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清晨,李言棠剛一出門,就出乎意料地看見拓跋虹帶著侍女來到驛館。
“虹公主,你怎么也回來了?”李言棠問她。
虹公主踩上樓梯,來到李言棠的房間。“我昨天看司空將軍回城,就想跟著回來的,可大哥不讓,說是夜里不安全,愣是等到天放亮才讓我回來。”
聽完拓跋虹的解釋,李言棠更疑惑了。“虹公主,你不是很反感司空糾纏你嗎?怎么,現在反過來主動來找他了呢?”
“我進你屋里喝杯茶行嗎?我都快渴死了。”虹公主一點都沒忸怩,直接就闖進李言棠的房中。
雨櫻正在屋里收拾李言棠的閑雜物什,看到拓跋虹直接進門,臉上頗有不快,但看在李言棠的面子上,雨櫻并沒有說什么,只是安靜地退出門來。
“虹公主,你說你是跟隨司空而來,為何來找我?不去直接找司空嗎?”
李言棠也不繞彎子,直接問起同樣藏不住心事的拓跋虹。
虹公主“嘿嘿”一笑。“我方才要去找他的,結果他出門了,所以,我就來找你了。”
“我還沒吃東西,有點餓,我先叫雨櫻去給我做點吃的。你和你的——”李言棠至今都還沒問過虹公主侍女的名字。
那侍女見李言棠看向自己,連忙接下話來。“奴婢名為綺兒。”
“你和綺兒應該也是沒吃過早飯吧?我讓雨櫻多備兩份。”李言棠微笑著說。
“奴婢豈敢和將軍、公主同時用餐,我這就去廚房為兩位準備早膳。”綺兒恭敬地退了出去。
這邊拓跋虹抓住李言棠的手,略顯心急地問了一句:“你快和我說說,那個浣沄,到底和司空將軍是怎么相識的?最后怎么死了呢?”
聽到這里,李言棠便聊起了浣沄和司空一起時的快樂時光,說起司空的專情,至今他到現在都還記著如何給浣沄梳頭的。
“真的?怎么梳的?”拓跋虹忽然對這點很感興趣。
回想了一番,李言棠撓了撓頭,說:“看著倒也是不難,我記得,把后面兩側的頭發辮起來,然后上邊盤起,前面的頭發繞成偏云髻,留下的后半邊披散開……”
“李將軍,你幫我梳那個頭發好不好?”拓跋虹央求起李言棠來。
本來李言棠就不擅長梳妝這等事,想直接拒絕,但看虹公主那乞求的神情,她又不好開口。
奈何李言棠根本就不太會梳頭發,想著梳發原本也不是什么難事,誰料她竟然花了一個多時辰才梳好這發式。中間她還餓得受不了,吃了一大碗雨櫻送來的早飯。
就在李言棠梳頭發時,拓跋虹有意無意間又問起了浣沄。
“李將軍,這浣沄姑娘同我真的長得很像嗎?”
正在第二十六遍挽上發髻的李言棠已經累得額間沁出了汗珠。“是啊。是長得很像。”
提起這個,李言棠忽然回想起浣沄說的一段過往。
“虹公主,你的家鄉,有沒有一大片藍紫色花海呢?”
“藍紫色花海?這個我不記得了。我們部族要經常遷徙的。不過,我記得我小時候我生活的那片山崗每到春天都會開上一大片藍紫色的觀音娘娘花。”
“什么花?”
“哦,你們中原人好像叫那花為‘野堇菜’,那花瓣似小蘭花,有著大約人形的樣子,所以,我們那的人都叫觀音娘娘花。那野菜還可以采來煮著吃呢。”
“每年都會有一大片藍紫花嗎?”李言棠的語氣忽然變得激動起來。
“是啊。李將軍為何忽然對這野堇菜這么關心?”拓跋虹有些疑惑。
“虹公主,你可曾有姐妹走失或者遺落民間?”
“這……我沒聽說過。”
“你沒聽你娘或者你爹說起過有沒有其他孩子?”
說起娘親,虹公主低下了頭。“我爹不會說起我娘的。我娘早就死了,就在我出生后不久。她是我爹心中的一道傷疤,所以,沒有人敢提起我娘。就連我想問問娘親當年是何模樣,我都不敢開口。”
“哦?”幾句話就讓李言棠猜出這其中必有曲折。“公主,我能不能問一句,你娘是怎么死的?”
“我也不知道。”拓跋虹幽幽地說。
李言棠忽然面色凝重地走到拓跋虹面前。“公主,你和浣沄長得太像了,若不是雙生同胞女,或是親姐妹,真的很難如此相像。浣沄身世坎坷,很小就離開家人了。所以,她極有可能是你的親姐妹。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娘親發生了什么?我只是想替死去的浣沄尋到她的家人。”
“是嗎?你說她很早就離開家人了?有可能是我的姐妹?”拓跋虹忽然陷入沉思。她沉默了許久,惆悵地望了一眼窗外陰云密布的天空。“也許,是有這個可能。”
“什么?你娘發生過什么事?”
拓跋虹嘆了口氣。“這些事都是我從下人老婆子口中探聽到的,因為我爹不會告訴我。我娘其實是為護我而死。那年,我們部族內部發生內斗,我娘被人劫走了,劫擄到了天山腳下。當時,我娘已經身懷六甲,還有兩三個月就要生了。我爹到處找她,后來,他帶領部族里的勇士一直追趕到了天山下,那已經是三個月后。待我爹和其他人殺到那律耶橫部族的老巢時,發現了被遺棄的我娘和我。婆子說,我爹發現我娘的時候,她已經死了,身上沒有任何遮蔽,滿是傷痕,分明是被那些畜生不如的給奸殺了。而剛剛出生的我,就被我娘護在懷里,尚有一絲氣息。我爹抱我回了部族里,讓婆子把我養大。我娘,就當場被他用火把燒了尸首。”說到這里,拓跋虹低下頭,淚水翻涌而出。“我們部族信奉鷹神,向來是天葬的。可我爹,嫌我娘被人玷污……臟,就一把火燒了。尸骨無存。到現在,我娘連個牌位都沒有。”
李言棠聽到拓跋虹說起這些傷心事,也倍感動容。沒曾想,虹公主的娘親也是如此命苦的人。
“所以,就算我有同胞姐妹與我一同出生,那應該也是在我父親找到我之前,被別人帶走了吧。”拓跋虹用手捋了捋李言棠最后盤起的發髻。
鏡中,虹公主見到了從未如此嬌媚的自己,在紛繁復雜的發式下,她顯得柔和俏麗,那鏡中的女子,仿佛不是自己一般。
早在李言棠還沒有梳好頭發時,薛將軍來找過她。只是他見到她正專心地為虹公主辮發,便沒有打擾到兩人,默默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就離開了。
薛將軍并未走遠,他一轉身就拽著拿著餐盤的雨櫻鉆進了司空屋里。
“你抓雨櫻來做什么?”司空替雨櫻打抱不平。
雨櫻也一臉不解地側頭望著薛將軍。
“沒什么事。”薛將軍回過神來。“她們吃過早飯了?”
雨櫻點點頭,手里還端著從樓上拿下來的空碟空碗。
“那你就暫時沒有其他事了吧?”薛將軍抓著雨櫻的胳膊并沒有放松。
“算是吧。”雨櫻不明白薛將軍為什么在意她忙不忙。
“那好,你坐這。”薛將軍把她手里的空碗碟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我……將軍要我坐在這里干嘛?”雨櫻更是奇怪了。這一大早的,薛將軍就拽她走,竟是到司空將軍屋里,還一把將她按在椅子上,這是何用意?她一點都沒猜到。
“司空!”薛將軍兩眼放光地盯住司空。
“你這是要干嘛?我沒招你沒惹你的。你這是做什么?”
薛將軍忽然一改之前的態度,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你教我梳頭發唄?”
“噗!”司空一口氣全噴了出來。這薛將軍向來是個心粗的莽漢,這忽然怎么提了個這么樣的要求來?
“你沒事吧?你自己不會梳頭發嗎?我看你腦袋上梳的挺好的,讓我教什么?”
“不是我。教我梳之前你給言棠梳的那個,就是你們去林商小鎮時候,梳的那個。”
說到此處,司空更加疑惑了。“你這好好的,要學梳女子發式做什么?”
“我剛才……”薛將軍也沒打算隱瞞,直接說了。“我剛才看言棠給別人梳頭發,給她累得滿頭大汗的。你知道,這女子頭發確實花樣多,很復雜,她一向不太會梳,自己從來都是潦草就梳個男子發髻。可以后,若是我倆成親了,也不能總讓她男子裝扮,我尋思,既然她不愛學不愛梳,那我就學來,以后給她梳,不也挺好?”
這話一說出口,驚得司空和雨櫻都半天說不出話來。
“到底行不行?你給個話啊?裝什么傻?”
司空其實并不是裝傻,只是震驚。“當然可以。那你可得看仔細了。”
司空就在雨櫻的頭上做起了示范,一點一點梳好了頭發。
等雨櫻的頭發梳好,薛將軍盯著看了她腦袋半天,認真點了點頭。
“來,我試試。”薛將軍走上前來。
“啊?”坐在椅子上的雨櫻還是一動不敢動,生生讓薛將軍把自己已經梳好的頭發都打散。
薛將軍到底是個聰明人,辮起頭發來,有模有樣,沒到一炷香的功夫,已經把挽過兩遍的發髻打理得不落一絲碎發。
頭上被折騰了四五回的雨櫻只好咬著牙,忍著兩位將軍在她腦袋上切磋心得。
“我覺得你這塊勒太緊了,不好看,松弛一點看著才舒服。”
“那言棠若是練武,散了怎么辦?”
“那就在這里多別道簪子吧。”
“會不會太艷了?言棠不喜歡太多裝飾物的。”
“那也得綁住了才行,要不然頭發一散,她那劍法,可不得把頭發都斬斷一半?”
“你說得有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