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永元跟在后頭進了屋，他本來沒想過帶她來這里的，因為實在是太遠了。

青河村到太倉縣城外，光從鎮上乘坐馬車過來，他們都花了三個時辰。

是孟妍聽說了他們的存在，確認他們可以信任，才不顧路途遙遠前來。

時間緊迫，還要趕在太陽落山之前回到鎮上，孟妍坐在凳子上，沖給自己倒水的老婦人笑了笑，對他們大致說了自己的需求。

他們互相看了一眼，打著只有他們看得懂的眼色。

隨后大牛上前一步道：“小嬸嬸，如果您缺人的話，讓小草和石頭去幫忙吧。”

見他們商量有了結果，孟妍感興趣的問道：“為什么是小草和石頭呢？”

大牛顯然有自己的理由，他站直身體，挺了挺并不寬闊的胸膛，自信道：

“小嬸嬸要做的并不是重活，小草和石頭兩個人完全可以做到，并且小草過去了還能幫忙洗衣服做飯。

而我力氣大，就負責留下來照顧奶奶，保護小魚，挑水劈柴，洗衣做飯則由小魚和奶奶來，這樣大家都不用太擔心彼此。”

話語清晰，很顯然，大牛是真正考慮過的每個人的能力，才確定下來的分配。

沒人教過就能做到這樣靈活變通，顯然大牛天資聰穎，孟妍看著他的目光更加柔和包容了。

“那就按照你說的這樣做。”

她看向小草和石頭，眼神溫柔地能融化人心中所有的膽怯：“那接下來，就拜托你們了。”

小草忙擺手示意，受寵若驚道：“應該的，應該的。”

她的臉略微有些發紅，第一次被人這樣尊重，這感覺暖暖的。

石頭仰起下巴，小胸脯拍的啪啪作響。

看著孟妍，信誓旦旦道：“放心吧小嬸嬸，別看我小，我什么都能干！”

孟妍失笑，應了句“好～”。

她轉頭看向那老婦人，她的弓背即使坐著也很顯眼，笑的慈祥看著對面的兩位恩人。

似是注意到孟妍的目光，她笑著轉頭，那雙渾濁的雙眼包藏著歲月的力量與智慧。

當你的眼睛和她碰到一起，便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那就像一朵溫暖柔軟的云，將你包裹在內，讓人身心都寧靜平和下來。

孟妍走過去，在老婦人面前蹲下，手扶著她膝蓋，稍微提高聲音道：“奶奶，小草和石頭去我那里住幾天，幫幫忙，您且放寬心好嗎？”

老婦目光祥和的看著孟妍，握著她的手拍了拍，“好，好閨女，這幾個小子交給你們，老婆子不擔心。”她看著另外兩人點頭，“放心的很吶。”

她的手粗糙皸裂，布滿老繭，卻意外的溫暖。

孟妍看著她，沉默了幾秒，艱難地開口道：“奶奶，我們要趕回去了，過幾天再來看您，好不好？”

“好好，你們忙，我不礙事的。”老婦笑著點頭，一點也不介意她們這么快就離開。

婦人拉過小草和石頭，摸著他們的頭，殷殷囑咐道：“去了可得聽話，多做事，知道嗎？”

二人點頭，讓奶奶放心。

時間不早了，和奶奶告別后，他們就啟程回青河。

大牛和小魚一左一右扶著奶奶，向他們揮手，奶奶駝著背現在門口，目送著自己的孩子離去。

見他們又一次回頭，努力站直了笑，顫著手揮了揮，讓他們放心去。

小草和石頭的眼都忍不住紅了，用力朝逐漸變小的奶奶揮著手告別。

回程路上，他們的情緒不免有些低落，難得的是，他們很快就調整過來了。

第一次去那么遠的地方。

他們興奮地扒拉著馬車看夕陽，對著路邊的一切大驚小怪，看見路過的陌生人也能引起一陣驚嘆。

太陽漸漸落下，遠處的天火燒云般絢爛。

天際飄浮的云逐漸消散，最后一抹晚霞消逝，月光開始彰顯存在。

柔和的月光灑在樹枝上，像披上了一層銀色的紗，連路面都是清冷的月色。

就著清冷月光，從石板路行至泥土路。

夏夜的晚風微醺，馬車在黃土路上奔馳，噠噠的馬蹄聲不絕于耳，道路兩邊的草叢里不時發出一陣悅耳的鳴叫，似蟈蟈，似蟋蟀。

還有一群搖蚊黑壓壓的追在馬車后頭，令人毛骨悚然。

緊趕慢趕終于在戌時回到了三合鎮，交還了馬車，雇了一輛驢車趕回家時已經是亥時了，顧不得洗漱，匆匆鋪了床倒頭就睡。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小草就帶著石頭起床幫忙了。

孟妍做了點粥，切了一碟泡菜，蒸了幾塊甜碗糕，一家人坐在一起簡單的吃了個早飯，吃完后，帶上兩個小孩出門。

一行人背著六個背簍就往山上長著大片花朵的山谷走去。

孟妍和裴永元熟練的往背簍里丟花，小草和石頭也都是手腳麻利的孩子，干起活來一點也不比孟妍差。

四個人在一起的效率高了不止一點，不一會兒四個大簍子就裝的滿滿當當，孟妍和裴永元將四個簍子的花送回家里，留下小草和石頭在這里繼續摘。

裴永元帶著四個空背簍回了山上，小草帶著一簍花下山。他和石頭在山上摘花往山下送，她和孟妍在家里去花葉花蒂，清洗花朵，只留下花瓣。

就這樣，四人從早上忙到晚上，中午就吃了點肉餅就水，整整摘了十幾簍花擺在院子里，還是孟妍估摸著應該能做個兩三百盒香膏了，才叫裴永元他們回來。

他們兩人從山上下來，回到家時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孟妍摸出從鎮上買的兩根蠟燭點上，在廚房蒸了一桶大白米飯，就著三碗炒菜，配著米湯，兩個大人兩個半大孩子圍著桌子吃了頓晚飯。

這一天，不論是在家做香膏的，還是在山上采花的，都忙的累壞了，簡單洗漱后大家就睡了過去。

第二天，四個人一起，洗花的洗花，燒火的燒火，水油分離的水油分離，一刻不停的干了一天。

終于將所有摘得花都做成了香膏。

桌上密密麻麻堆疊的全是定做的盒子。

茉莉花的一堆，菊花味的一堆，還有小部分散發著濃郁香氣的葛麻姆花香膏，膏體淡淡的紫色夢幻極了。

孟妍簡直要醉倒在葛麻姆的香氣中。

紫色的小花一串一串的綴在藤上，像極了紫藤蘿，只是花色更重，花朵更加密集，花香更加馥郁。

幾人忙忙碌碌地倒騰了好幾天，終于在廟會來臨之際做了三百二十一盒香膏。

這個時候，沒有車的問題也解決了。

裴永元去了隔壁村一家平時在鎮上賣糖葫蘆的人家里，那家有輛牛車，平時做生意都是趕著牛車去的，這次廟會也是打算趕著牛車去九華山。

他們家的糖葫蘆不占地方，就一個木箱子放糖葫蘆外加一個草垛棍，正好可以帶上他們一家一起去。

裴永元和人家商量了一下，每天給這家人十文錢，這三天他們做生意的時候，把他們一家也捎上，那家人沒什么猶豫就答應了。

知道車子的問題也解決了，孟妍徹底松了口氣，這下只要等著賣就好了。

不瞞人說，當孟妍的香膏越做越多而車子還沒著落的時候，她的一顆心始終是提在半空的。

雖然積壓的香膏不會賣不出去，但是供大于求時，人心總是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