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稱和夏侯尚走在這長長的宮道上。

夏侯尚比起前些日子在曹仁府上時要顯得更加消瘦。

夏侯稱忍不住開口詢問。

“兄長看起來又清減了些，可是有什么煩心事？”

夏侯尚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家宅不寧，整的我是一天也不得安睡，哪有心情吃飯啊。”

夏侯稱雖然和夏侯尚血緣很近，但是也不好說家事，只能勸慰一下。

“兄長還需保重身體，無論何事，飯還是要吃的，玄兒還小，兄長可要以身作則。”

夏侯尚轉身看著夏侯稱。

“叔權妻妾和睦，是不能體會我的苦痛。”

說完轉身繼續走，夏侯稱也緘口不言，兩人一路無話。

二人走到東堂，曹丕今天是在這里召見大家。

夏侯稱走了進去發現已經有人先一步到了。

尚書令陳群、侍中司馬孚、侍中劉曄、尚書左仆射司馬懿幾人已經在這里等侯。

司馬懿和劉曄最先走過來給兩人見禮。

夏侯稱也和諸位同僚打了招呼，因為還有人沒到，所以皇帝還沒有過來。

夏侯稱并沒有看見散騎常侍裴潛，按理說裴潛作為皇帝的參謀，也應該在這里才對。

后來夏侯稱才知道，裴潛送完封賞以后，出了洛陽，去魏郡當典農中郎將去了。

太尉賈詡的身影也沒有出現在這里，夏侯稱詢問了劉曄。

“陛下也傳召了太尉，只是駙馬都尉說太尉病倒了。”

怎么又病倒了，似乎近些年每次有大事，這老頭都病倒了，夏侯稱心里有些不相信。

劉曄已經問過黃門令韓雍，現在大家就等著中軍大將軍曹真和廷尉鐘繇。

不一會兒廷尉鐘繇也到了，他的須發皆白，臉上布滿了皺紋。

幾人互相見禮的時候，夏侯稱還看見了鐘繇手上的老年斑。

比起鐘繇來說，尚書令陳群確實看起來年輕多了，但其實鐘繇也就大了陳群十余歲。

最后是姍姍來遲的曹真，曹真一到就給大家賠著不是。

韓雍見眾人到齊，便去請了皇帝過來。

“臣等參見陛下。”

“免禮，卿等入坐。”

待眾人坐好，曹丕笑了幾聲。

“想必大家已然知曉，大耳賊已經病逝在永安。”

曹真開口問道。

“陛下這消息從何而來？”

“荊州傳來的消息，現在蜀寇已經全軍素裹，準備國喪了。”

“陛下可是想伐蜀？”

問這話的是尚書左仆射司馬懿。

曹丕笑了笑。

“吳失去了三郡之地，已向我俯首稱臣。蜀偽帝新喪，且遭逢夷陵大敗。我想一統天下，吳、蜀應先征討哪個？”

尚書令陳群破了一盆冷水。

“陛下應該先治理好國家再動武，況且蜀主剛剛病逝，我們就去攻伐他們不是仁君所為，如此不僅無法讓蜀地歸心，反倒激起蜀地軍民同仇敵愾。”

侍中劉曄反駁到。

“吳已被我大魏打殘，連失江北、江東之地，已經失去了進取之力。反倒是蜀國雖然失去了荊州，可是只要漢中在蜀國手中一日，雍涼之地就一日的不到安穩，臣懇請陛下伐蜀。”

曹丕聽了劉曄的話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很滿意。

夏侯稱在來的時候腦海中一遍遍回憶著劉備死后發生的事情，于是開口贊同了劉曄的話。

“陛下，劉備得蜀不正，諸葛亮這些荊州人一直壓迫蜀人，蜀人早有反意，蜀人畏懼的不過劉備和關羽等人，現在這些人都已經死了，諸葛亮又無容人之量，蜀地人人自危，我料蜀地必反。況且劉備連年征戰，耗費錢糧無數，又遭逢夷陵大敗，定然無力平亂。現在正是伐蜀的最好時機。”

夏侯稱雖然想起了南中叛亂，但是不能明著告訴他們，只能說是自己的猜測。

劉曄聽到夏侯稱這番言論，激動不已，這就是英雄所見略同啊，要是現在這里不是皇宮，劉曄都要和夏侯稱這個有共同喜好和志向的同志結拜了。

曹真和夏侯尚和蜀漢打過交道，自然不想放過這個機會，二人附議，曹真更是直接請戰。

“叔權所言有理，臣懇請陛下起雍涼之兵交托于臣，由長安出兵直取漢中。”

夏侯尚也站了起來。

“臣懇請陛下許臣從宛城出兵，合南陽、上庸之兵與子丹共取漢中。”

“彩！彩！彩！”

曹丕激動不已，連連喝彩，不知是不是太激動還是之前的風寒沒有痊愈，曹丕止不住的咳嗽起來。

韓雍端來了一碗不知名的東西讓曹丕喝了下去，曹丕才止住了咳嗽。

尚書令陳群打斷了幾人。

“陛下不可，蜀主連年征戰，大魏又何嘗不是？自漢中之戰以來，大魏幾乎無歲不戰，而斬獲寥寥。河北、兗州、穎川一帶屯田產出都在這些戰爭中消耗殆盡。”

廷尉鐘繇也開口說道。

“臣曾在長安多年，深知關中疾苦，關中經過數十年動亂，后又遭馬超襲掠，涼州叛亂更是從未中止。這點曹中軍應該很清楚，雍涼實在無力供應伐蜀糧草。”

夏侯稱望向曹真，看見曹真對著自己點了點頭證實了鐘繇的話。

曹丕開口問到。

“黃初二年，子丹不是大破諸胡聯軍，獲得牲畜無數嗎？”

鐘繇答。

“黃初二年，曹中軍斬首五萬馀級，獲生口十萬，羊一百一十一萬口，牛八萬。雖然斬獲頗豐，但對于雍涼一帶的修復只是杯水車薪，雍涼至今尚未從恢復黃巾之前的十之一二。”

鐘繇的話很沉重，這些都是事實，只是夏侯稱他們沒有去過雍涼。

對于曹真來說確是感同身受的，曹真在延康元年時，做鎮西將軍都督雍州及涼州諸軍事，對于雍涼一帶的荒蕪是看在眼里的。

長安更是絲毫看不出是那個曾經外服四夷，追亡逐北的漢帝國都城。

“仲達。”

聽見曹丕叫了自己，司馬懿也起身說起中原一帶。

司馬懿在伐吳時被曹丕留守許昌，負責督運前線糧草，南陽能不能發兵，司馬懿最有發言權。

“陛下，去歲伐吳，賴陛下之威，諸位將軍驍勇，大魏一下得到廬江、丹陽、越郡三郡之地，吳王重新向陛下稱臣，送上貢品。”

聽見司馬懿的話，曹丕的臉上才重新浮現笑容，正是自己這登基后第一仗，將攜大勝之威的東吳按在地上摩擦，成功替自己正名。

也打消了很多野心家和反對者的野心，讓天下人看見了這位大魏新帝曹丕沒有輸給自己的父親，代漢乃是天命。

正因如此魏國得到東吳三郡之地的消息傳到永安，連劉備這次也是正眼瞧這位后輩。

在劉備托孤的時候沒有像歷史上那樣說出。

“君之才勝過曹丕十倍。”

沒有說出這句話正是劉備認可了曹丕的能力。

然而曹丕沒有高興多久，司馬懿接下來的話又一次打擊了曹丕出兵的決心。

“然而三郡之地雖然富庶，可是畢竟新附，需要錢糧安撫，而此次伐吳的眾將士也需要封賞。這一番下來，不僅將吳王進貢的錢糧全部用盡，就連許昌的存糧也耗費一空。如果夏侯征南有把握在兩個月之內拿下漢中，或者荊州尚有錢糧可以調度，出兵也未嘗不可。”

看見夏侯尚面露難色，曹丕就知道結果了。

夏侯尚接受的荊州，并不是劉表時代的那個富庶的亂世桃源，而是十不存一，到處都是荒涼破敗的景象，少數民族還在州郡里橫行。

這樣的荊州不向朝廷請求撥錢糧就不錯了，哪里還有糧食供給軍隊？

曹真見夏侯尚不說話，只能出來開口。

“漢中從建安二十四年開始，蜀將魏延在漢中各處修建營寨、關卡，僅僅四年時間，漢中險要之地均有蜀軍營寨、關卡，我軍難以展開兵力，兩個月確實少了些。”

曹真說完，司馬懿就開口。

“那臣就無能為力了。”

曹丕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錢，哪里都離不開錢，哪里都需要錢，別看曹魏家大業大，在三家中勢力最為雄厚。

可是曹魏需要用錢的地方也比吳、蜀兩家要多得多。

青、徐、恢復創傷用了二十年，現在又經歷了一次叛亂。

新到任的徐州別駕王祥的奏報是這樣寫的。

“徐州自遭叛亂，率乏糧谷。亂民并起，無終歲之計，饑則棄馀，瓦解流離，民人相食，州里蕭條。”

兗州、豫州、冀州作為曹魏重點軍屯的地方，雖然產糧很多，但是基本上都供應給了前線以及救災。

建安二十二年（公元217年）的大瘟疫，更是使得建安七子中多人死于疫災。

曹植描述大疫的慘況。

“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號泣之哀。或闔門而噎，或覆族而喪。”

從靈帝開始，蝗災、旱災、洪災一個接著一個，陸續在華夏大地上演。

在曹操掌控中原之前，漢朝的百官、后宮更是食棗菜維生。

河北的袁紹軍吃桑椹，江淮袁術軍吃蒲蠃。

曹操得到北方之后，經過多年屯田，才勉強讓百姓不在餓肚子。

現在剛剛得到廬江、丹陽、越郡三郡之地，光安撫民眾，組織屯田，就耗費了大量錢財。

這些投資起碼需要兩三年才能得到回報。

這時候尚書令陳群說出了一個更大的消息。

明年可能會有天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