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番輾轉,麗麗終于來到了“工業街”。
雖然離火車站不算太遠,卻和剛才那兩條街道的繁華相比,顯得十分寂靜。
整條街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居民樓,就像是現實城市中因為寸土寸金而不得不將建筑密度無限抬高的開發商的慣用手法。
難道,這個世界也有貧富差距嗎?
這一路上,她看到了類似高檔小區存在的低密度樓房,它們大都是白色,看上去十分干凈明亮。
其中的綠化也做得恰到好處,還有高大的游樂設施,讓她懷疑那到底是游樂園還是住宅處。
總之,那樣的存在,和這條街完全不同。
工業街的上的房子大都是灰色的。
不是那種因為年代久遠才出現的顏色,而是被刻意地涂上了灰色。從深灰到淺灰,像是漸變一樣,整整齊齊地排在路邊。
沒有圍墻,沒有綠化,沒有保安,完全就是一棟棟供那些無家可歸的人居住的簡陋房子。
麗麗看著每棟樓門前的號碼牌,順著它們的順序尋找鑰匙上的地址,終于在街上最角落的位置,發現了她的目的地。
工業街18號。
這棟建筑一共有六層,外觀被刷成接近黑的灰色,乍一看讓人覺得十分壓抑。
從街道上就足以看出里面房間十分破舊,延伸到街邊的窗戶邊框,用的是最廉價的木條,歪歪扭扭地釘在墻面。
窗戶的玻璃質量也并不算好,厚重且模糊的表面,有種沉重的年代感,和她身前的住處相比,光是這一點就差遠了。
好歹她活著的時候,公寓里可是有落地窗的啊。
罷了,既來之則安之。
建筑的大門是敞開的,木質材料發出一股淡淡的霉味,像是潮濕造成的。
樓道里沒有電梯,窗戶被厚重的灰塵遮擋,導致光線不足。好在樓梯還算寬敞,足夠三個人一同上下。
她嘆了口氣,踩著樓梯向上走。原本硌腳的高跟鞋反而變得輕松了一些,難道她的體重降低了?
不知道是不是該開心,但即便瘦了,也不是開心的時候。
她發現每一層樓都有一條長長的走廊,房門均勻地分布在走廊的兩邊,像極了酒店或者公寓的布置。
到了四樓,她很快找到了鑰匙上的房間。
她吹了吹鎖孔里的灰塵,順利地插入鑰匙,將門輕輕推開,映入眼簾的,是和這棟建筑一樣讓她感到失望的布置。
地上鋪著印刷著木地板模樣的貼紙,墻上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這些貼紙由于潮濕已經翹邊,露出了里面水泥顏色的墻體。
真是簡陋的裝修啊。
她不禁在心里抱怨。
一張一米寬的單人床靠在房間的角落,床頭的墻的另一邊是洗手間。一張粗糙的木質椅子和桌子放在床正對著的墻邊,看上去弱不禁風。
再往里是一個簡易的廚房,款式老舊的抽油煙機,落滿灰塵的灶臺,同樣骯臟的水槽,還有擺放著幾個碗和盤子的架子。
這就是一個不足五十平米的單間,讓她想起了剛到大城市打拼時的那些日子。
那時候,她也住在一個類似這樣大小的地方,一個人趴在桌子上寫歌。她全身上下最貴的家當,就是自己的那把吉他,但它也不算是高級貨。
現在的感覺,就好像一切又重新開始了。
果然,死亡是生命的終結,卻是另一種生活的開端么?
呵,可笑的輪回,但又能怎么樣呢?
她將手提袋放到床上,雖說是床,但也只是木條和木板拼湊成的框架罷了。沒有床墊,沒有被褥,只能算是勉強安身的地方而已。
不過,就算是這樣,也比流落街頭要好多了。
在搜遍了整個屋子后,她幸運地找到了清潔工具:掃把、簸箕、拖把,還有一塊不起眼的臟抹布。
就這些就足夠了。
她試了試開關和水龍頭,都能正常使用,真是太好了。
于是,她立刻投入到了清潔活動中,不知疲倦地打掃著,根本沒有出現任何勞累的感覺。
直到傍晚,麗麗坐在干凈的房子里,看著自己的勞動成果,臉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這種勞動過后的滿足,已經很久沒出現了。
對于這個世界的運作方式,她還有很多沒有搞清楚的地方,不過現在的她,似乎燃起了一種活下去的愿望。
在死后的世界“活著”。
因為經歷過生命的波折,所以能夠將過往的經驗加以應用,這種類似重生般的存在,其實就算是希望的一種吧?
如果在這里能夠擁有重新來過的機會,找到自己生前的夢想和價值,那自己死前的憎恨和憤怒,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是嗎?
她拿起藍色的手提包打開,那把鑲嵌著藍寶石的匕首靜靜地躺在那里,精致且美麗。
這個,也是王自強送給她的禮物呢。
她想起了當時的場景,那是他們相戀一周年的紀念日,他拿著訂做好的蛋糕,來到她的公寓里,將準備好的禮物遞到她面前。
她拆開包裝紙,一個黑色絲絨質地的盒子出現在眼前,在打開蓋子后,她看到了這把沒得無法言表的匕首,臉上露出一絲疑惑。
王自強笑了笑,將她擁入懷中,溫柔地解釋:
“這個,象征著我們難舍難分的感情,同時也表達我對你至死不渝的愛。”
“至死不渝?匕首的含義是殉情之類的嗎?”她好奇地問道,一邊將匕首從刀鞘中拔出來,才發現這根本不是單純的工藝品,而是一把貨真價實的武器。
鋒利的邊沿輕薄如紙,只需要一點觸碰,就能輕而易舉地劃開皮膚。
她將它小心翼翼地插回刀鞘,放到盒子里。
“這應該算是殉情的證明吧,至少代表了我要跟你死在一起的決心。但這么不吉利的話也不能一直掛在嘴邊,你了解我的心怡就好了。”
說完,他在她唇上深深一吻。
即便已經在一起一年,她還是被他的心意感動得一塌糊涂。
這種死也要在一起的承諾,聽起來很奇怪,卻能夠從另一個角度,表示出此生只愛一人的真心。
這樣的事,也有只有他能想出來吧?
他,還活著嗎?有沒有遵守諾言呢?
想到這,麗麗拿起匕首,朝自己的手腕抹了一刀。
沒有預想中的鮮血噴涌而出,被劃開的皮膚就像是破了一道縫的紙,除了那個傷口之外,沒有任何血跡出現,也沒有痛覺。
這個身體,到底算是什么?靈魂?精神?
不對!
兩顆麥穗一樣的東西從手腕中的傷口冒出來,她晃了晃手臂,一小撮麥穗從中落下,掉在她的衣服上。
沒有血,沒有肌肉,填充她這張皮囊的居然是——麥子?
這到底是算什么?
正在這時,房間里突然響起了一陣刺耳的電話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