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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南下濱海

上大學以后,新生報到的第一周,林夏在去教室的半路上,被辯論協會的會長,也就是林夏的師哥,信息工程系張越看中,招致麾下。

一眾師哥師姐精心培養著這個小師妹,市里大大小小的辯論賽,師哥帶著林夏看了個遍。

自從上了大學,之前的高中、初中同學慢慢地就很少聯系了,那時候大學生有手機的并不多,大多數同學也是到了大二以后才陸續添置了手機。

那時候大學里的同學找人,普遍都在用一種叫做“IC卡”的電話卡,在學校的電話亭排隊打電話。

宿舍里就有同學做起了電話卡租賃的小生意,互相聯系更方便了。

也很少再有人寫信了。

有的同學會去學校附近的網吧,申請一個QQ號,聽說用QQ聊天不要錢,比打電話省錢多了。

林夏直到大二才有了第一個QQ號,但是幾乎沒用過。相熟的同學都在身邊,每天都能見到。

再到后來,大學里有了新同學,新朋友,從前的同學就更少聯系了。

每天早上6點起床,到宿舍旁邊的操場上跑步,是林夏初中復讀那年養成的習慣。一直到大學,也沒有落下。

晨練之后,簡單地洗漱。吃過早飯,抱著課本,便和同學們三步兩步地趕緊去教室上課了。

課余時間,林夏有空就把自己關在學校的圖書館。

大一整整一年的時間,林夏也不記得圖書館幾層樓的藏書室,她來來回回跑了多少趟。圖書館的老館長,常常記得這個背雙肩包,穿運動鞋,齊耳短發的小姑娘總是每天晚上最后一個從圖書館出來。

如果說上大學對林夏還有什么重大的影響,那就是在大學的日子里,她養成了讀書的習慣。

沒有任何功利的想法,安安靜靜地讀一本自己喜歡的書。小說、人物傳記、政治經濟學,哲學等等,林夏如飲甘霖,在書的海洋里,恣意遨游。

忙起來好,忙起來就不會傷感,就不會一個人偷偷地坐在學?;▓@的角落,眼淚滴滴噠噠。

因為奶奶的離開,林夏身患抑郁癥,但是她對誰都不能說。

白天里,老師和同學們看見的是一個多么陽光,多么快樂的女孩兒。晚上,睡在被窩里,林夏默默地流著眼淚。淚水打濕了枕邊,也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了。

為了減輕家里的負擔,林夏開始在節假日期間勤工儉學。

五一假期前,林夏找了一個燒烤攤打雜的兼職。每天下午兩點到晚上十點,洗菜、串菜、端盤子、收拾桌子,啥活兒都干。

一起兼職的,還有隔壁大學一個大三男生,小伙子人不錯,偶爾遇到喝醉了耍酒瘋的顧客,店里的老板和兼職的小伙子總會走到林夏前面幫著擋一擋,或者支開林夏去廚房幫廚。

那是一個憨厚的小伙子,并不善言談。清瘦的模樣,有著超出同齡人的穩重。一起共事了幾天,林夏竟然沒有記住小伙子的名字。

假期的最后一天,結算工資的時候,店里的老板多給了林夏一天的工資。

林夏攥著自己的第一桶金,一共35元。

她到理發店剪了頭發,一切從頭開始。

從那以后,林夏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地滿滿的,上課、比賽、看書和打工。

系里要舉辦計算機組裝大賽,林夏家里沒有電腦,平時的計算機練習課也不多,想要在比賽中拿下名次,那還差得遠。

大學里下課以后,除了談戀愛的,去圖書館的,剩下的人一窩蜂的,都鉆到學校附近的網吧里。林夏不喜歡去網吧,不是因為網吧里煙霧繚繞,嗆得讓人幾乎窒息的空氣,而是一小時兩塊錢的上網費,林夏根本負擔不起。

院團委學生會主席張陽,也就是林夏的大師父,聽說了小徒弟的困難。大師父二話沒說,當天晚上就攛掇著學生會組織部部長陳飛,兩個人一商量,合伙兒把學生會的電腦給拆了,讓小徒弟練手。

學校食堂的飯桌上,電腦機箱被林夏拆得七零八碎。桌子上,擺滿了電腦零部件和各種螺絲。

張陽和陳飛坐在旁邊,你一句,我一句,指導林夏如何拆裝電腦主機。那認真的樣子,好像是自己要去比賽一樣。

一個晚上的集訓,第二天的計算機組裝大賽,林夏榮獲了二等獎。

比賽結束,老徐看著林夏,笑著說:“還不錯,也不枉你大師父伙同組織部部長把我們學生會的電腦都給拆了,差點兒背一處分?!?

林夏傻傻地笑了,跟朵花兒一樣。

因為這事兒,張陽,被團委徐老師數落了好一陣子。

“膽子也忑大了,學生會的電腦你都敢拆!”

“拆壞了咋辦?”

“不像話!”

引得一群看熱鬧的同學們,在團委辦公室里偷著樂。

老徐也不是真生氣,他就是愛嘮叨。林夏這個丫頭片子,是團委的宣傳部助理,伶牙俐齒,經常逗得老徐和同學們笑個不停。說起來,林夏也算是團委的團寵。

不到一年的時間,林夏參加了系里、院里舉辦的演講比賽、知識競賽、歌詠比賽、專業技能大賽等等各種大大小小的比賽,獲獎證書摞了厚厚的一摞。

校外,林夏端過盤子,發過傳單,做過商場外場主持人,靠著打工,她也可以養活自己了。

林夏的第一部手機,就是她兼職發了1個月的傳單買的。從此,辯協的隊友們和要好的師哥師姐找林夏,再也不會電話打到滿世界找不到人。

要說林夏大學期間最正式的兼職,當是國際連鎖,肯德基。

那時候,肯德基這種級別的餐廳,在大學生群體里,絕對是逼格的代表。談戀愛的小年輕,要是能帶著女朋友去肯德基餐廳喝杯可樂,吃個漢堡,那是倍兒有面子的事兒。

兩天的培訓考核結束后,林夏被肯德基餐廳正式錄用。接到店長的電話時,林夏開心地跳起來。

然而,讓她為難的是,店里的員工都是要先交服裝押金的,好幾百元呢。除去每周的伙食費,日常生活用品花銷,打工賺得沒有剩下多少。那時候,林夏一周的生活費也才50塊,這已經是很大的經濟支出了。

林夏郁悶著去哪有找這么多錢,卻一籌莫展。

正在此時,宿舍舍友,林夏的上鋪,也是林夏同班同學里關系最要好的朋友米微,168的大長腿,踩著單車在宿舍門口停下,大老遠看見低頭走路的林夏就喊:

“林夏,林夏!”,于是林夏再次成為了宿舍廣場前的焦點......

這樣的場景,林夏總想找個地縫兒鉆進去,心里感嘆著:“是親姐妹兒,是親姐妹兒。”

看林夏一臉愁容,米微爽朗的性格走上前就問:“妞,咋了,誰欺負你,跟我說?姐們兒在呢!”

林夏三句兩句說完,米微一臉不以為然地說:“走,上車。帶你去我家吃飯,我給你做好吃的,”林夏開心地跳上車,兩個姑娘跟著自行車,在路上飛馳。

米微是宿舍里唯一的城市姑娘,但是自打她第一次看到瘦小的林夏,便慢慢地關注這個從農村考到城市的姑娘。

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和宿舍里其他的農村同學相比,林夏有著不一樣的氣質。

她勤奮好學,每天晚上宿舍熄燈后,總會搬著凳子坐在宿舍門口看書,直到夜里12:00才休息,雷打不動。每天早上,總是宿舍里第一個起床,去跑步、早讀......同在一個宿舍,還是上下鋪,日子久了,米微和林夏成了好朋友,隔三差五,總要帶著林夏去家里搓一頓,改善改善伙食。

米微的家,在市中心一個工廠小區里。不一會兒的功夫,米微的單車載著林夏就到了小區門口。

放下車,米微拉著林夏上樓了。

到家看見老米,米微就說要家里的存折。

老米就是米微她爸,這是一位50歲上下的國棉廠工人,半輩子辛勞,一個人拉扯大米微。至于米微的媽媽,從沒有聽米微說起過,林夏也從沒有問過,誰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

老米就米微這么一個女兒,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手上怕掉了。家里的大事兒老米說了算,小事兒小米說了算,但是什么算大事兒,小米說了算。這在他們家,習以為常。女兒就是老米的命根子,比啥都珍貴。

女兒要存折,簡單說明緣由,老米爽快地給了米微。

其實,林夏知道,米微家里的日子也并不寬裕。城里人過日子,干啥都需要花錢,哪比得上鄉下,雖不比城里富裕,好在只要老天爺下雨,吃的喝的,多少總還是有的。

這些年,國營廠效益每況愈下,大批大批的工人下崗,日子過得恓惶著咧。最近又聽說香港來的大老板要收購廠子,廠區里人心惶惶,游行示威的人群帶著干糧,坐在廠子門口靜坐示威。

那天晚上米微說啥也不讓林夏回宿舍,兩個姑娘在小房間對付了一晚上,聊著閨蜜間的悄悄話。

看著熟睡的米微,林夏心里一陣感動。

米微雖然是城里人,但是從來沒有看不起林夏,反而和林夏成了好朋友,這在林夏的心里,是莫大的榮耀。人生能有這樣的朋友,足以。

米微的心意,林夏心領了,但是說什么,存折也不能收。婉拒之后,吃過早飯,林夏回到學校。在學校路邊的電話亭,林夏撥通了遠在外地打工的姐姐電話。

聽聞妹妹的難處,剛剛發了工資,二話沒說,姐姐給林夏打了一筆錢。

押金的問題解決了,林夏終于順利入職。

因為肯德基的兼職,林夏的生活有了慢慢地改變。更重要的是,爸爸媽媽吃的第一口漢堡,是女兒打工賺的。從前,一家人只有在電視里看見過肯德基的廣告。

老兩口吃著女兒買的漢堡,心里別提有多高興了。

學校寒假的時候宿舍是不開放的。為了方便照顧林夏,在城里的小姨和小姨夫把林夏接到家里住。

林夏剛上班的時候,在前臺做收銀員,店里給了一塌錢當做本錢,留給客戶找零錢用。林夏從小就沒有拿過這么多錢,她害怕地手抖。真錢和假錢也分不清楚。

實在沒辦法,林夏去找店長請辭職,店長不同意。問了辭職理由,店長笑得差點劈叉了。

“看到錢,你得興奮,怎么能害怕呢?錢又不咬人,回去好好練練,適應一段時間再說,”店長安慰著這個可愛的丫頭。

回到家,小姨夫知道了這件事兒。拿過來好幾張新錢和舊錢,一遍一遍教著林夏認錢。

第二天,林夏高高興興地上班去了。

林夏的生活,越來越忙,回家的時間也更少了。最忙的時候,是六一兒童節。

店里從早到晚,坐滿了趕來就餐的客人。大人的說話聲,小朋友的哭鬧聲,一會兒誰的可樂又灑了一地,一會兒誰的盤子又被撞翻了......林夏扛著拖把,樓上樓下跑個沒完。一直忙到夜里12點,店里終于打烊了。

拖著一身的疲憊,雙腿在半空中打著旋,林夏飄回了學校。

終于發工資了,林夏喊上辯論協會的隊友和幾個要好的朋友,小聲竊喜地邀請大家吃蛋糕。

一群小伙伴走著,跳著,高高興興地到蛋糕店取了蛋糕,圍坐在學校圖書館前面的草地上。

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后,那天誰也不過生日,但是每個人臉上都笑開了花兒,比自己過生日還高興。

李揚抱著一個10寸的蛋糕盒,仔細地打開盒子,濃濃的奶油香味,漂亮的蛋糕,看得直叫人流口水。

李揚,辯論協會的一辯,一個胖乎乎的大個子,小眼睛看著總是憋著壞,其實也是一個古道熱腸的小伙子。林夏因為早起,難免不小心吵了宿舍女孩兒的休息,其中一個長相彪悍的女孩兒,隔三差五總找林夏的麻煩。李揚知道后,托人放話:“誰要是敢動林夏一個手指頭,我就跟他沒完。”

從哪兒以后,宿舍里再也沒人敢欺負林夏。

李揚旁邊坐著的一個眉清目秀的小伙子,是好哥們兒魏東,也是林夏的四師父,教授林夏學習英語的。

咱們林夏喜歡拜師,這在他們的小圈子里,是出了名的。魏東大一就拿下了英語六級,聽說讀寫,樣樣精通。平時光是課外帶輔導班,生活費綽綽有余。

魏東每回找林夏玩兒,總要帶上可樂和香蕉給愛哭鼻子的小徒弟。林夏大學里常常坐在草坪上,吃著香蕉,喝著可樂,一群小伙伴圍坐在一起,說著,笑著,抑郁癥就是這么慢慢地被治愈了。

當然,那些香蕉和可樂,基本上都是四師父承包的。

此時,魏東跟著李揚一起,認真地給蛋糕插上了彩色的蠟燭,有模有樣的。

張樂和宋小穎喊著,非要林夏許個愿,一群小伙伴在旁邊看著樣子起哄。

張樂,魏東的朋友,一來二去,和林夏也混成了哥們兒。長相俊俏的小伙子,電氣系的系草。平時話不多,但是只要開口,總能逗得人抱著肚子笑。

宋小穎,辯論協會的一枝花,團隊的二辯,也是林夏大一屆的師姐。這姑娘鐵齒銅牙,在上一屆的辯論賽里,橫掃一片。平時在比賽和生活中,總是悉心地照顧著林夏這個小學妹。

坐在人群中的王江,辯論協會的三辯,機械系的干將,國字臉,一派干部子弟的氣質,說話不容置疑。其實,私底下也是一名悶騷的逗比。

林夏開心地許了愿,吹了蠟燭。李揚的小眼睛一眨,說時遲,那時快,一塊兒粉紅色的奶油瞬間抹在了林夏的鼻尖兒上,引得一旁人樂得開懷大笑。

林夏切了蛋糕,感激地給小伙伴們人手一份。大家吃得高興,看著眼前的小姑娘也會照顧人了,心里美滋滋的。

吃到最后,每個人的臉上,頭發上,蛋糕抹得到處都是。一個個花臉,在草坪上打鬧著。校園里的草地上,洋溢著屬于這群心懷夢想的年輕人青春的笑容。

時光如白馬過膝,大一生活很快過去。鄰近暑假前,按照每年的傳統,院團委組織了“三下鄉”和“紅色之旅”兩條暑期活動路線。

這兩項活動,是當年老校長還在的時候,院團委的老領導班子帶著林夏的師哥師姐們,一起創辦的紀念活動。致敬歷史,不忘初心。

幾十年過去了,學院門口的石壁上,校訓赫然寫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一天下午,院團委小嚴老師把兩份表格放在林夏面前,林夏想都沒想,選了最辛苦的一條路線:“三下鄉”。

理由是,紅色之旅,等以后工作了,總有機會去的。跟著老師和同學們一起去三下鄉支教,這樣的機會就不一定再有了。

后來還真是,林夏有一回到陜西老家出差,第一站就是延安。站在寶塔山下,信天游的歌聲似乎在遠方回蕩,熱血的兒女面對黃土高原的錚錚脊梁,熱淚盈眶。

今年的三下鄉,團委老師帶著三十幾名大學生,扛著電器維修設備,書本教材,坐著大巴車,趕往陜北一個叫“巴城”的山村。

同學們坐在大巴車上,唱著歌,說著、笑著,像英雄奔赴戰場一樣,雄赳赳氣昂昂,滿懷青春的熱血和激情。

院團委帶隊的,是團委的徐老師,人稱“老徐”。老徐并不老,個頭不高,165的身高,戴眼鏡,頭頂打理得整齊的頭發,頭發略顯稀松,已經并不多了。身材胖乎乎的中年男人,至今單身。

但是團委的同學們,私下里都知道,徐老師喜歡院里新來的體育部小姜老師。

別看老徐其貌不揚,彈起鋼琴來,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致愛麗絲》等等經典曲目,學校禮堂每場演出,場場座無虛席。

大學禮堂的舞臺邊,一架漆黑色的德國鋼琴,徐老師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飛舞著,美妙的樂曲和旋律,在禮堂上空悠揚地徘徊。

時而激情,時而傷感,時而憂郁,時而鏗鏘有力......彈鋼琴的老徐,整個人都在發光。

盤山公路,彎彎曲曲。最讓人心驚肉跳的,是一段近乎90度的上山路。

一車人坐在車里,大氣兒都不敢出。

司機張師傅,開車技術過硬。踩著油門兒,穩扎穩打,載著一車人,終于過去了。

那一段驚險刺激,林夏每回想起來,后腦勺都冒虛汗。

車繼續在山路上緩緩地向前開。

路過一座小山的時候,車窗外路邊的草叢里,突然跳出來一只野雞。

車里一下子熱鬧了,人群騷動,林夏下意識地喊出來:“快看,野雞!”

徐老師聽林夏這么一喊,逗樂地說:“林夏,快沖過去,拿下?!?

同學們也跟著起哄:“張師傅,停車、停車,我們同學要去抓野雞,晚上整燒烤?!?

車上的同學和老師們,抱著肚子,笑成一片。

一天的山路,終于到達巴城。

村長帶著鄉親們早早地等候在村口,看見車子來了,趕緊帶路到村子里的小學,安頓好從大城市來的老師和同學們在學校教室里住下。

那時候學校已經放假了,教室里空空蕩蕩的。

沒過一會兒,村里的婆婆和嬸嬸們便跑來學校,請老師和同學們到家里吃飯。

巴城,是陜北黃土高原上,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小山村。那里土地并不肥沃,種植玉米、小麥,畝產自然是比不上關中平原。沙質土壤,更適合種植馬鈴薯,就是俗稱的“土豆”。

“洋芋叉叉”,就是用土豆做的一種小吃。這在巴城當地,是家家戶戶款待貴客才端上桌的好飯。

還有一種小吃,叫“饸饹面”,鍋灶上架好了做面的機器,水燒開,揉得勁道的面粉團放在機器上使勁兒按壓,面條直接下到鍋里。燴好一鍋哨子湯,一碗澆湯饸饹面,趕上逢年過節,是老鄉最拿得出手的佳肴。

同學們一個個吃得狼吞虎咽,做飯的婆婆和嬸嬸們站在一旁,看得直高興。臉頰上兩片“高原紅”,越發得鮮艷和好看。

連夜,電氣系的領隊搗鼓著機器設備。小伙子皮膚黝黑,放在夜里不注意,你根本看不出來前面還有一張臉在晃,只有那兩排潔白的牙齒動兩下,你才知道,那就是電氣系的王越同學。

團委徐老師跟校長商量了一下,專門開辟了一個教室給電氣系的同學們專用,準備給老鄉修理電視和錄音機。

舞蹈團領隊,宇文越,180的帥小伙,帶著一群大長腿女同學,排練著第二天要教孩們的舞蹈動作。

月光下,合唱團的小眼睛,吊著嗓子,一聲一個咿咿呀呀。那是一個大圓臉的女同學,個頭不算最高的,嗓門兒絕對是一頂一的,這位,可是校合唱團響當當的女高音。

來之前,林夏仔仔細細地想了好幾遍,十八般武藝,自己到底能給孩子們教點兒啥。

“詩歌朗誦”,對,就是它了。

林夏在出發的前一天拿定了主意。為此,還特意跑到學校附近的舊書店淘了一本專業書籍。

備好課,林夏在各個教室里串門兒,逛著,聊著。

看見電氣系教室的墻角邊兒有一架破舊的木質鋼琴,林夏走過去擺弄了幾下。這是一架舊式鋼琴,兩腳踩著踏板,發出厚重的垮啦聲,指尖按下琴鍵,吱吱呀呀的鋼琴聲音,引來了路過的老徐。

一群同學們見狀,起哄架秧子。老徐猶抱琵琶半遮面,終于彈了一曲《大阪城的姑娘》。

夜色迷人,皎潔的月光照滿大地。優美的琴聲,富有節奏地在這架舊式的鋼琴上跳躍著。遙遠的山村小學里,琴聲繞梁。

大阪城的姑娘,趕著馬車,來了......

老徐的心里,那姑娘應該是小姜老師吧。

林夏在一旁偷偷地笑了。窗外的月亮又圓又大,山村的夜空,繁星閃爍,一片浩瀚無垠。

第二天一大早,村長在喇叭里喊著:“鄉親們,城里來的大學生,來咱們村支教了。請聽到廣播的家長,帶著娃娃到學校操場報名。家里有電視,有錄音機壞了的,也可以一起帶上,大學生免費給修理。”

不到晌午,學校里擠滿了村里的家長和孩子們。各小隊的招生名單上,填得滿滿的名字,團委老徐樂開了花兒,拿著相機到處咔嚓咔嚓。

中午飯又是一頓豐盛的活絡面和洋芋叉叉,同學們吃完飯,稍作休息。

下午開學,各小隊按照計劃,帶著孩子們上課。

唱歌的、跳舞的,好不熱鬧。

林夏領著十幾個學生,在操場上分開兩列。兩兩為組,孩子們字正腔圓地練習口型。

當地人說話,都講方言。一個村跟另一個村隔著一條溝,說的方言都不一樣。

村里的學校上課,老師也講普通話,但是是地方版的普通話。孩子們跟著學,自然也學了一口標準的方言版普通話。

林夏當時決定教孩子們詩歌朗誦,也并不是腦門兒一熱,隨口這么一提的。她太知道,農村走出去的孩子,一開口就露怯,就是這改不了的地方版普通話鬧得。

計算機系的林夏,普通話一級甲等,在系里也是數一數二的人物。

當年為了練這一口普通話,林夏可是下了硬功夫。

那時候林夏還在上小學,迷上了詩歌,語文老師看著林夏用工,便找來張老師專門教授林夏學習詩歌朗誦,每天放學后給林夏開小灶。

那年的六一兒童節上,林夏的詩歌朗誦獲得了全校二等獎。

等到林夏上初中的時候,家里有了一臺十幾寸的黑白電視。每天的新聞聯播,林夏有空就看,聽播音員怎么說話,怎么發音。

學校的演講比賽選拔,林夏因為語速過快,第一輪就被淘汰了。

校廣播站的周老師,也就是林夏的政治老師,對這個學生頗有印象,力排眾議,留下了林夏。

在周老師的點撥下,兩個星期以后,林夏在演講比賽決賽上,一舉榮獲全校第一的好成績。

專挑冬天最冷的時候。一大早,林夏拿上課本,跑完步,就在學校操場的食堂后墻邊,捧著書,學著新聞聯播主持人說話的樣子,字正腔圓,一字一句,大聲地朗讀課文?;氐郊依?,有事兒沒事兒,她就拿著書誦讀,練口型,練發音。

功夫不負有心人,長期的訓練,林夏說得一口標準地道的普通話。

至于為啥要練習普通話,還得從林夏小時候跟奶奶到城里的姑姑家去做客說起。

林夏嫁到城里的姑姑,有個小孫女。姑姑的孫女,和姑姑一樣漂亮。小姑娘長得特別水靈,也很喜歡和林夏玩兒。

林夏和奶奶偶爾也去城里姑姑家,小住幾天。

有一天姑姑的孫女帶著林夏和一群講普通話的城里小朋友玩兒,林夏開口說了一句話,別的小朋友都不說話了。

林夏下意識感覺到,自己的方言口音可能讓姑姑的小孫女很沒有面子。也就是從那開始,林夏下定決心要學習普通話。

在巴城支教的大半個月里,林夏傾囊相授,村里的孩子們一字一句,學得認認真真。

三個星期的支教生活很快過去了,林夏和同行的老師和同學們一個個曬得黑了一個八度。

結業合影的照片上,大家異口同聲地高喊:“活絡?!币蝗簳竦煤诤诘哪樕?,洋溢著青春的笑容。

最后一天的文藝匯演結束后,全村的父老鄉親帶著孩子們,聚集在校門口,給這些支教的老師送行。孩子們舍不得這群大學生老師走,家長,孩子,一群人哭得稀里嘩啦的。

有一個家長拉著林夏的手,哭著說:“孩子晚上回家就說,從來沒有見過老師能這樣上課的,孩子興奮地一晚上都睡不著覺兒?!?

在那一刻,林夏在心里想起了奶奶當年說的話:“好好念書,將來長大了,當一名先生。”

三尺講臺,那份使命和榮耀,在巴城這個黃土高原的山村小學里,林夏似乎才依稀地體會到其中的真諦。

回來巴城的路上,老徐和同學們排練著如何向小姜老師表白,為了制造驚喜和浪漫,保密工作是關鍵。同學們,七嘴八舌,車里笑著,鬧著。

后來,老徐和小姜老師終于在一起了。劇本雖然不是按照在巴城回來的路上,預演的版本開始的,但是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子和公主,終于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哦,NO!應該說,同學們是看著老徐的愛情,長大的。

大二第一學期開學不久,全院辯論賽小組賽,火熱進行中。

兩個月以后,小組賽一輪一輪順利結束。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在學校廣場前的大禮堂,辯論賽總決賽正式拉開帷幕。

臺上正反方辯友妙語連珠,唇槍舌戰。

臺下各個院系的老師和同學們,凝神屏氣,坐滿了幾千人的禮堂,時而雅雀無聲,時而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比賽越來越激烈,兩隊辯友引經據典,據理力爭,誰也不跟誰客氣。兩隊人爭得面紅耳赤,大有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架勢??吹萌讼襁^山車一樣,驚險刺激。

林夏不知道的是,臺下面,還有一位遠道而來的貴客。

那是林夏剛進學院的時候,在辯論協會認識的一位即將畢業的師哥,也是上一屆的院學生會主席,歐陽凱。

在當年,歐陽凱可是學校的風云人物,曾代表學校,到BJ人民大會堂,參加全國優秀大學生青年表彰大會。學院校史館的紀念冊上,還保存著他和國家領導人捂手的合影。

巧的是,歐陽凱正是學院辯論協會的創始人之一。打從林夏進辯論協會的第一天,歐陽凱就注意到這個小師妹了。只是鄰近畢業,林夏剛進校不久,歐陽凱就去BJ工作了。

幾個小時的激烈角逐,林夏不負眾望。在最后一輪的總結陳詞環節,四辯林夏語出驚人,為團隊拉回了比分,一舉拿下全院第五屆大學生文化藝術節辯論賽總冠軍。

林夏和團隊的小伙伴們,英姿颯爽地走到對面,和正方辯友一一握手。

教授林夏學習辯論的師哥左超,也是這場總決賽的正方辯友四辯兼隊長,榮獲了本屆辯論賽的最佳辯手,師徒兩人相視而笑。

辯論賽結束后不久,林夏從肯德基辭職了?;氐綄W校,繼續沒日沒夜地泡在圖書館。

那場辯論賽之后,團隊的伙伴們虛了很長一段時間。那段日子,仿佛整個人都被抽空了。

從小到大,林夏參加過大大小小的比賽。但是比賽前從不緊張,反而是比賽結束后,林夏總會后怕,然后一個人坐在后臺,心里空嘮嘮的。

林夏自己也沒到想到,這一次辯論賽,內心深處的空虛感,整整持續了小半年。

秋高氣爽,一個晴朗的午后,李揚喊上辯論協會的伙伴們,約了團隊教練韓老師聚餐。

半年沒見,老韓還是一派文藝男青年的瀟灑和帥氣。飄柔一般的短發,一身深色風衣,一米八的身高,走出了兩米八的氣場。其實,清華新聞系畢業的老韓,不過大著這群孩子沒幾歲。很多時候,在辯論協會這幫孩子心里,老韓更像是他們的師哥,伙伴和朋友。不過,如果老韓是師哥,那絕對是校草的頭把交椅。

回想起比賽那段日子,每天晚上下課后,林夏和團隊的小伙伴成群結隊,齊刷刷地聚在韓老師的辦公室里訓練。常常為一個辯題,一群人爭得面紅耳赤。

林夏時不時看看窗外,自絕地陷入了深深地發呆,小腦瓜一不留神,就展開了聯想的翅膀,一開口就來個劍走偏鋒。

為此,林夏沒少挨老韓的批評。這丫頭也是老韓嘮叨得最多的學生,看著總讓人操心。但是老韓心里知道,這幾個孩子里面,林夏更像當年的自己。

老韓上大學那會兒,才貌雙全,風光了得。小到宿舍,大到班里、系里和院里,誰不知道這個才華橫溢,風趣幽默的新聞系高材生。

根據老韓的描述,不乏一些侃大山的成分。當年他們在辯論賽上叱咤風云,橫掃各校精英的時候,是如何如何的威風。一個團隊的辯友也因此成了兄弟,老韓是四辯,順理成章排行老四。

上大學的時候,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家里給的生活費,宿舍里的小伙子們怎么省著都不夠吃,到了月底,常常存糧見底,囊中羞澀。饅頭咸菜,就是這個宿舍最后一周的救命稻草。談個戀愛,還得女朋友買單。師姐實在看不下去,隔三差五喊著老韓和兄弟們去學校外面的小餐館改善伙食。

新生報到的時候,老韓和宿舍的幾個哥們兒穿著大褲衩,插著腰,斜靠在宿舍門口。

看見樓道里來人了,撩著帕子一樣的姿態,提著嗓子,裝著娘娘腔來一句:“呦,新來的呀!”那模樣,簡直妖孽得不行。

然后,一群人站在各家宿舍門口,互相比較哪個宿舍新來的腿長,哪個長得更標志......這番調戲,迎新儀式就算到位了。

畢業那年,老韓在BJ一家報社找到了工作,也是宿舍里唯一留在BJ的。送兄弟們回老家那天,在BJ西站火車站的月臺上,他們互相扇了對方一巴掌。

這是兄弟們臨行前約定的儀式,紀念一去不復返的青蔥歲月,從此,各奔東西,但是天涯海角,兄弟,不散場!

說到這里,老韓眼圈紅了。

林夏和其他幾個隊友聽得兩行熱淚。

告別,在時間的軌道上,是每個人都要經歷的。

我們一生中,不知道要經歷多少次告別,才算成長。然而每一次的成長,總要伴隨著一個又一個的告別。

飯桌上,大家聊起辯論賽,滔滔不絕。但是說到比賽之后的空虛,同學們異口同聲。每個人都或多或少地在這次比賽后,陷入了一種莫名的空虛感。

老韓說:“這很正常,兩個月的比賽,每周一個小組賽。每場比賽一個辯題,每個辯題都是你們這群即將走出校園,走上社會的大學生正在經歷,或者即將經歷的問題。一場辯論賽,正反兩方不同的觀點,互相廝殺和較量,只是提前預演了未來你們不管站在哪一方,都有可能遇到的問題和迷茫。大腦在相當長一段時間,極度地緊張和焦慮后,像彈簧一樣,是需要一段時間恢復的。但是每一次拉伸,就意味著思想的割裂和升華?!?

青春的蛻變,就是讓人在矛盾和自我糾結中,不斷地掙扎和思考。從而找到自己內心的平靜,在面對未來更多的不確定時,不隨波逐流,始終保持獨立的人格,獲得不斷地成長。

聚餐結束后,離開餐廳。老韓和同學們一路走回學校,只有林夏騎著老韓的自行車,在隊伍前后飛馳。

路邊的楊柳,在風中歡舞。年輕的伙伴們,走在青春的大道上,腳步有力,每一步都算數。

那場聚餐之后,大家的心,竟然奇跡般地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林夏畢業那年,老韓移民出國了。但是恩師的諄諄教誨,同學們都謹記在心上。

從大二開始,林夏偶爾會翹課,一個人躲在圖書館看書?;蛘邐A著課本,跑到師哥師姐的教室蹭課。有時候煩悶了,實在不想去上課。干脆在圖書館前面的草坪上曬太陽,看著學校成才大道兩旁的法國梧桐,端著畫架畫一下午。大學幾年,林夏把學校角角落落的風景畫了個遍,每一張黑白素描,都記錄著她曾經走過的地方。

大學十件事兒,戀愛、曠課、泡吧和掛科......用師哥師姐的話說,沒有經歷過大學十件事兒的,就算沒有上過大學。

因為參加校外校內各種活動,林夏落下了不少功課。終于,在大二第二學期有一門專業課掛科了。

大學圖書館平常還好,一到考試,圖書館里一座難求。林夏背著書包,在學校滿地方找地兒復習。

班長和學習委員平常待林夏不錯,知道這姑娘掛科了,準備好復習資料,在下課后送給林夏。

一個月地認真復習,復考的時候,林夏和其他幾個同學終于考過了。

也不知道是誰安排的,計算機系的同學還要學機電的課程,也真是讓人匪夷所思。

代課老師是系主任張老師,60歲的老張是系里唯一的男教授,同學們親切的稱呼張老師“老頭”。

有一天是老頭的課,課間休息的時候,林夏拿著花生米站在教室窗戶下曬太陽,一邊吃著花生米。

老頭走過來,林夏順手拿了一把花生米遞給老頭:“張老師,請您吃花生米。”

老頭禮貌地婉拒了,順便問了問同學們對課程的難易程度是否還適應。

“怎么樣,老師的課你們能聽懂嗎?”張老師溫和地說。

林夏倒是沒客氣:“張老師,我出身不好,真心聽不懂您的課。”

老頭被逗笑了,隨口就問了一句:“你啥出身,我聽聽。”

林夏說:“我文科出身?!?

老頭差點兒沒吐血。

從此,老頭對林夏這個學生印象深刻。

林夏高中分科的時候,因為理工科實在跟不上,文科好在還不錯,理所當然地就選了文科。

高考填志愿的時候,小姨和小姨夫找了老師特意打聽過哪個專業將來好找工作。

電氣和計算機。

林夏想了想,書本上,報紙里,新聞里天天說將來是信息時代,要是這么說,計算機到哪兒都有用。

于是,毫無爭議,林夏報了計算機專業。

大一第一學期都是計算機相關專業課程,到了第二學期以后,慢慢地加入了電氣和機械系的一些課程。

按照張老師的說法,未來幾年,科技將更加高速地發展,高信息化,高智能化將取代大量的人工勞動力。人操作機器的時代終將被改寫,并成為歷史,取而代之的是機器操作機器的新時代。

所以,不僅要學好計算機,各個細分的工業技術也需要了解其基本原理和專業作業流程。

很多年以后,大數據,人工智能如雨后春筍,在神州大地上一聲驚雷,人們真的看到了曾經設想的未來。

所以說,張老師是當之無愧的“老頭”,姜還是老的辣。

一天高數課下課后,最后一節課是計算機編程課,也是林夏最頭疼的專業課。代課老師是靳老師,這是一位60多歲的老教師,一輩子兢兢業業,三尺講臺,桃李天下。

私底下,林夏說起靳老師,總要稱呼“老太太”,聽著多親切呢。

別看靳老師一把年紀了,可是系里唯一的女教授。

在教室門口看見夾著課本就要溜的林夏,靳老師一把就拉住這個淘氣的丫頭。那節課,靳老師像往常一樣認認真真地講課,林夏也像往常一樣,聽得云里霧里。

下課后,老太太拉著林夏,說什么也不讓走。

林夏乖乖地坐在電腦前,靳老師認真地給林夏輔導前幾節林夏落下的課程。老太太說:“啥時候你的程序寫好了,啥時候咱們下課?!?

隔壁的王老師看見了,站在教室門口調侃著:“靳老,您這是給學生開小灶呢,有點偏心哦!”

老太太慈祥地看著林夏說:“看著挺機靈一丫頭,好好學習,不會就多練習,能有多難。你不逼自己一把,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優秀!”在靳老師地耐心輔導下,年底期末考試,林夏拿下了優等成績。

一個午后,下午沒有課,林夏從圖書館回來。

走過宿舍樓道,女生宿舍里議論紛紛。

回到宿舍才知道,聽宿舍的舍長說是隔壁宿舍的王顏懷孕了,孩子好像是班里的文學才子趙坤的。

消息一傳開,一時間女生宿舍里人云亦云,說什么的都有。

過了幾天,王顏的父母到學校把閨女接回去了。

后來聽說孩子被逼著打掉了。

再后來,同學們再也沒有在學校里見過王顏。

那是一個學習很好的姑娘,性格活潑。

去年在學校運動會上,王顏作為班里的體育尖子,摘得系里女子800米長跑冠軍。

青春,在你不經意間,從迷失地風中悄悄地閃過,沒有留下一絲的痕跡。

快考試了,同學們又早早地去圖書館占座位,和往年一樣地忙碌著。

三年大學生活地熏陶和歷練,計算機系大三五班的林夏已經出落的越發標致,優雅、靈動,誰看見都是說不出的喜歡。她的微笑和陽光般的青春活力,感染著身邊的每一個人。林夏長大了,不再是那個躲在奶奶懷里愛哭鼻子的小丫頭了。

11月,還有半年就要大學畢業了。

一個天氣晴朗的早上,林夏帶著簡歷,和同學們早早地前去校園招聘大會現場。原本兩百平米的會議室被擠得水泄不通,每個公司招聘咨詢臺前都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在同學的介紹下,林夏選了濱海的一家公司。

終于輪到林夏面試的時候,還沒等面試老師按照慣例開場白的邀請眼前的這個精致小巧的同學自我介紹,林夏大方、禮貌地說:“老師,您好,等您很久了,我是林夏?!?

瞬間,面試的老師被逗笑了,他從沒有遇到過這么有趣的大學生,他被眼前這個看著像中學生的大學生,展現的自信與活力打動,再看看林夏簡歷上優異的專業課成績以及各種大賽獲獎的履歷。相談甚歡,很順利,林夏被這家來自濱海的公司錄取了。

“爸,我要去濱海工作了,我被濱海一家公司錄取了!”

從招聘會上出來,林夏心里充滿了激動和喜悅,她迫不及待地打電話給爸爸,告訴爸爸女兒真的長大了,她要成為爸爸媽媽的驕傲,她一直在努力,她更希望爸爸媽媽能看到她的努力,分享她的喜悅和歡樂。

電話那頭,聽到這個好消息,一向不善言談的爸爸激動地說:“太好了,爸高興!”那時候的爸爸還在田地里干農活兒。

11月的西北寒風刺骨,林建國的雙手因為常年干農活的緣故,長滿了厚厚的老繭。每年冬天,雙手的老繭總會被凍得裂開一個個小口子,被風吹著,被泥土侵蝕著,然而他從未抱怨生活的艱辛。

女兒的學費,就是老兩口長滿老繭的雙手一年又一年面朝黃土背朝天,從貧瘠的黃土地里一鋤頭一鋤頭地攢下的。

無論寒風臘月,烈日酷暑,每一次高舉鋤頭的希望,每一次莊家豐收的喜悅,對平凡樸素的莊稼人來說,家里能培養出一個大學生,這是一份至高的榮耀。就是吃再多的苦,夜深人靜,回味起來,都是無比甘甜的好日子,有奔頭的日子。

林夏從電話里隱約聽到了爸爸幾近哽咽的聲音。

她知道,一份體面的工作對一個農村家庭走出來的孩子是多么的重要。那意味著,從此,她真的走出了農村。那是幾代人的夢想。

深愛和懂得身后這片遼闊的黃土高原的人,即使他們離開了這片土地,內心,都深藏著一股來自黃土高原的力量。

那是土地的饋贈,支撐和守護著他們無論身在何處,做人和做事,都要像這黃土高原的脊梁一樣,堅韌和內斂,對生活心懷感恩,對人生永不言棄。

林夏去濱海的時候,是從學校走的。爸爸和媽媽在家里給林夏收拾好行李,媽媽塞給林夏一千塊錢,還有一些零錢。

媽媽用手擦著滾滾而下的熱淚,哽咽地說:“林夏,你也長大了,出門了要記得照顧好自己,爸爸媽媽實在盡力了,也只能送你到這里了,以后的路要你自己走?!?

爸爸坐在沙發上抽著煙,紅著的眼圈濕潤了。煙霧在屋子上空盤旋直上,然后從窗戶邊飛上了萬里高空。

抹掉眼淚,林夏沉靜地說到:“爸,媽,我以后可能還要再上一次大學。我應該不會很早結婚,可能要等到30歲才會考慮結婚?!?

媽媽聽著更難過了,女兒一個人出門在外,她什么忙都幫不上。但是她知道,一個母親,再是舍不得,也攔不住孩子想飛的心。

當年,母親也像林夏一樣想飛,去看看秦嶺之外的世界,但是那個年代的人太苦了。青春,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老兩口把林夏送到村口,村東頭的張大爺路過看見了,過來打招呼:“這是干啥去呀?”

“我娃要去濱海工作了,我們來送送娃,”母親抹著眼淚說。

張大爺說:“這是好事情,孩子出息了,要高興,哭啥嘞?!?

爸爸和媽媽,還有站在村口的張大爺,看著林夏上了大巴車。村子在后面越來越遠,車窗外,爸爸和媽媽還站在村口。

出發去濱海的那天晚上,學校禮堂廣場前,趕來送行的同學們圍得廣場上里三層外三層。

李揚和辯論協會的幾個隊友,還有要好的兄弟們都跑來送林夏。李揚說:“林夏,到了濱海一定要聯系宋小穎,有小穎照顧你,我們才放心。”

林夏穿著新買的風衣,和伙伴們聊得開心。從沒有像今天這樣高興,就像沖出籠子的鳥兒,從此海闊天空,自由飛翔。

那天,她沒有哭。

廣場上的路燈發出溫暖的燈光,照得學校里金碧輝煌,為即將遠行的人們,送去金色的祝福。

燈光下,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在擁抱,有人在依依不舍中迷茫著未來的路。

再見了,我親愛的老師和同學們。

再見了,睡在我上鋪的兄弟或者姐妹。

再見了,我的大學。

再見了,這別樣的青春。

再見了,這金色的年華。

再見了。

火車轟轟隆隆地越過高原,穿過秦嶺,蜿蜒盤旋在大江、大橋、丘陵和一座又一座山地之間。

林夏第一次坐火車,她對著車窗外的風景看得入迷。同行的同學們有的睡著了,有的暈車,你靠著我,我靠著你。林夏一個人站在車門前,看著眼前的一切,像電影一樣匆匆走過,下一站又是一個風景。

同樣是11月,南方城市濱海還沒有褪去夏天的濕熱,凌晨4點,大街上已經陸陸續續有行人和車輛匆匆路過,到處是高樓林立。

走出火車站,公司的大巴車已經等候多時,隨著大巴車飛快地馳騁在濱海8車道的馬路上。坐在車里的林夏和同學們早已被這車窗外的風景吸引,一路看著像電視電影里才有的一幢又一幢摩天大樓,矗立在道路兩旁,然后又從眼前快速地閃過。

騰空的高架橋飛轉直下,穿越小山的隧道,轉身又是一片高樓,拔地而起。路邊的霓虹燈,不遠處高樓的窗戶里,一個個燈光閃爍,像天上的星星,璀璨奪目。

城市的微光,是離鄉人的希望,像火種一樣,星星之火亦可燎原。這是濱海這座城市,送給林夏最好的禮物。

兩個月的入職培訓后,林夏被安排在公司市場部工作。精致干練的職業裝,得體的妝容,恰到好處的披肩發,市場部助理林夏認真地在電腦前忙碌地整理資料。

來濱海這家公司的同學一共有20多人,只有3名同學在入職培訓結束后,從生產一線調到了辦公室工作,林夏便是其中之一。其他同學被安排在生產一線做管培生。

比起辦公室里寬敞明亮、精致典雅的辦公環境,生產一線常年無休止的加班和每天繁重、重復的流水線作業,讓很多剛畢業的大學生吃不消。不到3個月時間,同行來濱海的同學就已經走了大半,留下的也是看著機會準備要走的。

生產線上的老員工大多都是廣東省附近的幾個省份來打工的,以湖北、湖南、江西和四川的居多,年齡大多數也都是20來歲的小伙子和姑娘。能到工廠打工的年輕人,大多數都是家里日子不太好,初中沒畢業就到東南沿海城市這邊來打工,上過高中的在生產線上并不多見,大學生下一線的就更少了。

那些年,電子廠、服裝廠是很多外來打工仔和打工妹最常選擇的地方,從早到晚,勤勤懇懇地工作,一個月3000-4000的工資,抵得上老家一畝地一年的收成。

發了工資,一半寄給老家年邁的父母,一半留給自己生活用。有些人打工年紀大了,就贊一筆錢回老家結婚生子。還有一些,干脆就不回老家了,在打工的城市結婚,生了孩子放到老家給父母帶,夫妻倆在外打拼。廠房和簡易的農租房,兩點一線,就是他們半生走過的路。

林夏所在的這家公司,是南方一家大型的電子元器件生產廠商,公司有自己的廠房和銷售渠道,總部在濱海,市場遍及全球多個國家及國內多個城市。

老板趙總是廣東人,上海復旦畢業,50多歲的年紀,為人謙和、低調,公司上上下下威望很高。這家公司是老趙大學畢業后和兩個同學白手創業,公司的高管也大多都是從生產一線或者銷售一線做起來的。三十幾年的奮斗,生意做到今天的成績,老趙從不敢懈怠,還是每天堅持提前半小時到公司打卡上班,每個月親自巡視生產一線。

說起林夏能進市場部,還得感謝市場部設計主管肖宇。公司招了一批大學生,正好市場部一直缺一名助理。外聘助理,人事成本較大,廠商的管理團隊建設和人才培養,一般都是內部一線選拔培養。

一大早,人事部主管張姐給市場部經理田總送去了十幾份簡歷,林夏的簡歷就在其中。

市場部幾名主管坐在會議室商量著評選,林夏的簡歷一眼就被肖宇留下并推薦給了市場部經理。當然,并不完全是因為簡歷照片上漂亮的小模樣,林夏的專業課成績和豐富的參賽履歷更是讓肖宇另眼相看。能被肖宇推薦的人,那自然是不容置疑的。這是林夏在市場部工作半年后,從市場部經理的閑談中知道的。

肖宇,市場部設計主管,美術專業課3年,自學5年工業設計,業務能力獨當一面。不同的是,以潮人自居的肖宇,同時還兼職辦公室里的時尚顧問,地位無可撼動。

上至40歲的大姐,下至20歲的姑娘,誰要是買個包兒買件新衣服啥的,和相親對象約會,形象包裝咨詢,都會趕場子似的排著隊到肖宇這報到。認真聽取托尼肖老師的時尚搭配理念和諄諄教誨。那場面,是辦公室里下午茶特有趣地消遣。

初入職場的林夏,做事勤奮、踏實,待人熱情、懂禮貌,很受辦公室領導和同事們地喜歡。大家都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給予了林夏很多幫助,尤其是同部門的設計主管肖宇。林夏的職場生涯也在肖宇地指點下逐步走上正軌,從市場部助理,一路提拔,同時兼任華南、華北及華東大區市場專員。

一個人出差一個月,跑遍了大半個中國。凌晨兩點火車到達杭州,短暫地休息。一大早爬起來寫昨天在另一個城市的巡店報告,發出郵件吃完早餐,便跑去杭州各個門店巡店。忙完,馬不停蹄地趕往下一個城市。

正是西湖荷花盛開的季節,林夏來不及欣賞。認真工作,認真生活,每一天絕不虛度。自律,是她從學生時期堅持到現在的習慣,成為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也是在這家公司,林夏認識了同宿舍的室友,后來成為了林夏的至交閨蜜,謝楠。

謝楠,林夏前同事、現閨蜜,學霸的實力,御姐的風姿,總能在林夏最低落的時候默默地陪伴著她熬過哪些不開心的日子。

林夏不說的話,謝楠也從不會問。

林夏說想喝酒,一杯倒的謝楠拿出舍命陪君子的架勢也要陪閨蜜一醉方休,然而回回一杯就倒。

林夏到濱海半年后,才聯系了早一年來濱海的師姐宋小穎。

上大學那會兒,林夏偶爾心情不好的時候,便跑去找師姐玩兒。因為宋小穎的關系,林夏很快和宋小穎宿舍的其他幾名師姐混得相熟。

宋小穎也驚詫這個小丫頭是不是有什么魔力,總能吸引著周圍的人情不自禁地想要照顧她,保護她。然后沒心沒肺地一起哭,一起笑。

宋小穎的下鋪,謝娜,是學院女子籃球隊的前鋒。林夏從認識娜學姐的第一天,就親切喊著娜學姐“隊長”。謝娜不是隊長,但是在林夏心里,她就是隊長,姐妹們的隊長。

從此,大家也跟著林夏喊隊長。

175的大長腿,曬得十分健美的小麥色膚色,扎著高高的馬尾辮兒,身材好到該有的地方相當有,不該有的地方多一分都沒有。

隊長走過,身后的風都是又颯又美的。只要隊長上場,全場的男生和球場旁邊男生宿舍的窗戶上,都像是被點燃了一樣,瞬間沸騰了山海,層層疊疊,洶涌澎湃。

每一次進球,都要伴隨著那群男生撕心裂肺的尖叫聲,真是讓人不忍直視。

比賽進行到最后兩分鐘,隊長一個標準的三分球投籃,籃球在半空中劃出了一條長長的,唯美的弧度。

進球了!

球場上再次沸騰。

坐在觀眾席的林夏,站起來高呼:“隊長,你最帥,我們都愛你!”旁邊的宋小穎和青學姐也被感染著,熱淚盈眶。

陽光灑滿了球場,青春的模樣像鉆石一樣耀眼奪目。連路邊的法國梧桐都在歡騰,搖曳。

宋小穎是林夏比賽場上的生死至交,更是她的精神導師。

還有隊長的率真和英姿颯爽,無形中感染著林夏,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敢于打破生命中不經意的傷感,沖出喉嚨喊一聲,加油!加油!

更有青學姐對待生命中每一次重大轉折的沉穩和自信,更是讓林夏每每驚嘆,女孩兒,還可以活得如此精彩。

四朵姐妹花互相陪伴,在青春的路上,乘風破浪。

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半年沒見的四朵金花,在遠離家鄉的濱海再次相聚。新的城市,新的自己,新的開始,一切都是嶄新嶄新的。

這是一家位于商場頂樓的自助火鍋店,各種瓜果蔬菜,肉類海鮮,酒水飲料,整齊地擺放在餐臺上,琳瑯滿目。

往來的食客絡繹不絕。

餐廳外面排著長隊等餐的人,三五成群?;疱仢鉂獾南阄?,在人群中四散開來,串聯起人們饞得饑餓的味蕾,空氣中些許焦急和躁動的熱氣。

商場外面,40多度的高溫天氣,太陽曬得房子,車和人群火辣辣的。

林夏和學姐們吃著熱氣騰騰的火鍋,冰爽的可樂管夠。

他鄉遇故知,只有一頓火鍋才能表達滿腔的熱情和激動。姐妹們說起上大學那會兒的青澀和傻氣,從頭到腳都是無比地歡樂。心情和鍋里跳動的菜啊,肉啊,丸子啊一樣,沒有再幸福不過了。

像這樣的聚會,林夏和學姐們每周都要舉辦一次。

上學那會兒想吃的,想穿的,想玩兒的,那會兒窮,沒有錢買。現在不一樣了,姐妹們都有了自己的工作,吃穿不愁。上大學虧欠自己的,工作后的這一年,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統統加倍補償了自己曾經年少時因為虛榮心而缺失的遺憾和自卑。

林夏從小跟著奶奶節儉慣了,即使現在工作了能自己賺錢生活,骨子里也還是節儉的。每個月的工資,除了生活費,多一半都要寄回老家。

隊長每周都要添置一雙跑鞋,你能想象嗎,宿舍里看得見的地方,鞋盒子摞得到處都是,絕對夠資格開一家鞋鋪。

青學姐又白又美,身材高挑,穿啥都好看。就是已經塞得滿滿的衣柜,總覺得少一件裙子。每個月發工資的那個周末,拉著姐妹們,一定要去商場每個服裝店挨家挨戶走一趟。

穎學姐迷上了各種民族款式的包包。

“包治百病。”

“包治百病?!?

“包治百病。”

“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她總是這樣安慰自己。

三個學姐正好都在一家公司,趕上公司團建,林夏也沒有出差安排的周末,幾個學姐心照不宣,順便就給家屬小學妹也報名了。

第一站便是海邊。

這也是林夏和學姐們第一次看海。

陽光燦爛,碧海藍天。

茫茫無邊的大海,放眼望去一片波光粼粼,銀色的光照得讓人眼睛瞇成了一條縫。遠處,風吹來海洋的味道,浪花拍打著沙灘,一層又一層。

沙灘上,男女老少,穿著五顏六色的衣服,在淺海邊游泳的,陪著孩子玩沙子的......像花朵一樣,在沙灘上盛放著嬌艷的模樣。

挽起褲腿走在海邊,浪花襲來,海水打濕了褲腳,連笑容都和陽光一樣燦爛。

林夏和學姐們,還有學姐公司的同事一起坐在游艇上。

此時,游艇在海面上飛快地向遠方馳騁。海風吹起了長長的頭發,和兩邊的風景一起迅速地在眼前閃過,前面是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海岸線。

這些年所有壓抑著的情緒,在大海的面前,被徹徹底底地釋放著。

“大海,我來了?!?

“大海,你好嗎?”

“死了都要愛?!?

“大海,啊吼吼吼吼......”

幾個學姐還好,再看著身邊的小學妹林夏嘶吼的模樣。幾個姐姐面面相覷,這姑娘是不是瘋了。

折騰了一天,一群人玩得暢快淋漓。

晚上就著海風,在沙灘旁邊的民俗村支起了燒烤攤兒。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怎么舒服怎么來。

有人彈著吉他,那聲音怎么能如此好聽。

讓人跟著旋律,情不自禁地迷醉。

隊長和青學姐還在舉杯,一群人在歌聲中歡呼著。

穎學姐帶著林夏去撿貝殼。

晚上漲潮了,潮水褪去,深海里各種漂亮的貝殼,在沙灘上鋪了厚厚的一層。隨手撿起來,都是頂漂亮的一個。不一會兒,滿滿的一袋子貝殼。

那個晚上,一直玩到后半夜,小伙伴們才戀戀不舍地,陸陸續續睡著了。

星空之下,大海在夜色中低唱。

林夏喜歡吃,喜歡穿,更喜歡玩兒。有學姐在,啥也不用操心。學姐們已經安排地妥妥的,她只需要跟著隊伍,按時出發。

漂流,看梅花鹿。

農場滑草。

幾個瘋丫頭像脫韁的野馬,恣意得享受著從未有過的暢快。

這樣腐敗的日子眨眼就是一年。

又是一個周末,姐妹們盛裝打扮,照例參加一周一次的“家庭聚會?!?

火鍋吃得正嗨,青學姐和隊長互相遞了一個眼色。

然后,穎學姐首先發言:“今天,我要宣布一個重大的好消息?!?

“你要談戀愛啦?”林夏壞笑著問。

“emm......比這個還振奮人心!”穎學姐賣了個關子。

“哎呀,快說,快說!”林夏迫不及待地催促著。

青學姐咳嗽了兩聲。

隊長笑出了兩排潔白的牙齒。

“熱烈祝賀我們的青、娜,當然還有我,考上了濱海大學。姐妹們,為我們即將開始的大學生活,干杯!”穎學姐的好消息絕對是爆炸性的大新聞。

在她們同一屆畢業的同學中,她們三個是唯一在大專畢業一年后又考上專升本繼續深造的。而且,濱海大學是全國數一數二的一本院校,剛好又在濱海。專升本成人班的同學,平時上課一般都在晚上或者節假日,可以一邊工作一邊進修,工作學習兩不誤。

這在從前人們想都不敢想的事兒,在南方這個高速發展的新城市,不斷地上演著。

時代的腳步,從未停止。與時俱進,砥礪前行。正在以更加開放、包容和進取的胸懷不斷地向前發展。在這個時代的人,在這個城市的人,正在品嘗著幸運的美酒,感受著生活的美好。

一群年輕的伙伴,高舉酒杯,異口同聲地唱起了團歌,像她們曾經在大學的草地上,一樣的青春模樣。

我們是五月的花海,

用青春擁抱時代。

我們是初升的太陽,

用生命點燃未來......

林夏祝賀著,羨慕著。

青學姐看著林夏傻笑的樣子,一臉正經地說:“林夏,連我們幾個都能考上,你也一定能考上。我們還是你的學姐,你還做我們的小學妹,多好呀!”

半年以后,隊長準備的復習資料,青學姐給林夏報了成人高考,連大學專業都是青學姐幫忙選的。還有,穎學姐早早地就買好了新書包。

林夏像是被拖上車的小鳥,恍恍惚惚地準備著高考。

時間在滴滴噠噠中,不急不慢地等待著。

拿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青學姐云淡風輕地說:“我就說吧,要是咱們林夏想考大學,那一定能考上?!?

工作、上學,姐妹們的家庭聚會每個周末從不落下。

不一樣的是,過了一段時間,青學姐旁邊坐了一位長相俊秀的大個子小哥。

小哥是青學姐同一個公司的同事,標準的IT男。為人風趣幽默,很會照顧青學姐,連身邊的閨蜜們也都跟著得了不少好處,群眾基礎還算扎實。

新來的人,都要接受其他幾位姐妹的面試。

幾個小姐姐還真不客氣,恨不得從幼兒園開始盤問起這小子的戀愛經歷。

“家里可有良田幾畝?”

“五年計劃有沒有買房,買車?”

“啥時候準備生孩子?”

“家里的事兒,誰說了算......”

心里想著:“這小子到底靠不靠譜兒,是大灰狼還是小綿羊?!?

小哥被問得緊張地抹著汗,絲毫不敢怠慢了這幾位姑奶奶。得罪誰,都不能得罪女朋友的閨蜜。

“太可怕了!”小哥小聲地嘀咕著。

后來的聚餐,穎學姐和隊長的旁邊,也陸續坐了一位小哥哥。吃火鍋的餐桌,也跟著越來越大。

新來的,照例也得接受一群面試官的拷問。

每一次面試,都像是打升級一樣,問題是各種地刁鉆,每一道都是送命題。

簡直了,靈魂地拷問。

經歷過面試的“老人”,看著新人緊張的神色,不免在心底悄悄地打了個冷顫。

“還好來得早!”

“兄弟,自求多福吧!”

工作三年以后,彼時的林夏,精致得體的職業裝,身材嬌小,皮膚白皙,安靜的時候宛若江南水鄉煙雨畫中走出來的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轉身會為了拿下一個項目和供應商彪悍地據理力爭。

踩著恨天高抱著筆記本電腦,輾轉在多個城市各個項目組之間,雷厲風行,走路帶風,公司年會上,林夏的年終匯報驚艷了時光。

正值盛年的肖宇,早就默默地喜歡上了林夏。別看肖宇調侃起辦公室姐妹們的時尚心得那會兒,是多么地得心應手,那叫一個娓娓道來、滔滔不絕。但是真讓他跟喜歡的女孩兒表白,秒慫!

肖宇骨子里還是一個羞澀的大男孩兒。

全辦公室都看得出來肖宇喜歡林夏,林夏也并非不懂得肖宇的心意。只是,沒有人知道,林夏心里一直住著一個人,林峰。

6年了,她無法忘記林峰,反而越來越清晰。她拼命地工作,她想用工作麻醉自己,減少一點對林峰地思念。多少個出差的夜晚,躺在酒店冰冷的床上,她的心里全是林峰。她想他,撕心裂肺地想,然后哭著睡著了......她的心里始終裝不下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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