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地方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大上。

花壇周圍的瓷磚有些脫落，教學樓的柱子呈現出灰黃色的年代感，柵欄大門，石磚走廊，蓋得方方正正的公寓樓、教室、食堂……還有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這所學校包含了除大學以外的所有教育場所，也可以說是孩子們的監獄。

但伯瑤不這么想，她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逃離自己現在所在的初中，不管付出什么樣的代價，都在所不惜。

參觀了一遍學校后，伯瑤跟著父母來到校門口的招待處坐下。

秦寶欣的臉色不太好，她覺得這所學校看起來太陰森了，并且私立學校的教學質量不一定能得到保障。

“要不，再看看？”

于清還沒來得及說話，伯瑤就搶先一步：“就定下來吧？”

“瑤瑤，你可要想好了，這地方可是要住校的，你只有周末才能回家，而且咱們現在進來算是插班，你不是最不喜歡插班了嗎？”

于清對著女兒耐心地問道，從他的角度出發，當然是不想女兒進私立的，不管是從教育的目的來看還是長遠的角度看，小島上的私立學校還存在很多問題，這所學校看上去也并不值得一個學期五六千的學費。

再者，他希望女兒能替他看著妻子。

“如果再讓我回那所學校，我寧愿去死。”伯瑤的情緒有些激動，此時的她顯然有些任性了，話一出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過頭，但一想到王美玲扇她耳光的情景，她又堅定了遠離那個地方的決心。

“伯瑤，你怎么說話呢？懂不懂事？”秦寶欣厲色起來，氣氛一下子變得微妙。

于清生怕妻子當眾跟孩子翻臉，讓自己丟面子，立刻起身對一旁招待他們的老師說道：

“劉老師，辛苦你了。孩子轉學是大事，我們先回去考慮考慮，決定了再來。”

對方點點頭表示理解，臉上陪著禮貌性的微笑回答道：“好，您慢走。”

“不！我不走，我就要在這里上學！”

伯瑤大喊起來，這是從來沒跟父母做過對的她，第一次在外面鬧脾氣。她看得出來父母都不喜歡這里，也知道他們認為公立學校更有前景，但對她而言，那個地方骯臟不堪，總有一天會把自己閉上絕路。

所以，她一定要留下來，和父母吵架也好，被打也好，她都不想回那所公立學校了。

于清的臉色陰沉下來，強忍著自己的脾氣，對不懂事女兒下最后的通牒：

“瑤瑤，爸爸警告你，一旦我交了學費，不管你以后遇到什么樣的困難，委屈，都沒有回頭路了。而且這是你自己的選擇，你要承受一切，明白嗎？”

“明白，我不后悔。以后發生什么我都不會抱怨的，我發誓！”伯瑤回答得很快，她從父親的話中聽出了一絲妥協，于是立刻回應。

“好，那我們現在就交錢。”于清沒再說什么，既然這是女兒的意愿，況且他該說的話也都說了，剩下的事，不歸他管。

“你就任她胡鬧吧。”秦寶欣臉黑得不行，伯瑤從小到大的所有壞習慣幾乎都是丈夫慣出來的。

他在家的時間不多，可一回來就是零食飲料可樂炸雞，搞得女兒總是抱怨她做得菜不好吃。現在好了，就連轉學這么大的事情，竟也隨著女兒一鬧就答應了。萬一以后這孩子有個三長兩短，還不是她這個當媽的兜底？

這個做爸爸的，真是一點都不合格。

于清看著妻子悶悶不樂的表情，此時也做不到和顏悅色：

“我丑話已經說在前頭了，既然她選擇轉學，那我們也沒什么好管的。這事時好時壞，都讓她自己承擔責任。你也不必慣著她。”

“我慣著還是你慣著？你自己想想清楚。這事我不管了，到時候她哭著向回去我直接讓她打電話給你。真是的，好好的公立學校不上，來這個郊區關禁閉，這孩子真是瘋了。”

“少說幾句吧。要不是她在公立學校受了委屈，也不至于害怕成這樣。行了。”

秦寶欣氣得不再說話。

于清從褲子口袋里掏出錢包，對站在一旁安安靜靜的劉老師道：“不好意思啊劉老師，讓您看笑話了，既然孩子喜歡你們學校，那我現在就把學費交了，還請帶路。”

“好，這邊請。”劉老師臉上依然帶著禮貌性的微笑，帶著于清朝收費處走去。

秦寶欣和伯瑤坐在接待處等待，兩人之間一言不發。

——

幾天后。

伯瑤在房間里收拾自己的東西，秦寶欣則幫忙將女兒的床上用品打包。于清因為工作原因，已經離開小島，回去處理大大小小的事務了。

自己這個丈夫，每次到了關鍵的時候，人總是不在，連女兒開學都不送送，還真是不知道這些年自己是怎么忍下來的。

做女兒的不懂事也就罷了，這個當爹的也不是什么好東西，秦寶欣只覺得自己這輩子都要被伯瑤和于清困住，今生今世都翻不了身了。

她現在唯一能夠指望的，只有自己。

“媽，我收拾好了，有什么可以幫忙的嗎？”

伯瑤走到母親的房間，抱著一個塞得滿滿當當的書包問道。

“不用，校車七點到，我們現在就可以出發了。”說完，秦寶欣把打包好的床上用品放到一個透明的大手拎包里，讓伯瑤試試能不能拿得動。

“等到了那邊你就自己鋪床，浴巾牙刷什么的也都放在里面了，聽好了，不管發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能任性了知道嗎？”

伯瑤點點頭，“知道了。”

“好，記得跟同學們好好相處。”

幾分鐘后，秦寶欣開車將伯瑤送到了校車的接送地點，離家有一段距離，但不算太遠。這是一個商場后面的停車場，已經有不少穿著同樣校服的孩子在等了。

學校的校服是綠色的，和公立學校的藍色不一樣，穿著略顯老氣。但伯瑤并不介意這些，她背著書包，拎著袋子走到人群中，跟母親揮手告別，然后安靜地等待著校車的到來。

沒幾分鐘，一輛大巴車就開到路邊，車上印著學校的名字，分外顯眼：古科園實驗學校。

伯瑤跟著學生們上車，很快找到位置安頓下來。

這些學生之中有一些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她，面對這個插班生，她們顯然饒有興致。感覺到這一切的伯瑤安靜地低下頭，從書包里找出MP3，插上耳機，與世隔絕，用音樂來平靜自己忐忑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