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瑤站在幼兒園的門口，一言不發。

她心里知道自己昨天做錯了事，所以此刻才被關在門外。

阿花老師在門口盯著她，這樣無聲的僵持對孩子來說無疑能夠起到示威的作用，過了一會兒，作為大人的她終于開了口：

“你下次還這樣嗎？”

伯瑤搖搖頭，雖然她不太明白所謂的“這樣”究竟指的是什么，但眼下她只想快點進去。

母親今天送她來的時候有些晚了，也許是這個原因，所以李老師才沒有在門口等待吧。

她鼓勵伯瑤自己進去，畢竟培養孩子的自立能力要從小抓起。

伯瑤硬著頭皮，穿過了狹窄的走廊，來到了門前，禮貌地向阿花老師問好，卻沒想到等待她的除了沉默之外，還有阿花老師那種意味深長的眼神。

她不確定那樣的眼神代表什么，但一定是為了讓她覺得自己錯了，應該道歉。

她真的錯了嗎？

伯瑤在心里思考著。

阿花老師慢慢打開了門，讓她進去。

她一言不發地往里走，當她來到教室門口時，她聽到了李老師和小宇的聲音。

“我就說露露可乖了，老師可喜歡露露了，誰知道伯瑤居然會當著露露媽媽的面撒謊。”

小宇的聲音很大，大到即使站在教室門口，都能把每一個字聽得清清楚楚。

“行吧，你們可千萬不要跟她學，不然就別來上幼兒園了，知道了嗎？”在李老師的“警告”之后，班上的孩子齊聲說道：

“知道了。”

上課鈴在此時響起，伯瑤心里就算有一百個不愿意，也只能乖乖走進教室，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李老師瞇起眼睛，沒有對伯瑤打招呼，就好像當她不存在似得自顧自開始上課。

其他孩子都已經進入狀態，積極地跟老師互動，回答問題，而伯瑤卻一臉沉默，呆呆地看著露露的座位。

露露不在。

她會去哪里呢？在家待著嗎？

不管在哪里，都比待在這里開心吧？

伯瑤用手托著下巴，轉頭望向窗外。院子里的樹蔭印照在窗戶上，在陽光的照耀中撒下點點金光。

真好看。

這一刻，伯瑤想跑到樹蔭下，跟那些光芒待在一起，而不是被困在這枯燥的教室中。

——

“這次這么快就要走？”

女人看著已經收拾好行李的男人，滿臉詫異。一年回來的次數屈指可數，這次居然更變本加厲，只在家里待了不到一周就要離開。

男人感覺到了女人的不悅，隨口解釋了一句：“沒辦法，公司有急事需要處理，我必須回去。對了，我打了五萬到你的卡上，你跟孩子都吃點好的。”

“好吧。”聽到了錢的消息，女人的臉色稍微緩和下來，“那路上小心。”

男人溫柔地笑了笑，“放心吧，我很快會回來的。”

防盜門被打開然后關上，男人下樓的腳步聲漸漸消失。

女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陷入了沉思。

錢和陪伴，到底哪個重要呢？

她小時候的日子很苦，父母居住在中部的一個小縣城里。那時候的社會重男輕女，而她作為爸媽的第一個孩子，并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

畢竟爸媽自己都過著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能夠不讓孩子餓死就已經是盡了養育的義務了。

她從小就營養不良，身材瘦小，弱不禁風。父親長得英俊秀氣，她因此得了個漂亮臉蛋。

等到了上學的年級，家里就她這么一個孩子，于是將她送去學校，希望她能給家里爭口氣，好好念書。

她沒有讓家人失望，成績一直名列前茅。

貧瘠的物質讓她不得不追求豐富的精神食糧，她整天都將自己泡在書里。而那些書，有的是管老師借的，有的是從條件好的同學家借的。

畢竟，自己的父母是沒有那個閑錢買書的。

四大名著，《***語錄》，不管是文言文還是白話文，她都讀的饒有興致。

語文老師每每看到她寫得文章，都激動不已，覺得她將來一定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作家。

但是命運的車輪總是有自己的方向。

父親靠著祖輩傳承下來的手藝，終于在縣城里做出了名氣。家家戶戶都拿著金屬找他加工。

不管是金銀銅鐵，在他手上都能被鍛造成精美的器物，也正因如此，家里的條件逐漸好轉起來。

三年后，她的父母生了個兒子，又過了兩年，她又多了個弟弟。

父母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放在了兩個男娃身上，而她也明白了自己在家里的地位和處境。

由于無暇照顧，很快，她父母決定把她送到鄉下的外婆家里，由外婆帶著，至于兩個弟弟，因為太小只能放在身邊照顧。

外婆是個勤勤懇懇的農民，丈夫很早就去世了。

由于年輕的時候要供孩子們上學，外婆一個人省吃儉用，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只要能夠力所能及，就決不花錢去做。

她的父母雖然定期給外婆生活費，但外婆也不揮霍，平日里帶著她吃自家種的水果蔬菜，撿親戚家不要的舊衣服穿。

只有到了逢年過節的時候，外婆才會帶她到集市上去，買幾塊上好的料子回來，親手給她縫制新衣。

也只有在那個時候，她才能吃到“糖”這種奢侈的零食。

外婆對她非常好，一部分原因大概是因為那個年代的規矩——大人總是要照顧年齡小的那個。

偶爾趕上家里的雞壽終正寢，外婆就會將其拿來燉湯。那時她就扒在廚房的窗戶上看著，聞著里面的香氣饞得咽口水。

等到了吃飯的時候，外婆會把兩個雞腿拽下來，放到她的碗里。

她的小小姨時不時會來找她玩，雖然叫小姨，但年齡也沒比她大多少，就跟姐姐差不多。

由此一來，日子也過得沒那么單調。

她們有時候會一起去附近的田里散步，摘些果子當作零食。外婆家有一頭豬，總是走丟，而她們就肩負起了找到它的責任。

這豬最大的愛好就是拱家里的白菜地。外婆平日里兇它，所以它不敢拱自家的地，就跑到別人家去搞破壞。

她們則盡量在別人家發現并且開罵之前把它弄回來。

現在想來，那段時光平凡而美好。雖然日子過得窮苦一些，但身為孩子的她，并沒有什么特殊的感觸。

大概這就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