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驚醒，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列火車里。

窗外是純粹的黑色，天花板是那盞鵝黃色的、讓人勉強能看清楚周圍環境的燈。

火車行駛的聲音有節奏且平穩，她環顧四周，周圍的一切看似陌生，卻讓她感到熟悉。

她盯著車窗里的倒影，那張有些蒼白的臉上有著精致的五官和披肩的卷發。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在腦海中飛速回想所發生的的一切，終于確定了，這絕不是夢。

伯瑤已經死了，她是莫晴，是這具身體唯一的主人，是被壓抑禁錮了十年之久，終于得以自由的那個靈魂。

如果不出意外，她記得自己已經死了。

為了保護小原，為了完成伯瑤的遺愿，她拼盡全力，最后死在了那所骯臟不堪的醫院里。

那現在是怎么回事？是幻覺，還是其它的什么東西？畢竟這個世界總會帶給她惡意的驚喜。從伯瑤的經歷就能看出來，不管是幻市還是暗界或者救濟所，這個地方充斥著令人窒息的壓抑，稍微脆弱一些的人絕對要崩潰。

但她不會。

她經歷過的絕望和痛苦，遠比這個世界上大部分人都多。當她發現自己的存在完全是虛構，那些關于童年身世的回憶全都另一個女人潛意識的產物時，她的大腦就徹底崩潰了。

她的存在，簡直就像一個玩笑，但好在這場長達數年的博弈終于有了結果，雖說是在這個世界，她已然獲得了久違的自由。

說實話，她很羨慕伯瑤。至少她的這一生都是被愛著的，即便這愛有時候如同枷鎖，但仍然不能否認它的存在。

那是真實的，赤裸裸的愛，不像她的人生，如此短暫且虛假，如今，她自由了，如愿以償地得到了身體的控制權，可接下來呢？

莫晴突然有些迷茫。

空蕩蕩的車廂只有她一人，伯瑤的記憶在她的腦海中展開，融合，她雖然不是她，卻擁有她所有的記憶。

悲傷、絕望、悔恨、愧疚……她漫長的二十多年生命，最終在終身一躍之下徹底消失。

這個愚蠢且軟弱的女人，若是能夠堅強一些，這一切絕對還有轉機…要是她來度過這一生，絕不會選擇這樣的方式結束。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莫晴下意識從口袋里摸出手機，屏幕上顯示著伯瑤未婚夫的名字：“李沁”。

呵，這個人渣。

她接起電話，李沁說話的內容都和記憶中一模一樣：

“伯瑤，對不起……”

“和一個死人道歉，有意思嗎？”

對方的聲音顯然有些驚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莫晴冷笑道：“伯瑤已經死了，被你害死的，如果你真的覺得抱歉，就來這里見她吧。”

“你在說什么傻話？什么她不她的，你以為我聽不出來你的聲音嗎？不要以為我做出讓步，你就可以咄咄逼人！”

李沁顯然有些惱羞成怒。

“行，我這么跟你說，我不清楚你那個世界的時間，但看你這樣子應該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你現在立刻回公寓看看，那邊有沒有墜樓事件，如果運氣好，還能看到我的尸體。你聽明白了嗎？”

“你…你別以為能嚇到我！你就算死了，也跟我沒關系！”

他明顯慌了，想不到竟是個懦夫。

“我沒有嚇你，我已經死了。你放心，死之前，我還錄了段視頻，順便把你和那個女人親熱的視頻發到了網上，并且跟告訴了所有人我自殺的原因。現在想來真是可笑，為了一個人渣放棄自己的生命，實在愚蠢。但一切都晚了，李沁，你就活在世人的譴責中吧。”

“你撒謊！你這個惡毒的女人！為什么要說這種話騙…”

莫晴忍受不了這個叫李沁的男人原形畢露的撒潑，直接掛斷了電話。

手機屏幕上，是伯瑤和李沁的合影，這個愚蠢的女人居然也有笑得如此燦爛的時候。

她輕輕摸了摸屏幕上伯瑤的臉，心突然沒來由地疼起來。

難道，她在心疼她？不，這大概只是這具身體對原來主人的某種聯系罷了，她怎么會心疼她？

恨她都來不及。如果伯瑤沒有將她創造出來，那她就不必經歷這些該死的痛苦。

她刪掉了手機里的婚紗照，這些不過是謊言的產物，在做完這一切之后，手機提示電量不足，然后自動關了機。

到目前為止，發生的一切都和經歷過的一樣，這就意味著她多了不少選擇。

住在幻市？繼續探索車廂？去醫院先發制人？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如果可以，她想擁有自己的生活，或者說，伯瑤的生活。在被禁錮的這些日子里，她一直想著，如果是她來選，結局一定會不一樣，但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無法參與。

即便現在伯瑤已經死了，即便獲得了自由，那種遺憾和無力也已經成為了某種烙印，深深地刻在她的精神之中，永遠無法擺脫。

除非，死神真的能幫人實現愿望。

對了，死神！這個世界的統治者，只要答應繼承他的地位，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據小原所說，她是這一批中的最后一個，也是唯一的存在。

既然一切都重頭開始了，她要做的僅僅是把握機會而已。

想到這，莫晴的心中逐漸有了計劃。等火車第一次停下后，她要去八號車廂拿到那把刀，然后直接向一號車廂出發。

要是遇到了王自強，她會想辦法告訴他一切，說不定能阻止他的尋死之路。

這時，一陣刺耳的電磁聲響起，隨后是女人推著貨車穿著高跟鞋踩在地上發出的聲音。

無面女的出現讓她越來越堅信自己經歷的一切都被重置，她知道對方一定會讓他從那個推車里挑一樣東西，就算再經歷一次，她還是什么都不會選。

和記憶中一樣，無面女在她的身旁停下，那張干凈如紙的臉頰對上了她的視線，接著用冰冷且詭異的聲音說道：

“挑一個吧。”

莫晴搖搖頭，“不用了，上面沒有我要的東西。”

“你確定？”無面女發出一聲輕笑，讓莫晴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忍不住將目光移向推車，然后驚訝地自己常用的那兩把刀就安靜地躺在那里。

除此之外，還有那個裝著父親骨灰的白色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