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戰諸人，也都凝神屏息，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黃開元與冷鋒寒，是他們這個團隊里，最強的兩個人，他們二人比武，眾人自然都會好奇，想來看看。但他們并不認為結果會有懸念，畢竟，這兩個人相差了一個大境界，只是想自己能不能從中得到一些啟發。

上山之后，眾人的想法，稍稍發生了一些轉變。

吳公子一行人上山的時候，冷鋒寒也是這個姿勢。到黃開元上來的時候，一點也沒動過，估計更早的時候，就已經這樣站著了。

眾人的直覺都認為，冷鋒寒在憋大招。冷鋒寒蓄勢一擊，讓勝負的天平減少了一點傾斜。到黃開元上山后，眾人看他兩手空空，知道懸念又增加了。

“黃先生的狀態…有些不尋常啊。”開口的是車夫。他這一開口，段家兄弟、吳公子也先后看出端倪。幾個人相互眼神交流，但都沒說話，呂存泰看向旁邊的人，眼光轉向黃、冷二人，最后再轉回來，肯定地點了一下頭。

呂存泰全程體驗了黃開元的心境氣勢的變化，他這么一點頭，眾人紛紛了然。

按理說，黃開元也用了這種神秘的蓄勢之法。這場比武應該又失去了懸念才對，畢竟，使用相同的手段，當然是境界高的那一方更有勝算。

但是，黃開元空手打段家兄弟的話，是不會用這種手段的，因為不需要。任何非常態下才能施展的手段，都是有代價的，大小而已。

相似的手段，黃開元要承受的代價，肯定比冷鋒寒要小。而冷鋒寒憋了這么久，其中的代價，觀戰的諸人，自我感覺，都承受不起。

冷鋒寒等會的這一劍，給人的感覺，好像是用性命換來的力量。但他和黃開元之間，沒有公憤私仇，肯定不是來同歸于盡的。不過，應該也是他畢生最強的一劍吧，超越上品武者的一劍。

黃開元的應對，至少證明，冷鋒寒這一劍，能夠磨礪他的武藝。

突破了上品武者，就是完人境。沒有突破，但是超越了上品武者的“劍”；上品武者之上的，完人境的“拳”，誰更強？

觀戰諸人的心里，反倒沒那么篤定了。

強者對決，引人矚目。這也是吳公子等人被吸引過來的主要原因，也許，除了吳掌柜和呂志梁，其他人都有幾分從這場比武中，尋求啟發的心思，包括“一心求法的”的吳公子。

天邊開始泛白了，并逐漸鋪灑過來。黃開元和冷鋒寒的身形，已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眾人都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因為，遠處的山巒，泛起了一抹淡淡的赤金。

太陽，馬上要出來了。

交手，勝負，恐怕就在一瞬之間。

呂存泰發現，黃開元和他師父的距離，好像近了一點點。

“黃先生動了…”老車夫的聲音，也在此時傳來。

“黃兄弟在拉近距離。”這是段振鋒的聲音。

所有人都打起十二萬分精神，生怕錯過任何細節。雖然，他們都可能抓不住最重要的細節。

黃開元以蝸牛般的進度，在向冷鋒寒靠近，其實，似慢實快。黃開元的身體，此時正以極高的頻率地顫動著，但幅度卻極小，而且，越來越小。所以，黃開元啟動身形，卻肉眼幾乎不可察覺。

而冷鋒寒，現在還是一片死寂。

一道紅色的弧線，從山巒后面露出了頭，日出之時，到了。

突然，一點銀光，突兀的出現在黃開元的視線里，銀光乍現，立刻就充滿了黃開元的視界，同時，黃開元感覺到，右肩被貫穿了。

不過，不是黃開元的右肩真的被貫穿了，而是，冷鋒寒一劍刺出，殺機迸發，直接鎖定了黃開元的右肩。

黃開元高頻運勁的狀態下，幾乎不可能被鎖定，但還是被鎖定了，氣機感應之下，才產生了被貫穿的錯覺。

由此可見，冷鋒寒的殺機之凝練。這也讓黃開元預感，或者說預判到了冷鋒寒的劍勢。

這一點銀光，是冷鋒寒的劍尖。銀光充滿視界，不是劍尖變大了，而是冷鋒寒所有的精神意志，都聚集到了劍尖上。高度聚集的精神意志，爆發出奪人心魄的殺機氣勢，把敵人的注意力完全吸引到劍尖上，只注意到劍，注意不到人，甚至忽略了周圍的事物，忽略了…思考…

這一劍，確實殺得死完人境。

上品武者全力一劍，竟能奪完人境的心神，確實了不起。但，黃開元也不是好相與的。奮力一進，直接掙脫冷鋒寒的精神鎖定，右掌朝劍脊上拍過去…

當黃開元運勁震顫，高頻，小幅，全身協調整合，含蓄，若畜積水于千仞之溪，但不把這個“勢”畜滿，將滿未滿，可向任何方向爆出雷霆一擊，這一擊落在哪里？讓人琢磨不透。

冷鋒寒也在畜勢，而且畜得更久、更隱蔽，一劍在手，也彌補了兩人力量上的差距。

“勢”的發動，或者宣泄，是需要一定空間的，若空間不夠，“勢”起落不順，目的不能達到，還可能反噬傷了自己。

黃開元率先出手，拉近兩人的距離，在太陽還沒有露出頭的時候，壓縮冷鋒寒劍勢的釋放空間，逼迫冷鋒寒把“勢”放出來。天光已露，是太陽露出了頭發；山巒映輝，是太陽露出了頭皮；要較真的話，可以不算是日出之時。是黃開元先沉不住氣了。

冷鋒寒出劍了，在黃開元的壓迫下，劍勢的釋放點，大大的減少了，更容易被把握住。

冷鋒寒也夠決斷，將劍勢全部傾瀉而出，要趁黃開元拳勢將滿未滿，將發未發的一瞬間隙，決出勝負。

不過，手未動，意先行。全力一擊之際，毫不收斂的精神意志，率先“擊中”了黃開元，氣機牽動，黃開元的拳勢，發動了。拳勢一動，不管前面的劍和人，我只專注我的勢，純思雜濾。除我在行之勢，余皆雜念，全部過濾掉，包括即將及身的威脅。

這一瞬間隙，冷鋒寒沒有抓住。

和黃開元感受到的“充滿視界的一點銀光”不同，冷鋒寒感覺前方的世界，好像化作了一堵無形的墻，這堵“墻”壓了過來，好像全世界都壓了過來。

是冷鋒寒以點破面？還是黃開元以橫破正？

在吳公子等人眼中，二人一出手就停住了。兩人都右步進前，呈弓馬步，黃開元右肩頂在冷鋒寒胸前，勁風暴射，震散了兩人衣服上的積雪。

結束了？

稍等片刻，二人各退一步，站直身形。出人意料的，黃開元右手剛放下，左掌卻直接、迅速地拍在冷鋒寒胸口。

“師父！”呂存泰立馬跳了出來，跑到冷鋒寒身旁。

其他人也都圍了過來，他們都不相信黃開元在罷斗之后，還會再去傷害冷鋒寒。但也都關心發生了什么？紛紛看向冷鋒寒，看他情況如何，是否有受傷？

只見兜帽下的冷鋒寒，臉紅得像要滴出血來，臉上更是布滿烏青色的筋，很是嚇人。

“師父！”呂存泰迅速從懷里掏出一個玉瓶，應該是個藥瓶。

聽到徒弟的叫喚，冷鋒寒的眼睛轉向呂存泰，眼神倒是還算平和。

幸好，冷鋒寒那嚇人的臉色逐漸在消退。紅潮慢慢退下，凸起的筋也恢復平順，大家稍微松了口氣。

呂存泰握了握手上的玉瓶，冷鋒寒微不可察地搖了下頭，呂存泰遂把玉瓶收了起來。

“多謝黃先生。”冷鋒寒褪下兜帽，向黃開元抱拳致謝。謝的是黃開元剛才那一掌，替他止住了傷勢。冷鋒寒憋了那么久的大招，果然不是用完了，還可以安然無恙的，呂存泰懷里的玉瓶，就是為此準備的。

“冷先生客氣了，我也不能幫你完全瀉去這氣血奔騰之勢，此后還需要冷先生自己調養。”黃開元也抱拳回禮道：“倒是冷先生這一劍，真的讓我大開眼界啊。”

“黃先生過獎了，黃先生才是好功夫，冷某心服口服。今日冷某有所不便，改日再登門致謝。”冷鋒寒自己傷到自己，現在是有傷在身，遂開口告辭。

“冷先生請。”黃開元也趕忙和冷鋒寒辭別，眾人也趕緊讓出一條道來，紛紛說道：“冷先生慢走。”

冷鋒寒一一和眾人抱拳致意，走下山去，呂存泰陪在左右。眾人稍落后一點，也一起下山去。

冷鋒寒轉過身來的時候，眾人看到，他的皮裘右邊，劃開了一道口子，相當平整，不注意還看不出來，應該是剛才那一劍造成的，雖然他們都看不清那一劍。

“開元，你受傷了。”吳掌柜看到黃開元的右手上有血跡。

看到眾人關切的目光，黃開元舉起右掌，看了一下，又翻掌對向眾人：“些許皮肉傷而已，我已經止住血了，很快就會愈合。”

“沒事就好。”黃開元說沒事，那就肯定沒事。至于冷鋒寒，眾人看向他，多少有些憂色。只有吳公子面容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