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焦慮還是一直有的，只是從來沒有這么劇烈過。

一遍又一遍地刷題，刷試卷，刷資料書，最后再刷幾次課本。課堂上被老師滿堂灌，隨心灌，各種灌。周圍的同學(xué)也都如饑似渴地狼吞虎咽地吃著各種題目，宛如一支支擱在弦上箭，蓄勢待發(fā)。

忙里偷閑。“如果我們四人都進了擇鴻班，該多好。”夏琴初對同桌周煜陽說，擇鴻班有六個，她算了一下那個概率，極小極小。

現(xiàn)在夏琴初、蕭鐘陽、顏莫陽都已經(jīng)被擇鴻班提前錄取了，只剩周煜陽，如果他一模考試多考那么0.5分……而現(xiàn)在，周煜陽的成績不但沒有進步，甚至還在一溜煙地倒退！

“不可能的事，不要把我算上去，我進不去擇鴻班。”周煜陽輕輕說著，搖搖頭。

周煜陽……夏琴初望著他，黝黑的皮膚，大眼雙眼皮仍是初見的模樣，但是那一雙烏黑的眼睛中，是她從來沒有見到過的一種憂傷。夏琴初張張口，想說什么但又不知如何才好。

“嗯？怎么了？”他忽然轉(zhuǎn)過頭來，沖同桌笑著，眼睛里的一抹憂傷隨之即散。

是不是看錯了？

教室里太悶熱了，夏琴初到走廊上，看著對面懸掛的電子屏幕：“中考倒計時：1天。”學(xué)弟學(xué)妹們放假了，現(xiàn)在，整個校園是九年級的天下。欄桿上橫著各種各樣的標語：“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guān)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臨門一腳，踹開高中大門”……外面更悶熱，望望天空，幾朵白云悠悠然然地變幻著造型。唉，回教室吧……

這幾天下樓梯總會遇見蕭鐘陽。他會和夏琴初提起一些同學(xué)們的進步努力，以及一些學(xué)習(xí)技巧等，從不提其他事情。這天，還是像往常一樣，夏琴初下樓梯時，蕭鐘陽走在她旁邊，和她興高采烈地討論今天數(shù)學(xué)老師講的一道壓軸題。夏琴初心中特別煩躁，最后，等他說完，她說：“這幾天不知怎么的，一直靜不下心來……”

蕭鐘陽本來是想繼續(xù)說下去的，但一聽到她說話，他就立刻停住了，愣了一下。

一陣沉默之后，他說：“體委啊，我覺得你應(yīng)該對自己多點信心。”

……信心不足？

“中考倒計時：0天”。

今天下午是要去認考場的，明天就是中考，考點就在縣一中高中部。同學(xué)們在教室里上了一上午的自習(xí)課。下午，夏琴初無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試圖調(diào)整一下自己焦慮不安的心情。

究竟是在緊張個什么？擇鴻班在一模考試后錄取的那一批人，在中考后還要根據(jù)成績裁員的。

實際上，去不去擇鴻班也無所謂了吧，只是，他們都會去那里的……

“體委，你先出來一下。”忽然，蕭鐘陽拍拍夏琴初，說。

“嗯？”夏琴初被嚇了一跳，抬頭看看蕭鐘陽。他的眼睛在光的照耀下顯得亮晶晶的。

夏琴初四下扭頭看了看，不小心和周煜陽對視了一眼。

蕭鐘陽看著她，似乎充滿了央求和期待。

夏琴初站起身，跟著他清瘦高大的后背走到教室外。

“體委，咱去跑步吧？”

“啊？”

“你昨天不是說你有些煩躁嗎？去跑跑，運動一下，應(yīng)該就會好了的。”

和蕭鐘陽，一個大男生，兩個人一起去跑步？

夏琴初連連推辭：“不要了吧！明天再去吧……”

“明天就要考試了，狀態(tài)不好就上戰(zhàn)場，可是打不了勝仗的哦——”他沖夏琴初笑笑，隱隱顯出他牙齒上那一排牙箍。

“那，那你等我一下……”夏琴初支吾說著，一頭沖進衛(wèi)生間。

鏡子里的自己臉通紅通紅的，渾身發(fā)燙。她打開水龍頭，往臉上糊了幾把水后，才感覺好多了。

去還是不去呢？其實剛剛就有想跑步的打算。她認為跑步、喊口號是她放松自己的最好的方式。可是，現(xiàn)在，有人邀請自己一起跑步，怎么就很不情愿了呢？說實在的，夏琴初從心底覺得男生女生之間真的很不一樣。

算了，如果不去跑步，那什么時候才能把情緒調(diào)整過來？

就把蕭鐘陽當(dāng)成一個女生吧！

夏琴初把臉上的水擦干凈。走廊里來來往往的有好多同學(xué)，蕭鐘陽還在走廊里站著。

“走吧。”

下樓梯，夏琴初第一次感覺到從四樓到一樓的樓梯真的好長好長。樓梯上那無比熟悉的扶手，臺階中央有一條黃線，墻上每隔五個臺階就有一幅的裝飾畫，似乎全都被賦予了生命一樣，把走廊裝飾得特別漂亮。眼前是蕭鐘陽挺拔的背影，后背微有些駝著，但不減那瀟灑帥氣的風(fēng)姿……蕭鐘陽，人挺好了。

忽然，他轉(zhuǎn)身，問：“體委，喜歡跑步嗎？”

“當(dāng)然！”

他放慢了速度，走在她身邊。

夏琴初補充說：“其實以前的我是很討厭運動的，但自從來到這里，做了體委，我就喜歡上了運動——因為不管你承不承認，體委有時候就必須在體育各個方面做個領(lǐng)頭人，特別是在前一段時間體育鍛煉時——我從來沒有那么拼命過。”

蕭鐘陽淡淡一笑：“我也是啊……”

“嗯？”夏琴初沒有太明白他的意思。

這時已經(jīng)出了教學(xué)樓，他說：“我們慢跑過去吧。”

今天天氣挺不錯，太陽是那樣的明媚，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影子斜落在我們的左側(cè)面，風(fēng)拂動著我們的衣衫——校服啊，還能穿多久呢？

塑膠跑道上空無一人。一片綠葉從旁邊的樹上緩緩落下，悠悠停在跑道旁。

跑過彎道，跑到看臺前，這里也只有他們兩個人。他說：“體委，喊口號吧？”

夏琴初愣一下，又忽然明白過來：“嗯！”

她用她最大的聲音，就像一年前第一次帶領(lǐng)24班那時一樣。

“一二一，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崇尚卓越，爭創(chuàng)一流……”

一個是體委，一個是全班喊口號最響亮的男生。以這兩個聲音，足以響徹天空。

“一二三四……”四周回蕩著他們的聲音，兩種不同的聲音融匯在一起卻無比的和諧。這場景與第一次上體育課的場景是多么相似啊！天空一輪同樣耀眼的驕陽，同樣的微風(fēng)，同樣的步調(diào)，唯一不同的現(xiàn)在只有他們兩個人。

再扭頭看向他時，只能感覺到一種親切的溫暖，就像初見的錐形瓶一樣。把蕭鐘陽當(dāng)成個女生的話，是真有點做不到。只是，為什么他會單單找我自己去跑步呢？

“體委，心情好些了嗎？”

“還是不怎么好……”她回答。

“說明還不夠，來繼續(xù)跑啊！”

“不過和剛才相比倒是好多了。”

“是吧，我就說嘛。”

邁開步伐，調(diào)整好這有規(guī)律的節(jié)奏，讓迎面吹來的風(fēng)盡情在耳邊肆虐。身邊，一起跑步的蕭鐘陽，那么安靜……夏琴初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心跳越來越快——蕭鐘陽對我來說，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存在？

或許我們心中都有著對方，只是不肯說出來罷了。

不記得跑了幾圈了，只知道我們從教學(xué)樓跑到操場，在操場上跑了好長時間，又從操場跑到教學(xué)樓。幾輛大巴車緩緩駛向教學(xué)樓前，停了下來，從車里面下來了一群同學(xué)。

遠遠地，夏琴初看到二十四班的同學(xué)們從樓上下來。蘇鹿瑤見了她，飛奔到她身邊：“體委體委，你剛剛?cè)ツ睦锪耍课以趺凑叶紱]有找到你！”

“我和蕭鐘陽去跑步了。”

蘇鹿瑤聽了，忙踮腳摸摸夏琴初的額頭，然后，鄙夷地，狠狠地瞪了旁邊的蕭鐘陽一眼，說：“秀恩愛，死得快！”

無語。

“對了，我們班現(xiàn)在去高中部認考場，你記得你的考場考號嗎？”蘇鹿瑤指著那幾輛大巴車說。

“不記得了……”

“快去樓上拿你的準考證吧，這車等會就開走了，別遲到了。”

夏琴初趕快爬上四樓，教室里只剩寥寥幾人，周煜陽也在這里。他見夏琴初回來，喊了聲：“傻同桌？”

“嗯？”夏琴初翻著桌斗找自己的準考證，沒有抬頭看他。

“沒事。”周煜陽拿著他的準考證，匆匆忙忙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