靜,我看你還是別來的好啊。”
在商溪看來,師父好像跟這人交情頗深。
“唉,你這屬實見外了。”靈齊如是應答。
看著兩人一來二往,商溪覺知剛剛她招待遠客的禮數出了差錯。
正當她在思考應該如何應付時,師父將她喚來。“來,快來拜見你師叔。”
哇,她長這么大第一次聽說有這等事。直叫人尷尬收場。
這個長輩倒也是守信用,在此間小憩數日辭去,臨走時特意將紫辮送給她的小師侄。
靈齊攤開手掌,紫辮現身掌中。“這辮子乃是我前些時所得,韌性無比,可化利刃,功用兩全,我自己都沒用過兩趟,你可要收好了。”
那時的商溪,雖是少年心性,卻也愛這珍寶。她許下承諾:“師叔放心,人在辮在。”
時間回到當下。
商溪趕緊摸了摸腰間確認,果然紫辮被順走了。
商溪分明記得百鬼錄里,她的隨身武器為同屬一脈的師叔所贈,因其人行為低調,名號不定,故姓名不詳。
商溪瞬間無語失笑“太不像話了……”
“你是我的……師叔?”
“不,你應該喚我一聲花間使上使,你此番以下犯上,我完全有理由治你。”
這相認的戲碼,還得倒退到2個月前說起。
某一天,上頭來信:即日起,眾地使所負責事務由花間使全程督辦。
“真是令人火大啊,老頭子還沒走呢,接任的就已經找好了。還是個女使!”史三生說的老頭子,指的是飯咪它原本的主子。
“無憂姐,你看你看,我已經打聽過了,這花間使本名靈齊,哦?她也會點金術,善驅符陣,該不會……你同她師出同門吧?”
聞言,商溪笑的無害,但下一秒笑容消失殆盡。“怎么?你這意思是說我聯合外人,謀權篡位不成?”
哇,眼前這個人可是她頂頭上司,同時也她祖宗啊。
沒想到史三生的預言竟變成了現實。
“你現在跟我走一趟。”靈齊如是說道。
“我還有其他的事情,辦完我自會去找你。”說罷,人就突然隱匿消失。
**
不久,醫院里。
護士正給越某處理傷口,包扎完畢后吩咐了一點注意事項。
病房門開聲響,商溪頭部倚靠在墻面的動作松動,下意識循聲看去。護士推著藥品車走了出來。
病房內,越洺穿上外套起身,一擰開門,腳步瞬間止住。
視線在半空相遇。這時,越某臉上無端多了幾個紗布塊和創可貼。
越洺遲疑將搭在門把上的手收回。下一秒,商溪搶先問:“怎么樣?沒事吧?”
越洺淡淡作答:“沒事。”
“怎么會撞到柱子上呢?”
“剎車失靈了。”他將前些時的驚心動魄,說得輕描淡寫。
當他視線再往下,便落到了商溪手上提著的鞋,以及光著的腳丫。
商溪欲言又止,最后只化作一句:“哦……沒事就好。很晚了,回去吧。”語罷,啟步便走。
身后,越洺卻伸手挽留她。下一秒,她整個身體騰空被一把橫抱起。
這一下子,商溪局促地掩蓋起伏明顯的情緒,“我能走。”
聞言,越洺從容回了一句:“地上涼。”
未久,商場內。
暖黃燈光下,商溪坐在軟沙發上,不甚用心地試穿店員的推薦款。
對面,則坐著一個全程看她試錯的越洺。待商溪意興闌珊地彎下身穿好鞋之后,他眼睛掃描。
視覺對比之后,他伸出指節分明的手指指道:“左邊那對。”
聞言,商溪食指指著左邊的那雙休閑小白鞋,遲疑的表情上寫著:就這?
明顯,這有違她平日的風格。
然而,等導購員過來詢問時,她倒是不假思索地指向這雙鞋,就它了。
待要起身去付費時,越洺將她按坐回沙發上。
商溪當即會意,一臉有恃無恐。“你不知道嗎?我不缺錢。”
越洺遷就她的視線水平,在她跟前蹲下。淡淡作笑,“我知道,但這是我賠你的。”
為彌補她趕來醫院一路上將鞋跑壞,越洺如今賠她另一雙,算得上合情合理。
說罷,他起身往收銀臺去。
最后,商溪索性穿上鞋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