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先把事做完。”」

「“沒有特別重要的事情的話，就先放一放吧。”」

「“故事什么時候都能講。”」

「“但不是什么時候都能講給你聽的。”」

「“……你有話想對我說。”」

「“嗯……可以嗎？”」

「“我大概沒有拒絕權。”」

「“那……”」

「“我在聽。”」

很久很久以前，在木星廣袤的山脈深處，有一座與世隔絕的小村莊，里面生活著老鐵匠埃里克和他的兒子霍斯。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霍斯并不是埃里克的親生兒子。

埃里克從不隱瞞這件事，他不忌諱別人詢問他這件事，他會很坦誠地告訴對方，霍斯是自己在七年前外出時，在一個樹墩旁發現的，埃里克在樹墩旁等了很久，卻始終等不到一個人來帶走那個嬰兒，最后，埃里克只得把嬰兒抱回家，自己撫養，于是就有了現在的霍斯。

埃里克曾經有過一任妻子，但不幸早逝，也未能與她生育一兒半女，在那以后，埃里克再沒有結過婚，對霍斯，埃里克將他視為唯一的親人，兩人的關系雖不是親父子，但勝似如此。

埃里克是一個以忠厚老實著稱的人，但霍斯并不這樣，霍斯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像老練的狐貍一樣狡猾，但他從來不會把他的本性表現給別人看。

「“霍斯，在英語里的意思是‘狡猾的，狐貍一樣的’，木星也有人會用英語？”」

「“嗯……說不定呢？有可能只是一個巧合，霍斯的名字恰好和英語的foxy有一樣的發音。”」

霍斯一天天地長大，他有了似紅狐的毛皮般鮮艷的秀發，雖然他的身體還遠遠比不上埃里克那樣強壯，但也逐漸可以獨當一面。

因為有霍斯的存在，村子里常常發生盜竊案件，但從來沒有一個人懷疑到霍斯頭上，一方面是霍斯行事謹慎，從未留下過作案痕跡，但主要原因是，在村民們看來，霍斯與他的養父一樣，忠厚平實，是一個鋼鐵般正直的男子漢，不可能做出偷竊的事情。

使霍斯徹底改變的，是一次特別的作案。

九歲的一個冬天，埃里克受到一位鄉紳的邀請，參加一場規模不小的宴會，霍斯跟隨著一起前往。鄉紳的家又大又豪華，盡是霍斯所沒見過的東西，這也造成了一個必然的結果，霍斯在席上一直坐立不安，心中蠢蠢欲動，無法遏制他偷竊的貪婪本性。

終于，他借著一個絕佳的機會，潛入了鄉紳的書房。他對書沒什么興趣，但他對書桌旁一個玻璃盒子里放著的一條漂亮的絲巾十分中意。

可這次，他大意了，因為情況特殊而過于激動的他失去了平時的謹慎，在他把絲巾拿出來塞進馬甲的夾層里時，他用余光瞥見一個身影在門口閃身消失了。

他意識到，自己剛才的所作所為被一個人看得一清二楚。

霍斯懊惱極了，如果那個人把這件事告訴了鄉紳或是其他人，自己用作迷彩服的個人形象必然會崩塌，甚至有可能免不了一頓毒打。他努力回憶著那個身影的輪廓，比他還矮小一點，有不小的裙擺，大概是一個小女仆之類的下人。

這樣的情況下，霍斯別無選擇，他開始在不熟悉的大房子里到處尋找符合標準的小女仆，但他缺少目標和準備的行動，結果可想而知。霍斯被一個仆人逮了個正著。

“小客人，你那么匆匆忙忙的，是在找什么？”

“我……我找不到回宴會的路了！”情急之下，霍斯為了不暴露自己，只能想辦法搪塞過去。

“這樣啊，請跟著我，我來給您帶路。”

霍斯忐忑不安地跟在仆人身后，在步入餐廳的那一刻，他幾乎要昏厥過去，因為，他清清楚楚地看見，一個留著金色短發、和他差不多身高的小女仆正在鄉紳耳邊悄悄地說什么，鄉紳眉頭緊皺，臉上寫滿了不悅。

在這樣萬事休矣的時刻，霍斯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這個決定也從此改變了他的一生。

“尊敬的羅素先生。”霍斯向著鄉紳一邊走一邊說道。

「“啊，那個鄉紳的名字叫羅素，之前沒有提到。”」

「“嗯。”」

“我需要痛心地向您報告一件我所目擊的事情，那涉及到了您一些仆人的不忠誠，我是說，您身旁這位不諳世事的女仆，實在令人感到遺憾。”

「“看起來也不是只有我不喜歡說人話，你偶爾也會用這種討厭的翻譯腔。”」

「“嗯？……我不太明白……但原作就是這么寫的喲？”」

「“原作是中文？”」

「“啊哈哈……好像是我不經意地這么翻譯了。”」

霍斯看到小女仆嚇了一激靈，鄉紳看向他，顯出傾聽的姿態。

“我剛才，看到這位女仆在您的書房里，我本沒有多在意，但因為她的美貌，我多停留了一會，卻看到了那件事。她把一塊漂亮的絲巾塞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你！……你胡說！”小女仆又氣又急地說道。

“我哪有胡說？羅素先生，愿您寬恕她的不誠實，也認定我的真誠。我親眼看到她把一塊絲巾收入囊中，之后就飛快地跑了，我試圖跟上她，卻最后迷路，被您的仆人搭救。我想，她現在應該已經把絲巾藏到了某個您不會在意的地方，預計著未來的某一天把它據為己有。”

“我沒有！……我沒做這些事！”小女仆已經哽咽了起來，她自知清白，但這有什么用呢？她現在一樣的無助。

“曼果，你聽到霍斯先生對你的指控了吧？”

“我……我真的沒有做！”小女仆曼果說完就傷心地哭了起來，她已經知道結果會怎樣了。

霍斯抿著嘴唇，他知道他勝利了，但勝利卻沒有帶給他任何的喜悅，看著曼果的哭泣，他感到有如芒刺在背。

離開宴會那一刻，霍斯只敢偷偷瞄向曼果，那個委屈可憐的眼神，霍斯至死也難以忘懷。

宴會結束后，霍斯回到了家里，把絲巾攤開在自己面前，盯著那條漂亮的絲巾，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三個巴掌，抽聾了他的一只耳朵。

第二天，他打聽到消息，鄉紳家昨天趕走了一個不誠實的女仆，因為她偷了鄉紳的一條絲巾。

在那天之后，村子里沒有再出現過盜竊案件。

在霍斯十歲生日前，埃里克從床底下拿出一塊鐵礦石，問霍斯以后想要成為什么樣的人。

“我會把這塊鐵打成你未來會用得上的東西。”埃里克抽著旱煙對霍斯說道。

“我要成為一個能夠改變世界的人。”霍斯想了想，回答道。

“這太寬泛了，你可以試著把它描述地具體些。”埃里克咂了砸他隱藏在濃密胡須下的嘴，說道，“比如說……你想要從事什么樣的職業來達到你的目的？”

“我要做一個大盜。”

這一次，霍斯毫不遲疑地說道。

埃里克沉默了許久，問：

“你……還是不打算放棄偷盜？”

霍斯點了點頭，他沒有一點驚訝，他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迷惘。

「“埃里克和霍斯，早就已經知根知底了。”」

「“……嗯，他們只是需要一個時機。”」

埃里克又沉默了許久，他放下了煙管，去到了他的工坊里。

霍斯的生日那天，收到了埃里克的禮物，一把小巧的解腕刀，刀口一面開刃，一面未開刃，刀尖是鈍的。

“把開刃那一面對著你所憎惡的邪惡，把未開刃那一面對著你所要守護的正義，最后把刀尖對向自己。當你某一天磨利了未開刃的那一面，把刀刃對向了正義，刀尖也會一并變得銳利，到那時，你便把刀尖刺向自己吧。”

生日后的第二天，埃里克醒來時，家里已經找不到霍斯的蹤影。霍斯去實現他的夢想了，帶著那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