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又是一段沉默。
安靜的茶館里,卻有種難以言說的寂靜。
“真他媽有意思!”蕭鐘陽首先開了口。他平時都是很注重嚴于律己的,很少爆粗口,除非,在極端情緒下。
兩人的茶杯都見底了。蕭鐘陽叫來服務員,再各自倒一杯。
服務員是一位三十五歲左右的阿姨,在十年前茶館剛開業時,她就在這里做服務員,也許正因為這樣,她面對客人時的,一舉一動,甚至是每一個表情,都顯得從容不迫。她把茶盤輕輕地放在桌子上,先給夏琴初倒茶,忽然輕聲問道:“二位,正在上高中吧?”
蕭鐘陽點點頭,夏琴初卻搶著回答:“沒有,我們剛剛初中畢業。”
阿姨回應了一個標準的微笑,露出漂亮的八顆牙齒,說:“咱們縣的高中,管的都挺緊的,特別是一中……我家那臭小子,都被勒令回家反思三次了……”
夏琴初問:“為什么?”
“談戀愛啊……”阿姨收起她的標準微笑,平靜地說。夏琴初的茶倒好了,她又轉身四十五度給蕭鐘陽倒茶。
“你偷聽我們說話?”蕭鐘陽似乎頓時給自己拉了警笛。
“當然沒有,”阿姨仍是那么平靜,“學生這一行啊,最容易從舉止上看出來了。還有人的眼神,有時候可以代表一切。”
“阿姨你好厲害!”夏琴初發了一句由衷的贊嘆。
蕭鐘陽看著這一臉單純的小女孩兒,不禁搖了搖頭。
為什么會回家還是三次呢?那男生的感情有這么專一嗎?難道是換了三個……
“要談戀愛還是可以的,不耽誤學習才是好孩子。”
夏琴初想了想,說:“我們還沒談呢。”
阿姨又笑了。把茶壺放在茶盤上,端起茶盤離開了桌子。
蕭鐘陽的眼神又暗了下來,他低著頭,望著茶杯里升騰的霧氣,若有所思。我們還沒談呢……是啊,還沒談呢……
沉默。
其實,不用說也明白,那天與蕭鐘陽聊天的“夏琴初”,不是夏琴初本人,知道那么多關于她的事情,說話還挺符合夏琴初的語氣。能做到這種地步的人,只有一位,蘇鹿瑤。
“是瑤瑤吧……”夏琴初自言自語地說。
“蘇鹿瑤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夏琴初望著茶館天花板上的一盞吊燈,想了想說:“他對我說過,高中操那么多閑心干什么,都是身外的東西。好好學習就行。蕭鐘陽也想好好學習呢——當時我也沒怎么放到心上……”夏琴初忽然笑了:“自從你送給我那個本之后,就一直不理我,我以為你真的想要好好學習呢。”
“感情和學習有什么矛盾?”蕭鐘陽嘀咕著。
“我覺得我應該去找瑤瑤談一談……交朋友交對了啊。”夏琴初興奮起來,“總是為我著想,怕耽誤我學習,本意是對的,不過只是方法錯了而已。”
夏琴初說:“請你原諒她,好嗎?”
蕭鐘陽只是笑,不回答。體委的天真,到了極限了吧?
“蕭鐘陽,我想問問你,你剛才對我說的都是你真實的想法嗎?”夏琴初眨眨眼睛說。
他也學著夏琴初的樣子,眨眨眼睛。
“你以為我在餐廳里習慣性的回頭,只是在看顏莫陽嗎?”她說,“顏莫陽人的確很好,他在我最迷茫最不知所措時給了我信心。教會我班干部該怎么當,甚至還教會了我該如何與別人相處,我對他心存萬分的感激。”
心存感激?蕭鐘陽端起茶杯,笑了一聲。
“還有周煜陽,我和他同桌整整一年,如果沒有點同學間的情誼,你覺得這真實嗎?他也很不錯,好學,也不頑皮……
“至于你,”夏琴初的臉色忽然變了,“動了情念又怎么樣?動了情念就是錯了嗎?”
蕭鐘陽本來想喝一口茶,但是聽到夏琴初的話,又不自覺地把茶杯放下了。
在夏琴初的心中,對她最重要的同齡男孩只有三個:顏莫陽,蕭鐘陽,周煜陽。這不是她東拼西湊找出了三個名字相像的人,而是一種巧合,一種緣分。顏莫陽的那句“體育班長,加油!”“Very good!”她或許一生都不會忘記他,就像是她的救命恩人;周煜陽則是與她最親密的異性朋友。所以當論及重要程度,她總是按照顏蕭周的順序排列。那么置于救命恩人與朋友間的人,是什么?
“你啊……”夏琴初忽然漲紅了臉,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只有人類會臉紅,這是人類對自己內心感情的最真實直接的表述。特別是最掩飾不住的那一種感情,除了撒謊緊張之外的那一種最復雜的情感,有時只能通過臉紅來表現。
夏琴初似乎也有感覺,連忙捂著自己的臉。
滿臉通紅的體委,比霸氣的體委更好看。蕭鐘陽在心里壞笑著,但他不會表達,所以表面仍是風平浪靜,微張著嘴,像傻瓜一樣望著夏琴初——絕不能讓其他男生看到體委這么可愛的樣子!
對視。
蕭鐘陽的眼睛比顏莫陽的更漂亮更溫暖。顏莫陽的眼神里全是冷淡、高傲,但蕭鐘陽的不是。
“蕭鐘陽,你與他們兩人不同的是,你教會了我一種人與之間最美的情感……那就是——”
他的耳朵幾乎豎了起來,時刻認真聽著她說的每一個字。
夏琴初看見蕭鐘陽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自己,臉紅得就更厲害了,忙捂著臉別過頭去,說:“不告訴你!”
不告訴我,我也知道。
蕭鐘陽喜歡夏琴初,喜歡夏琴初的天真可愛,單純懵懂,她大方又憨又傻的笑,她奔跑的身姿,她作為一個體委的霸氣……一切都那么美。
“體委?”他弱弱地叫了一聲。
她回過頭來,盡管雙頰被手遮住了,但從額頭,耳朵,脖子可以看出,她的臉還是紅著的。
“把手從臉上拿開,好嗎?我想看看你。”
她緩緩低下頭,思考了一會,終于把手放了下來。
“看著我好嗎?”蕭鐘陽輕輕說。
夏琴初也想看著他,想一直都盯著他看,但她能感受到自己臉的滾燙,能感受到心臟跳動的頻率是平時的幾倍,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這種狼狽的樣子……
“體委?”
夏琴初被嚇了一跳,本能地抬起頭來,正好與蕭鐘陽火熱的目光相對。
茶還沒有涼。
“我臉紅的樣子,是不是特別難看?”她低聲問。
“不,”蕭鐘陽望著她,“很美。”
喝口茶靜靜心吧,太過火了,不好。幾乎同時兩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清淡的茶水入口,有些苦,有些燙,咽下去后,能感受到它像一股清泉一樣在五臟六腑中擴散開,撫慰著兩人的過于火熱的心。當胸中那股清涼的感覺,漸漸上去后,才能發現從喉管一直到舌尖的那種甘甜。潤滑中有一絲澀,這才是茶本身的味道,最自然的美,才最純真。
“體委啊,前幾天,我真的挺害怕的。”蕭鐘陽端著茶杯,輕輕地說著。這是陽光剛好透過窗戶,灑在他的茶杯中,映出一輪圓圓的白色光圈,煞是好看。
“害怕什么,那人又不是我。”
“對了,體委,你看那張紙的最后有一些字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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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琴初把這些字母念了一遍,猜想著它們可能是一段話,最令她不解的是那個QB,QB?Q幣?——游戲里面可以充值的那種東西?Q,夏琴初的琴?
蕭鐘陽又出神地望著正在冥思苦想的她,傻傻地笑著說:“知道它們是什么意思嗎?”
“我你,你我。”
他搖搖頭。
“無奈,難忘。”
他又搖搖頭。
先猜后面的吧,后面的猜出來前面的就會迎刃而解了。“體委,我在……qb……等你?”
qb應該是個時間或地點,猜不出來啊。
“你直接給我說說就行了!”夏琴初說。
他還是搖搖頭:“答問,比心留。”
留在心中,要比一問一答要好,是嗎?
蕭鐘陽說:“其實世上的一切,都是三年一個輪回。三年已過。接下來的三年,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嗎?”
高中三年,是很苦的三年。有兩人一起走,共患難,同進退。快樂可以一起分享,難過時也會有一個安慰。更重要的是,有了心靈的依靠。一起走,有何不可?
她開心地笑著:“好,這三年!我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