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不是天堂，而是地獄。

枯萎的麥子鋪滿了視線所及之處，湛藍的天空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火般的熱烈日光和同樣顏色的云朵。

幻市——

哭喊的和求救聲響徹天空，黑色的怪物在高樓大廈間肆意游走，用冷漠和無情同化著這些曾經無憂無慮的靈魂。

原本親密的戀人轉眼反目成仇，本該幸福生活的人類埋怨起世間的不公。記憶中的憤怒和恨意被暗影放大，被寄生的人們變得脾氣暴躁卻不自知。

孤僻和悲觀成了這些靈魂的主題，他們之中甚至有人試圖從高樓跳下以便結束自己的生命。

但他們似乎不知道，再經歷一次死亡，便是永久的毀滅。

暗界——

手指長著長刀的怪物在沾滿血腥后不再變成人類，他們的眼中透著猩紅色的光，黑色如同焦油狀的雨滴落在大地上，和他們的身體融為一體，并伴隨著他們完成可怕的蛻變。

躲在廢墟中的幸存者被盡數殺死，那些找到地下藏身處的靈魂緊閉大門茍延殘喘。

荒野中，痛苦的哀嚎陣陣響起，匯聚成一首亡魂的奏鳴曲，那些身前充滿罪惡的人們成了這里的霸主，甚至開始和同類互相殘殺。

徹底失去理智的他們，存在的意義只有無盡的殺戮。

——

虛弱，無助，烏文曦完全想象不到，時隔多年的他會再次陷入這樣的情緒中。

記憶似乎和他活著的時候重疊，他想起了那個決定命運的夜晚，大火燒盡了他從小到大生活著的村子，他和蓮月相依為命，最后卻辜負了他。

精神恍惚的他仿佛看到了蓮月身穿紅色長衫站在自己面前的模樣，她的眼中淌著血淚，眸子變得空洞而冰冷，臉色蒼白地看著自己，吐出猩紅且修長的舌頭，帶著哭腔道：

“為什么丟下我？”

這不是真的。

虛弱的他揉了揉眼睛，可眼前的景象并未消失，而是變得更加猙獰起來。

蓮月的身上的血管開始凸起，暗紅色的脈絡在她身上清晰可見，密密麻麻地爬滿了她的皮膚。

她露出口中的尖牙，黑色焦油狀的液體從她嘴里滲出來，看上去驚悚而惡心。

“來陪我吧？文曦哥哥，我很想你，你知道我愛你的，對嗎？”

蓮月張開雙臂，一步一步慢慢地朝他走來，血淚滴到她的衣服上，化開的卻是黑色的粘液。

腐臭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烏文曦這才意識到這根本不是幻覺。

那些黑影不知何時突破了屏障，直接來到他面前，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下意識匯聚力量，感覺到的卻是身體的空虛，力量早已所剩無幾，那種面臨毀滅的威脅感逐漸變得強烈。

他真的等不到她了嗎？

黑影化成的蓮月伸著可怕的舌頭，準備將眼前這個無能為力的男人吸入體內。他身上的痛苦和無助將會成為它的養料，用來以另一種面貌生活在世界上。

可還沒等它的舌頭觸碰到烏文曦，整個身體就在頃刻間被一把長刀貫穿，下一秒，一把短刃干凈利落地隔斷了它的脖子，那個丑陋的腦袋無能為力地落在地上，原本應該噴出鮮血的地方，此時只有充滿腐臭味道的黑色粘液。

莫晴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他面前，在他們的目光交匯的一瞬間，他心臟的某個地方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被別人救下了，這張和那個女人一模一樣的臉讓他產生了某種錯覺，那個熟悉的稱呼涌到嘴邊卻被他硬生生咽下。

這是莫晴，不是她，那個女人已經永遠都回不來了。

“愣著做什么？”

莫晴的語氣中帶著一絲不耐煩，她朝窗外望去，那些黑色的身影此時正向這棟建筑包圍過來，即便她進來時已將正門和窗戶封死，恐怕也無法阻止那些惡心的生物。

最可怕的是，由于烏文曦的力量近乎消失，這棟建筑也開始變得不穩定，屋頂傳來木質墻壁坍塌的聲響，地板也在劇烈晃動。

烏文曦明白了莫晴的意思，無面女在帶她來到這里的路上應該已經告訴了她即將面對的儀式，還有第四現實該死的規則。

時間緊迫，他必須放下自己腦海中兒女情長的想法，畢竟這個世界必須得到維持，在莫晴正式成為死神之前，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現在的他，必須借助莫晴的力量修復入侵者對這個世界造成的破壞。

“照我說的做，閉上眼睛，深呼吸，忘記時間和空間的存在，將你的身體和這個世界徹底融為一體。”

莫晴詫異地皺起眉頭：“你能不能換個簡單點的說法？比如直接拿刀砍死它們之類的？”

“來不及了，你要么照我說的做，要么我們一起被這些惡心的東西吸干。”烏文曦的表情蒼白卻嚴肅，看上去完全沒有開玩笑。

莫晴心里雖然有些不爽，但還是按照他說的閉上眼睛。

就在一個小時之前，他發現自己深愛了多年結婚生子的男人居然是個非人類，在驚愕中死去的她再次來到了第四現實的列車上。

和上次不同的是，列車里面除了和她一樣剛接受死亡的靈魂外，還有那些黑色的焦油狀產物。

她不是第一次見到那些黑影了，只是沒想到這次數量會有如此之多，并且它們瘋狂地往那些靈魂身上跑去，在對方還沒反應過來之前跟他們融為一體。

那些被寄生了的靈魂身體產生了巨大的變異，他們的眼神泛著紅光，表情猙獰或冷漠，口中的牙齒尖銳無比，舌頭也變得異常得細長，完全脫離了莫晴對人類的認知。

就在某個黑影準備朝她展開寄生時，無面女出現了，然后莫晴就親眼目睹了眼前的黑影痛苦掙扎最后炸裂的全過程。

“拿上這個，從一號車廂出去之后你會看到一棟破舊的閣樓，烏文曦就在那里等你，準確得說，他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

無面女說話的時候并未轉頭看她，因為那些被黑影俯身的人們正如同傀儡般僵硬地朝他們走來，其中還混雜著許多沒有宿主的存在。

莫晴飛快地從無面女手中接過長短不同的兩把刀，身體對于殺戮的記憶快速蘇醒。她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體竟然還有如此力量。

“走吧，別回頭，一定要找到他，完成儀式，獲得屬于你的一切。”

無面女的語氣有些凄涼，莫晴不禁想起了英雄電影中那些角色在犧牲前的遺言，和此時聽到的這類相當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