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辦完,靜訓讓程咬金先下山將信送到縣衙,讓秦叔寶盡將信跟著公文一塊兒寄出去,她們兩個人就慢慢地往回走。
“伯母現在怎么樣了?”靜訓關切地問,那是個可憐的女人,為了女兒忍辱負重這么多年。
翠云笑笑:“多謝你關心,我娘吃了藥之后就好多了?!?
“那就好?!闭f完,靜訓有心想問問她對程咬金的看法,可想到她有可能馬上就要離開了,就有些說不出口,而且,也不見得人家愿意再跟他們有什么瓜葛。
見她欲言又止,翠云問道:“你想說什么盡管說?”
靜訓搖頭,“沒事?!边€是被說了吧。
卻見翠云笑了笑,說:“你是想問我對咬金的看法吧?”
靜訓摸摸自己的臉,她有表現的那么明顯嗎?
翠云望著天,嘆了一口氣,說:“自從那年出事,已經六七年了,這些年來我跟娘相依為命,過得十分艱難,別人見了我們也因為懼怕張屠夫而離我們遠遠的,咬金是唯一一個向我們伸出援手的人,你不知道吧,他之前就時不時地塞給我一些吃的,是怕我們餓著吧。”說到這里,翠云擦了擦眼淚,“他的情誼我都看見了,我也不會忘記的。”
然后呢,靜訓很想問問她具體的打算,張張口又閉上了。她能說什么呢,今天信件一寄出去,他們就是云泥之別,多說無益。
俗話說,男要俏,一身皂。秦叔寶第一天當值穿著皂衣回來,引得一家人都圍著他看。前世靜訓看多了穿錦衣華服的男人,可她從來不知道原來男人只簡簡單單地穿一身皂衣就能吸引全部人的目光,她忍不住上手摸了摸這身皂衣,“叔寶哥哥,你這身衣服真好看?!币r的人長身玉立,身姿挺拔。
到底是才十五歲的少年人,秦叔寶也興奮地很,“縣衙只來得及做這一身,馬縣令讓人趕工將另外一身盡快做出來。”普通衙差一人有兩身差服,等做到捕頭就能有四身了。
“吃飯了。”王氏端著飯菜放在大樹底下的石桌上,她笑著看著秦叔寶,“咱們家叔寶就是長得俊,快回屋將衣服換下來,別濺上飯菜了?!?
秦叔寶應了一聲,就回房間換衣服去了。
吃完晚飯,一家人都坐在樹下吃著瓜果聊著天,靜訓沖著秦叔寶一使眼色,秦叔寶就開口說:“娘,干娘,我帶著靜訓和咬金出去抓知了猴去,多抓點兒給家里添個菜。。”
寧氏不在意地說:“去吧,別走遠了。”
秦叔寶應了一聲,就帶著兩個小的出門了。如今天色不算呢太晚,外邊到處都是吃了晚飯跑出來的大人小孩,見不是說話的地方,秦叔寶就帶著他們往僻靜的地方走。終于找到一個人少的地方,靜訓開口問道:“叔寶哥哥,信寄出去了嗎?”
“嗯,縣衙定期與朝廷有公文往來,我已經拜托了張大哥,讓他幫忙,肯定會寄到的。”
如此這般,靜訓才放下心來,“但愿能找到她的家人。"“
“放心吧,只要他們家不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來,那就肯定安安生生地在長安待著呢。”
只有程咬金有些悶悶不樂,靜訓嘆息一聲,少年的初戀怕是要夭折了。
時間不知不覺地過了一個月,悶熱的夏天即將過去,秋老虎還時不時地出來蹦跶,靜訓從一開始淡定地等著,可這一個月都過去了還是一點兒消息沒有,心中萌生了一些不安。。
“叔寶哥哥,不會沒找到人吧?”
秦叔寶皺著眉,“沒道理啊,我們走的是官驛,若是翠云說的卻有其人,信肯定丟不了。”
既然信丟不了,那就有可能裴家根本沒想著將人接回去。想到這個可能,靜訓的心往下沉了沉,她之前有聽說過,有些迂腐的儒生人家,家里的女兒走路崴了腳,被家中男仆扶了一下胳膊,那家的家主就把女兒的胳膊砍掉以示貞潔。孫氏被張屠夫逼迫,恐怕貞潔早就不保了。
見她臉色陰沉,秦叔寶安慰道:“或許是路上有事耽擱了,等我回去再打聽打聽。”
“算了,”靜訓不想讓他為難,“我們又不知道大興的驛卒送信的情況,你又從哪里打聽呢,再等等吧?!?
這一等就到了八月十五,這天一大早,王氏和寧氏就起床開始做胡餅了,之所以稱為胡餅,是因為胡餅里添加了胡桃仁,外邊沾了一層芝麻,胡桃和芝麻都是從西域傳來的,故而稱為“胡餅”。
程家這幾年家境越來越好,又因為秦叔寶第一年當差,要給上司和同僚送禮,所以她們做的胡餅餡料特別足,不僅如此,靜訓還讓程咬金去鋪子里買了半斤糖回來,摻在胡桃仁里又香又甜,程咬金一口氣吃了四個,就連靜訓都吃了兩個,一想還要送禮呢,就將肚子里的饞蟲壓下去了。
寧氏慈愛地看著兩個孩子,說:“自家做的,怎么也得讓自己人吃夠了,你們先一人吃一個,等全部做好了,數出要送禮的數量,剩下的你們敞開肚皮吃。”
兩人歡呼一聲,一人拿了一個胡餅蹲在門口啃,靜訓好久都沒有這么暢快的吃甜食了,沒辦法,糖比鹽要貴上許多,雖然家里從來沒有缺過她的糖,但她是個懂事的孩子,一包糖能讓她吃上好久。
正吃著,突然程咬金停下了手,靜訓納悶地問:“咬金哥哥,你怎么不吃了,噎到了?”
程咬金搖搖頭,“也不知道翠云能不能吃上胡餅。”心情有些低落。
靜訓嘆息一聲,這孩子性子中有一絲癡性,她對寧氏說:“干娘,我能不能拿一個胡餅送給翠云姐?”
寧氏可憐她們母女,趕緊包了兩個遞給她,“你去給她們娘兒倆送去吧,可憐見的。”
“謝謝干娘?!膘o訓瞇著月牙眼,笑得比糖都甜。
兩人揣著兩個胡餅往張屠夫家走去,還沒有走到張家,離老遠就看見張屠夫家的肉攤前邊停了一輛馬車,看著不起眼但用的料都是好料,低調而奢華。
“咦?他們家有客人?”程咬金疑惑地看著張家門口的人,沒聽說過張屠夫有什么親戚啊,就是歷城當地的親戚也不愿意跟張屠夫這樣的潑皮無賴來往。
靜訓略一想,大概猜到了這幫人的來歷,她立即指使程咬金,“快去縣衙把叔寶哥哥叫來!”
“叫叔寶哥哥做什么,他一會兒就回家吃飯了?!背桃Ы鹨苫蟛唤狻?
靜訓跺腳,“快去!不然以后你都見不到翠云姐了!”
程咬金大驚,立即把胡餅往靜訓懷中一扔,撒腿就跑。
見程咬金跑遠了,靜訓就慢慢地往張家走,剛才還在門口喧嘩的人少了,大約是進院子了,門口只留了兩個人守門。她有些不確定這幫人是來接人的還是處理人的,若是接人的還好,若是處理人的,那麻煩就大了。有叔寶哥哥在,她才安心。
她慢悠悠走到張家門口,咬著手指看著那輛馬車,驚嘆道:“哇!好漂亮的馬車!”然后歪著頭看著守門的人,天真無邪地問:“你們是翠云姐的親戚嗎?不都是明天才走親戚的嗎,你們怎么今天來了?”
兩人都繃著臉,其中一個還算溫和,開口說道:“小姑娘,我們家處理點兒家事,速速離開?!?
靜訓將手里的胡餅遞給他看,“可我娘讓我給伯母和翠云姐送胡餅啊,我要是送不到,我娘會打我的?!?
見是走禮的,兩個守門人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點兒,說:“你翠云姐現在有事,你把胡餅給我,我幫你轉送?!?
靜訓將胡餅藏在身后,“那不行,萬一你們偷吃了怎么辦?”她一定要拖延到叔寶哥哥過來。
兩人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大約是被靜訓那副樣子逗笑了,剛要開口,就聽見院子里一聲驚叫,兩人暗叫一聲“糟了”,然后扔下靜訓就往院子里跑。
靜訓聽出是翠云的叫聲,立即跟在兩人身后進去了。
孫氏出身武官之家,頗懂一些醫術,在斷腿之后,就自己動手將斷腿固定住了,又有程咬金時不時地送來一些錢或藥,這時候好的七七八八了,雖然不能正常走路,但下地拄著拐棍挪兩步還是可以的。
今天是中秋節,孫氏掙扎著要起來給女兒做胡餅,翠云拗不過她,就將她扶到廚房里,自己在一旁緊張地盯著。
剛做好幾個胡餅,孫氏還沒來得及讓女兒嘗一嘗,就聽到外邊有人喧鬧。張屠夫不僅愛喝酒還愛賭錢,經常是剛掙了錢,轉手就輸給賭坊了,在外邊還欠了不少賭債,張家經常被追債的人堵門。孫氏正準備讓女兒藏起來,卻聽到外邊一個稚嫩地少年聲:“你這廝,快將我娘和我姐姐交出來!”
孫氏臉色瞬變,她顫抖著抓住翠云的手,“翠云,是你三弟找來了?!睕]想到啊,這么多年過去了,家人始終不曾忘了她們。
翠云一臉喜氣,“娘你在這等著,我去把三弟帶進來?!彼齻冸x開的時候三弟還是個小娃娃呢,也不知道現在長成什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