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夏日，空中沒有一片云，沒有一點風，頭頂上一輪烈日，所有的樹木都無精打采地、懶洋洋地站在那里。

蘇輕韻見顧林氏的病已經到了恢復階段，也就躲了兩天懶告了假。在家研究葛紙，還有明天去鎮上的事。

那坑里的葛藤已經漚出臭味，她捏著鼻子拿出一根，葛藤的莖已經纖維化，就是已經分裂成絲狀了。這樣的葛藤經過揉皮清洗晾干，就可以用織布機紡織成布了，如果想要做葛紙則還要加水打成漿，洗掉粗糙的雜質，再臼成泥，用水和了后舀紙曬干就行。

她一個人肯定是不行的，喊來蘇老二把坑里那幾百斤的葛藤撈出來放在河邊，用水一直沖刷著。為了節省力氣，又把葛藤直接切碎，被泡了很久的葛藤已經沒有當初那種韌性，雖然切的困難但也能切得動，只是工程有點大，耗了一天。切好的葛藤直接放在曬盤上，放在河邊固定好，繼續浸泡。等第二日來再打漿。

顧磊這邊喂他娘吃了午飯，就去廚房收拾了。今日蘇輕韻沒有過來，午飯也是吳大夫隨便煮了點，吃了這么久丫頭做的飯，吳大夫現在都吃不下自己做的了。唉聲嘆氣的說，明日丫頭也不在，吃點什么好呢。

這幾日顧林氏傷處恢復的不錯，換藥的時候已經不會動不動就出血了。他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洗完碗。把顧林氏抱出來堂屋坐著透透氣，他又幫吳大夫切起藥材。

“孩子，不用你來弄，沒事你放著。”吳大夫見顧磊一天除了照顧他娘，就是干活。

“老爺子，你讓我做點事吧，不然我心里過意不去。”顧磊眼睛清澈，誠懇的看著吳大夫。

吳大夫這才不做聲，自己也找了本醫書坐在藤椅上看了起來。年輕人愿意干活，他就躲個閑吧。

第二日，今天又是去鎮上的日子，距離上次去已經十五日了，本來說十日去一次的，事情太多耽擱了幾天。

林氏是不宜動身的。蘇輕韻看了眼蘇老二，昨日他就是提了一句把文秀接回來，林氏又是摔藥碗又是拒食的。蘇老二不愿她動了胎氣，只能又哄她不接回來。

今日就蘇輕韻和蘇老二去鎮上了，兩人背著三十罐葛根粉就去了村口等牛車。清水村位置算中間地段，偶爾會有牛車路過，一個銅板一個人坐到鎮上。

“這不是蘇家的小丫頭嗎？”兩人好不容易等來了一趟牛車，下來人一看居然是上次的孟旭。

“孟大哥，你也去鎮上啊。”蘇輕韻開心的跟他打著招呼，孟旭家有板車她是知道的，沒想到還有牛。

“我家買了頭牛，農忙就犁地，農閑就拉拉人去鎮上賺點小錢。”孟旭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這不還沒犁地嘛，就出來看看有沒有要去鎮上的。”

蘇輕韻笑著說“那正好，我們就是等牛車去鎮上呢。”

孟旭幫兩人背簍放好，招呼他們上車，路上又接了幾個路邊等著的村民，在卯時初就到了。孟旭栓好牛車，約定午時一道回去。

蘇輕韻還是去找了上次擺攤的位置，那攤位旁邊有個賣包子和茶水的，兩人起得早家里沒人備吃的，見人還不多，把攤位擺好，買了幾個包子墊墊肚子。

“我認得你，你就是上次賣那個白粉的丫頭對不對？”攤小二遞過包子，一看蘇輕韻特別眼熟。

“小哥認識我？”蘇輕韻咬了一口包子，還沒咽下，含糊不清的回道。

小二打量了下蘇輕韻“就是你這丫頭，我跟你說，最近啊好多姑娘來我這問你呢。”

“啊？是笑著問的，還是生著氣問的？”蘇輕韻一緊張，不會是葛根粉吃壞了人吧？應該不會啊，家里的幾個女子都在吃啊，林氏懷孕了都還少量服用解解饞。

小二撓撓頭“這我不知道，人家就問為什么你還不來擺攤賣白粉。”

“噗嗤。”白粉？蘇輕韻笑抽“葛粉葛粉，這可不能說是白粉。”

“好些個大姑娘小媳婦問呢。”小二那天可是看到這一罐子粉就賣了一百文，他得賣五十個肉包子才賺得到。羨慕的看著蘇輕韻，這丫頭年紀小福氣大啊，家里有這祖傳的秘方，難怪發財，人也長得標致水靈，看來都是吃那葛粉吃的啊。

蘇輕韻笑了笑，向小二買壺開水。小二倒也大方，直說不要錢，送了爺倆一壺。

擺好攤位，蘇輕韻清清嗓子“各位大姐姐小妹妹們，我家祖傳葛粉又來新貨了。有原味和果仁的，喜歡的可以買點回家嘗嘗，今日不買就得等十日以后了哦。”

蘇老二看著叫賣的蘇輕韻，臉上滿是溺愛。

“丫頭，還真是你。我可等你家葛粉好久了。”一個身穿水綠色長裙的女子走了過來。

“姐姐，葛粉制作不易，我家沒存貨都是現做的。所以只能十日賣一次。”

那女子點了點頭，“你這葛粉上次我買了一罐，那味道真不錯。吃了十來日，大家都說我氣色好了，體態都輕盈了。我今日要兩罐，給我姐妹帶一罐。”周圍的人越聚越多，很多人都認出是上次賣葛粉的小丫頭又來了。

蘇輕韻認真的聽完“姐姐，我家葛粉是有美容養顏的功效的，還治療便秘、失眠，睡眠好了，氣色自然越來越好了。這次我們出了一種果仁味的，里面加的都是與葛粉相輔相成的好干果，除了增加口感，還有保健功效。后期啊，還會有更多口味的葛粉推出。”

“果仁味的？多少一罐”女子問道。

“果仁味的一百三十文一罐，里面有花生，瓜子仁，核桃仁，干棗，山楂等，味道很好。想要瘦身的姐姐們吃了這個就可以不用吃晚飯了，兩個月保證您身形纖細苗條，而且皮膚越來越好。”蘇輕韻聲音稍微大了點，讓全場的女孩們都聽得到。

“呀，吃了能瘦身呢。”一個女子跟一起來的另一個女子說道。

“我上次也買了點，味道是不錯。我臉色好看了很多。”

“哎呀，我最近胖了好多，每日不怎么吃東西都瘦不下來。我買一罐試試。”

女子們都交頭接耳的討論著。

“姐姐們，葛粉制作不易，我們十來日也就做了這三十斤出來，一罐一斤，每人限購兩斤。”

“我要一罐果仁的。”

“我也要果仁的。”

“我要原味的。”

蘇輕韻這邊收錢，那邊就指揮著蘇老二拿罐子。

也就一個時辰左右，一下就賣空了，蘇輕韻揉揉腿，果然啊不管現代還是古代，都是女人的錢比較好賺。

蘇老二看著懷里沉甸甸的錢袋子，簡直無法相信，十罐原味就是一千文，二十罐果仁味的就是兩千六百文。不過一個時辰就賣了三兩多銀子。

蘇輕韻很豪氣的拍了拍她老爹，“走，帶你買好吃的去。”

收拾東西，蘇輕韻跑到隔壁攤找小二買了二十個肉包子。

“小哥，下次再有姐姐們問起問，你就說我下個月初五會來。”

小二看著她買了這么多肉包子，開心的應到“放心，下次來人問我就這般回。”

“感謝小哥了。”

蘇輕韻走在集市上，上次她沒好好逛，這次倒是要仔細瞧瞧有什么用的上的東西。

“爹爹，你知道哪里能弄到石臼嗎？”

“你要石臼干嘛？家里不是有個嗎？”

“我要大的石臼，最好是有個木框子，人能坐在上面一跳一跳的，那一頭就能把東西打成泥的那種。”

蘇老二想了想。“你是要臼吃食嗎？”

“不是，你還記得我泡的葛藤嗎？我要臼那個。”蘇輕韻壓低了聲音。

“那得去找村里的文石匠了，他專給鎮上的人家雕鎮宅獸，他家也賣石臼，咱家那個小的就是在他家買的。至于你說的木框子，你到時候詳細與我說說，我來做個就是了。”

“爹爹萬歲。”蘇輕韻甜甜一笑。

“噓，你這丫頭，這萬歲可不能亂呼。”

蘇輕韻不以為然的一聳肩。

造紙的最重要一步有著落，她接下來就要想想編織業如何發展了。

林氏在家閑不住，這次讓他們帶點紅線回去編中國結，想著一個也能賣兩文，她干不了重活，可以編點東西補貼家用。

蘇輕韻則不想賺小錢，中國結費神一個才兩文，她還有點看不上。她想把毛線弄出來，到時候鉤針，棒針織出來衣服和娃娃，那定價可不是一文兩文了。

她知道的毛線，應該是有棉，羊毛混紡成的，也可以全是羊毛，但江南水鄉哪來的綿羊，那就只能用棉花了。

正想得出神。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蘇輕韻轉頭。

葉媚娘笑盈盈的看著蘇輕韻“你這小丫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我家管事的說今日在集市看到你擺攤了，我急忙趕了過來。沒想到你就賣完走了，還好讓我又看到你了，不然今日又撲了個空。”

蘇輕韻一愣，她覺得這女子好眼熟啊。“哦，那次的那位姐姐。”就是第一個買她葛粉的那位漂亮姐姐。

“姐姐今日氣色真好，臉上白里透紅又水潤。”蘇輕韻圍著葉媚娘轉了一圈，把她夸了一遍無形中把自己葛粉順帶贊了一次。“可是，姐姐，我賣完了。”蘇輕韻無奈的道。

“你這丫頭，伶牙俐齒。”葉媚娘笑到不行。“我那罐還沒吃完，我今日是想和你談個生意。”

“什么生意？”蘇輕韻狐疑的看著她。

“走，去我鋪子里說。”葉媚娘親昵的拉著蘇輕韻。

“爹，我們去姐姐鋪子看看吧？”蘇輕韻詢問蘇老二。

“這是你爹？”葉媚娘驚訝道，這男子雖然黑，但濃眉大眼俊朗的很。葉媚娘不由多看了兩眼，難怪這丫頭如此水靈，她娘那么年輕爹也長得如此好看。

三人來到離集市一條街的鋪子，那是賣胭脂水粉的鋪面。香凝閣。

“姐姐的鋪面好大啊，這么多胭脂水粉。”蘇輕韻步入其內，震驚不已。

葉媚娘的這間香凝閣是這鎮上最大的胭脂鋪子，三間鋪面打通為一間，里面胭脂水粉應有盡有。

蘇輕韻看了眼古代的胭脂，紅的，粉的，橘色的。哇，深處于大商場的感覺。

“我這貨可是鎮上最全的，京城里流行的我這也有。”葉媚娘對于這個鋪子可是精心打理，如今這等規模可是她的心血。

古代的口紅叫口脂，也可以作為胭脂。但這里的顏色就一種，大紅色。

鋪子是大，種類確不多，為了保證視覺效果，葉媚娘每一種都放上去十來個。也就是說那么大的鋪子東西都是重復的。

“姐姐，你可以在店里賣些其他有關的東西，分分類。這樣未免太亂了點，這里擺個銅鏡，弄點試用裝出來，讓客人試試色。”蘇輕韻隨口一句話，葉媚娘倒是眼前一亮。

“還有什么，你繼續說。”

“你家口脂顏色太少，全是朱赤色。還有可以賣養膚一類的東西呀，比如說我家的葛粉。”朱赤色也就是大紅色。

蘇輕韻看到葉媚娘笑的彎彎的眉眼，心想自己果然猜對了。

“妹妹，你肯將方子賣我嗎？”葉媚娘眨眨眼，俏皮的問。

“姐姐，這等賣方子的事，我干不出來，我家祖宗會氣的跳起來揍我的。祖傳秘方，祖傳！”蘇輕韻看了眼蘇老二，見蘇老二一臉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

“那，五十文一斤怎么樣。”葉媚娘又問。

蘇輕韻擺了擺手，她一百文的價格，到她這就賺五十，還自己出材料錢和容器錢。

“那你說怎么樣才賣。”葉媚娘也沒招了。

“葛粉就我們一家有，我家沒鋪子，跟你合作是可以的，但是我們要換一種合作模式。”蘇輕韻調皮的眨眨眼。

“葛粉我可以供應給你們鋪子，以原味葛粉來說，第一個月我仍然一百文一斤賣你，如果月銷售達到一百斤，下個月的貨咱們可以九十文，半年達到一千斤，咱們就八十文。年銷售三千斤，七十文。這是我的底價，也是你們店鋪賣貨能力的體現。當然每月你們必須要有一百斤訂單，連續三月若沒拿夠數量，又返回上一級價格。”

葉媚娘倒吸一口冷氣，這么說來，前一個月就得自己賠本賺吆喝了？她賣一百文一斤，如果高于一百文怕是不好賣。

“姐姐，你想想，我的葛粉是不是出攤就賣光了？兩次擺攤我一共賣了三十七斤，不到兩個時辰，你那么大一個店鋪在這，如果把我葛粉在你家入駐的消息傳出去，是不是一百斤很容易？就前一個月你看似沒賺錢，后期你不用投入人工原料就賺了差價。”

葉媚娘細細思考起來，這種方式她聽都沒聽過。看這丫頭年紀小，腦子還挺活絡的。

蘇老二自豪的看著自家閨女，果然仙人指點過的就是不一樣。

倒是葉媚娘的管事插了一句嘴“小丫頭，你如何保證供應的上我家的貨？如果因為斷貨導致我家鋪子達不到你說的一個月半年一年的斤數，誰負責。”

喲，這伯伯挺有遠見。

蘇輕韻笑道“這樣，若是我方引起的供貨不足，當月按年銷售價給你。但是，現在我家沒存貨，即使咱們合作，也要等我們供上第一批一百斤的貨開始，而且這一百斤你們必須先支付我錢。”

葉媚娘這下逗樂了“我們先給錢，還要等你供得上？”

“哎呀，姐姐，我們家現在如今就四口人。我娘還懷著孕呢，我要做那么多葛粉，是不是需要請人幫忙？一百斤也才十吊錢，您那么大的鋪子先預支我一點啟動資金嘛。我們立字據的，別怕我賴賬。”蘇輕韻撒嬌道。

葉媚娘想了想，也是，十兩銀子而已。她看這丫頭和蘇老二都是本分人，那葛粉又確實賣的好，于是也不在多話，就讓管家擬好文書。

蘇輕韻接過葉媚娘手里的紙，認真的看了一遍。

“小丫頭認字？”葉媚娘柔聲問。

“認得，跟師傅學醫學認字有一段時日了。”葉媚娘看她的眼神更是喜歡了。

“那我們回去就開始準備第一個月的一百斤葛粉，我們的合同從我家交貨的那天開始執行，交貨時間不得超出一個月。”蘇輕韻見合同沒問題，按上自己的手印，拿起毛筆歪歪扭扭的寫下，蘇輕韻三個字，蘇輕韻想了想又讓管家伯伯加了這樣一句。一式兩份，約定完成。

十兩銀子遞給蘇老二的時候，他人還是愣著的。葉媚娘見他身上還有幾千文銅板，就主張帶著他們去隔壁錢莊換銀子。

蘇輕韻也覺得帶這么多銅錢太重，于是三人又去了隔壁。

換好銀子，蘇老二一身輕松很多，身上就留兩百個銅板到時候買點東西。

“葉姐姐，你知道有沒有賣棉花的嗎？”蘇輕韻還惦記著她的棉線。

“我有個朋友，他家有個鋪子是開的棉花鋪，怎么你想買棉花？”

“嗯，家里要添弟弟妹妹了，看樣子是春天生，早點準備比較好。”蘇輕韻臉不紅心不跳的說著謊。

葉媚娘帶著兩人又去了棉花鋪，以很實惠的價格買了二十斤棉花。看兩人這么多東西，店家很熱情的幫他們把棉花免費送去了鎮外孟旭的牛車上。

告別了葉媚娘，兩人又去布店扯了布，家里人口多，她每種顏色都買了。接下來又是繼續逛，蘇老二無奈的跟著她，不一會背簍都放不下了。米油鹽肉醋茶蔥姜蒜，蘇輕韻背簍也裝滿了。這才念念不舍的離開鎮上，去鎮門外找孟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