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一座幾十畝的七進七出的院子矗立西北方,毗鄰大明王朝的權力集中地——紫禁城。院子雕梁畫棟,一椽一梁盡顯工匠神工。于富麗堂皇外不乏清新雅致。琉璃漆金恰到好處,為的是不奪了紫金城的威儀。可見主人深諳做官之道,而不是隨隨便便的暴發戶。這個巨大的院落與其說是一個宅院,倒不如說是一間藝術品。
在這寸土寸金的地段能修的如此宏達的院子足見院子主人的財力雄厚和皇上恩寵。
劉寶負手立在這間院子的大門前,幫眾早被他遣散,因為這樣的地方不是那些腌臜混混可以來顯擺的。雖然劉寶從內心里知道,二者并無區別,就算這院落的主人也未必比自己干凈些。但地位的巨大落差使他不得不如此,他望著門匾上面筆力遒勁的劉府二字發呆。
在京城街市上,他是橫行霸道的碩鼠幫老大,但在這,他只是工部六品小官營繕清吏司的主事,太監劉瑾的干兒子,只有堆著笑任人嬉笑怒罵。
劉寶自知碩鼠幫是上不得臺面的,因此在憑借一些見不得人的手段賺取第一筆銀子后,他便努力疏通關系,謀得了一個工部營繕清吏司主事的官位。雖然是個芝麻綠豆的小官,但卻是個肥缺,很多人削尖了腦袋想往里頭鉆。
因此為了這個差事,他著實耍了些手段,無非是借用碩鼠幫力量打壓競爭對手,又用白花花的銀子收買上級之類的老套方法。
工部由營繕、虞衡、都水、屯田四清吏司組成,掌管修繕、營造、水利、屯田等事物。有工程就有油水,匠人的雇傭,材料采買往往給有心人鉆空子的機會。這也是為何劉寶砸了巨額銀子也要往里頭鉆。
劉寶也不是全然是個廢物,弘治九年皇上下令修繕德清公主府,需要占民房,當時有幾戶蠻橫的死活不同意搬遷,弄得當時的營繕清吏司主事很是頭大。
劉寶一想,我的機會不是來了嗎,因此一口把協調民戶的差事應承下來,然后暗中命令碩鼠幫對這些人威逼恐嚇,果然將事情輕松解決。
當時的主事見劉寶有些能力,便一步步提拔他。如今他也做了六品的主事。
慢慢站穩腳跟后,劉寶開始謀求靠山,當時炙手可熱大臣如李東陽,謝遷之流自然瞧不上他這個靠下三濫手段攀附而上的小官,劉寶心想,與其熱臉貼人的冷屁股倒不如燒冷灶,巴結未來有可能權傾天下的人。
他思來想去看上了當時還是皇子貼身太監的劉瑾。百般討好,又改了姓,成為了劉瑾的干兒子,這就算攀上高枝了,沒想到果真讓他賭對了,后來劉瑾平步青云,他也雞犬升天,借著劉瑾的權勢橫行霸道。
可眼下的事情有些讓他為難,陳去疾倒沒什么,但他是錦衣衛千戶的兒子,這錦衣衛千戶可不是隨便能撼動的,可讓他退一步,忍下這口氣又不甘心。
要是讓劉瑾知道自己惹了這么大的亂子,幫不幫自己還不一定呢,再說他也不止自己一個干兒子,自己沒了,外頭的老二就變成了老大,老三就變成了老二,那些數不清的干兒子一個個都進階了。
“這年頭,像我一樣厚顏無恥,認賊作父的可真不少,呸!”劉寶啐了一口。
劉瑾的管家忽然見到府門口的劉寶,立馬走上來抱拳作了一個揖。
劉寶連忙回禮,堆笑道:“干爹可在府中?”
“剛回來,和吏部侍郎張彩在商議政事呢。公子有事?需要我通傳一聲嗎?”
“不必了,多謝管家的好意,我自己進去就行了。管家你去忙吧。”
“那行,老爺就在后花園您去吧。”
劉寶別過管家,心頭增加了幾分底氣,張彩此人為吏部侍郎,胸中頗有韜略,人稱智多星。
最重要的是他也對錢寧沒好感,這次他在場必定會支持干爹幫我收拾陳去疾那小子,順便打壓一下他老爹錢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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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爹這院子可真大!”劉寶已經記不清是進的第幾進門了,劉寶毫不懷疑,就算干爹自己也不能完全區分自己這些院落。這幾十畝的院子氣派這詞都不夠形容了,那個詞叫什么,對“恢宏”。只有恢宏這樣的詞才可以形容干爹的這個院子,劉寶有些貪婪的看著四周,真希望自己也能有這樣的院子。
花園在劉府的后部,時常聚集些劉瑾的黨羽附庸,議論朝政,制定策略,因為深處院內所以能避人耳目,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也常常在此舉行。
劉寶擦了擦頭上的汗,進了最后一進院子,跨過遠門便可以看到修剪齊整的花草珍植,一旁亭子立于流水之側,水流涓涓,錦鯉遨游其中。金色紅色的錦鯉在水里翩然而舞。這一條魚就值十幾兩銀子吧,劉寶心頭感嘆道。
隱蔽于花草之間,可以隱約看見兩人。
一人身著紫色朝服,上繡朝陽孔雀,胡須修剪整齊,鬢發也梳得一絲不茍。這人正躬身站在劉瑾的后頭,小心克制的聆聽著干爹的教誨。
這人就是張彩了,劉寶心中道。
另一人皮膚白皙,沒有胡須,沒有喉結,眼角上揚如同陰鷙,這個自然是干爹了。
劉寶懂事的站在他們身后,張彩向后瞥了一眼道:“千歲,大公子來了。”
“哦,”劉瑾狐疑的向后看了一眼,“寶兒,今日想起來看我了。”他聲音極細極尖,弄得劉寶有些不自在。
“爹爹,您說笑了,我是每日都想來看看爹爹以盡父子之情,但一想到爹爹公務繁忙,為了我大明盡心竭力,我便不忍打擾。”
“這么說是我錯怪你了,哈哈……剛好你也來了,有件事幫我們參詳參詳。”他回過頭來對張彩道:“張彩,寶兒不是外人,說與他聽聽。”
“是,”張彩躬聲道。“大公子,我近日得到消息,吏部尚書韓文準備彈劾千歲,并且聯系了幾個言官打頭陣。我在吏部辦事,因此一得知消息便來報告千歲。”
劉寶聽后,連忙表忠心道:“韓文那個老賊,竟然敢彈劾父親,看我不收拾了他。父親,不用您老人家出手,我領著碩鼠幫的,在道上就把他滅了,看那個不知死活的以后還敢對父親不敬。”
劉瑾聽后,呵呵笑著,臉漲的通紅,說道:“我兒有孝心,老夫很欣慰。”
張彩聽后,連忙附和道:“公子勇氣可嘉,一片孝心是在難得。以力破巧不失為一種選擇。”
劉寶聽后,不由得心一驚,真讓我去殺什么吏部尚書,那可是朝廷命官吶,我就隨口說說,你們還當真了。真要是去了,你們的麻煩解決了,我的性命恐怕也不保了。
張彩哪里看不出劉寶只是在做樣子,因此故意這樣說來嚇他一嚇,否則這樣棘手的問題,連他這個智多星也毫無對策,卻被劉寶說得這么輕松便能解決,那自己豈不是很高沒面子。
劉瑾笑到:“誒,不可,我兒勇氣可嘉,卻不能讓他去犯險,況且這樣解決不了問題,只能惹一身騷。”
對,我就是隨口一說,你們還當真了。劉寶心頭道。
“兒還有一策,不知可行不可行。”劉寶想不如將事情引到陳去疾身上,讓干爹的勢力解決他。
“孩兒聽說錦衣衛千戶的兒子陳去疾無法無天,曾炸毀南熏坊的民廁,近日又無端打了我,我被打了自然是沒什么要緊的,可是這爹爹的面子往哪放。不如爹爹出手懲治一下他,同時也讓所有對爹爹有異議的韓文之流心中有所忌憚。”
劉瑾回過頭來,看著劉寶:“你竟然惹了錦衣衛千戶的兒子。你最近也太肆無忌憚了。現在還想借我的手幫你報私仇。我說你怎么突然想起來看我來了。”
“不行”,劉瑾堅決的揮手道。
“千歲,我倒是覺得此事可以商榷。據我的消息錢寧最近和內閣那幫大臣走的很近,他拜入您的門下又和內閣那幫大臣眉來眼去,這不是墻頭草么,人人都知道您與內閣那幫大臣勢不兩立。是時候打壓一下他了,讓他明白自己的處境。”
“此外,我們陣營中也不乏搖擺不定的,也可以借敲打錢寧震懾他們,另外打壓錢寧也可以讓韓文之流掂量一下,是否值得與千歲對抗,答到敲山震虎的目的。”
劉寶聽后,練練點頭道:“沒錯,就是這樣。”心頭不禁折服,還是文化人好呀,說得頭頭是到,懲戒一下別人都能扯出這么多大道理。
你張彩的心思我能不明白嗎,你不過是想借打壓錢寧公報私仇,順便再爭寵而已。
張彩道:“公子被打,我們盡可以告到京兆尹,他錢寧再神通廣大也不好對京兆尹動手。在朝堂上,我們可以讓親近的言官告他縱子不法,炸毀民廁再前,毆打百姓在后。如此朝里朝外對他攻擊,看錢寧以后還敢對千歲不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