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疏云聽了這話，也灰了心，頹然坐倒。

沉默了半晌，問道“方大姐，你叫竹羅剎阿影，她名字是叫這個么？她不是叫見皆倒么？”

“是叫見虹影，虹霓的虹，影子的影，她小時候經常見我。我叫慣了她阿影。叫見皆倒，那也許她臉被毀后不愿意叫原來的名字。”

燕疏云奇道“你說她臉被毀，我看她一直是這樣子啊，上次見她是戴了面紗而已。”

方三姑道“嗯，后來她加入澄云宗后，也回來見過我兩三次。她那面紗下是有面具的，你看不出來罷了。將來出去你問她。”

那邊陳霄臺冷笑一聲，似是嘲笑她還以為能有機會出去。

燕疏云又問道“方大姐，那見虹影和這陳家又有什么仇怨么？”

方三姑嘆了口長氣，道“這卻說來話長，不過咱們既然被堵在這里，左右無事，和你說說也無妨。”

那邊陳霄臺道“好，好，當年之事，老夫還有些地方沒想明白，你說來聽聽也好。”

方三姑向燕疏云問道：“燕姑娘對這沔陽陳家知道多少？”

燕疏云道：

“我前不久聽一位道長說過百多年前因為內力傳輸法門擴散，一些世家迅速崛起，只是到正德后又衰落了。至于具體到這沔陽陳家，我就知之甚少了。”

方三姑嘆氣道“那位道長說的是，我朝書籍刊印流布之廣，歷代所無。許多前人罕見的武林秘籍，也多被刊印，武林中幾乎人手一冊。原本可打破門派世家之藩籬，平頭小子也有機會研習高明武學，脫穎而出。只是內力傳輸之功法，擴散開后，不但那野門野路的小子不可能躋身高手，原先的大門大派亦皆式微，武林被幾大世家門閥把持。”

燕疏云皺眉道“我也聽說過，只是不明白為何如此？”

那邊陳霄臺冷笑道：

“你這女娃娃卻也蠢得緊。這又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些山野小子再有奇遇，也不過是碰見一二高人，將內力傳輸給他。要不然就是獲得什么秘笈神功，服什么靈丹奇藥。

“世家大族，卻是少說五六位，多則二十位將內力傳輸給本家后輩俊才。只有為家族揚威，才肯這么做。

“散門小戶固無法相抗，就是大門大派，師父又怎能對徒弟如此慷慨。便是他肯犧牲自己修為，那還不如干脆傳給兒女，更親一點。”

燕疏云臉微紅，嘴一撇：

“異種真炁在體內會互相沖突，那什么引星大法，什么嫁裳神功，不管吸人內力還是送人內力，都有后患。這多人輸真炁給同一人，豈能當真融合歸一，必遭反噬之害。我看世家衰落，多半也與此有關吧。”

陳霄臺臉上微露鄙夷之色，冷哼一聲，眼睛一閉，卻不理會燕疏云了，似是不屑再說什么。

方三姑也有些訝然，心中奇怪燕疏云武功如此高，卻對武林史事一無所知。輕咳一聲，給她講解起來。

世家多是先已有融合歸并不同人內力之法，這法子卻是需要雙方預先修煉配套之功。

比如溫州陳家的玄鼎決，讓一童子從五歲開始便每日修煉此決。此決卻不能增長內力，只能增加炁容。

到了七年之后玄鼎決練成，這童子也成了十二歲少年，就有六名陳家耆宿，將畢生功力都傳給這少年。

傳輸后，六道真炁通過玄鼎決煉化歸一，這過程大概至少要耗損掉六成真炁。

據說百多年前有一位武學奇才，練了引星大法，受真炁反噬之禍，痛苦難當之下，窮盡智慧而創立化解異種真炁之法。

只是此法需從小兒練起，那高人自己創立此法，卻并未受益，仍是真炁暴體慘死。

傳入世家之后，各世家又根據本門修習真炁之特點，修改成適合自己家族內力特點之法，取成不同名目，其實大同小異，源頭卻是一個。

這沔陽陳家便也有自己的玄鼎決，和溫州陳家的有所變化，卻叫同一個名字。

燕疏云聽后咂舌：

“如此說來，區區十一二歲的小童，真炁修為就能和過去修煉四五十年的高人比肩，甚至尤有勝之”

方三姑道：“正是，所以有一段時期，絕頂高手，盡出世家之門。其實不說內力傳輸，就是武學造詣，也是世家更高。常人想通過什么偶然發現的神功秘笈成名于世，都屬妄想。”

燕疏云問道“這沔陽陳和溫州陳，又是什么關系？”

“這沔陽陳就是溫州陳分出來的一支。其實這家族內部，真炁傳輸也非易事。苦修一生的內力要傳給一個后輩小子？若是父傳子也就罷了，許多是叔伯，堂叔堂伯傳給侄子，這心終究難平。

“許多家族也多因此曇花一現。百多年前開始相繼崛起的幾大世家，多是族規嚴厲，且從小灌輸子弟能為家族犧牲的，其中以溫州陳家為最。

“只是族規再嚴，總有個別反叛者。大概九十年多前吧，就是成化元年左右，這溫州陳家有一人叛逃。那人叫陳垢子。”

她說到這里，扭頭望了一眼陳霄臺：

“對了，這陳垢子就是這陳霄臺的祖父。老主人，我沒說錯吧。”

陳霄臺斜睨了她一眼，冷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方三姑繼續敘述。

陳垢子那時大概也就二十歲，輪不到被傳輸內力，預定將來是把內力傳輸給某個堂侄乃至堂侄孫的。

他不愿如此，便隱姓埋名逃到了湖廣沔陽。起先靠藥材生意發了財，成了當地大員外，然后便買了許多家仆。

不過這陳垢子也怪，他買的家仆，壯年的，只有必不可少的幾個，還有少數十歲到十五歲的少年。

大多數是十歲以下的孤兒，更甚至還有不少三歲以下的嬰兒幼童。

燕疏云好奇道：“他買這些少年、幼兒，卻是做什么？”

方三姑恨恨道“自然是從小就開始讓他們練內功，培育真炁了。”

燕疏云一愣“練內功……”

隨即恍然：

“啊，是了，這陳垢子既然不滿于當初溫州陳家同族之間傳輸內力，就想出了這個用買來的仆人修煉內力，再給他自己陳家子弟傳輸真炁的辦法。只是……，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