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浣沄和李言棠坐在河邊,一邊吃烤雞,一邊聊著各自的童年。
聽李言棠說自己經常被父母打罵,最后又差點被父母賣去的夫家打死,浣沄緊張又心疼地抓緊了她的手。
“沒事,都已經過去了。你看,我現在不生龍活虎的在這呢么。”李言棠安慰起善良的浣沄。“你呢?怎么會淪落到商潭手里的?”
浣沄垂下雙目,將頭歪到抱著雙膝的手臂上。
浣沄記不清自己是什么時候被人賣的。在她朦朧的兒時記憶中,家是一片鋪天蓋地的紫蘭色花海,她記不清那是哪里,也不記得父母是誰。自從她記事起,她就被人帶著輾轉多地,喂她吃飯的人幾乎隔一段時間就換一批人。直到有人將她賣與一對夫婦,那對夫婦成為她的養父母,她才安定下來。養父母那年告訴她,她五歲,以后叫浣沄。她和養父母一同在淮南小城生活,日子雖然清苦,但養父母待她如掌上明珠,很是疼愛。在浣沄十五歲那年四月二十八,她一時興起,要去看端午比賽的龍舟。養父母為了滿足她乘龍舟的愿望,帶她去了船塢,誰知,船在河上試水,不知何故沉了,她的養父母因此而溺亡,她被人救了,卻被搭救的人賣到了青樓。她在青樓嘗遍辛酸,沒到一年就想輕生,了卻自己的性命。恰好這時,欲投江的她被商潭攔住,商潭答應她,帶她離開青樓。只是她也沒想到,前腳離開火坑,后腳就又掉進懸崖。她被迫留在商潭的軍妓營茍活,每天受人監視,想死都不可能。直到那天,薛將軍仿佛從天而降般,把她從軍妓營這懸崖底撈了上來。
“你這小半生,真是苦。”李言棠輕輕扶著浣沄的后背,想給她一點支持和安慰。
“你們兩個,明明都是人間明珠,卻都這么凄苦,真是造化弄人。”司空聽完,有些感慨。“放心,以后有我在,不會再有人欺負你們兩個。父母也好,惡霸也好,商潭也好,我都不會讓他們再染指你們兩人半分。”
司空言辭凝重,讓李言棠和浣沄好生感動。
“司空將軍好意,我們心領了。可我們也沒有理由讓司空將軍這么護著我們。”浣沄婉言拒絕。
“會有正當的理由。你們等著瞧就好。”司空似乎很有把握地說。
李言棠啃咬手中的烤雞,遞給浣沄一個雞腿。“那我們就相信司空將軍一回吧。這烤雞真好吃,你吃這個。”
三人對著長空皓月,就著醉人微風,吃著烤雞,聊著往事,不知不覺間,從初見的陌生人轉換成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夏季來臨,天氣熱起來,但司空依然喜歡站在大太陽下,因為他想多看看浣沄。
這天,站在營地邊小山坡上的司空旁邊,多了薛將軍。
“你在看什么?”薛將軍問。
司空將軍抿嘴笑,卻回:“沒什么。”
順著司空的目光,薛將軍遠遠看到李言棠和浣沄去倒恭桶。浣沄推著車,李言棠扛著用來埋土的鐵鍬,二人說說笑笑往壕溝處走去。
兩人倒完,埋完,要去河邊洗刷時,一個商人裝扮的人走到李言棠身邊,似乎是向她借鐵鍬。循著商人所指方向,薛將軍看到很遠的東側有一隊人馬要過河,車輪似乎被河邊淤泥陷住。
李言棠提著鐵鍬過去幫忙,忙活了許久才回來,然后和洗完桶的沄一起往回走。
“這兩個女子,簡直是你薛家軍的一道亮麗風景。”司空直夸。
“這不用你說。”
忽然間,薛將軍發現已經快走到近前的李言棠停住腳步,似乎在思考,隨后,她猛回頭張望。她對浣沄匆匆說了兩句話后,就飛快朝商隊進城的城門奔趕。浣沄也放下推車,朝軍營這邊快跑。
薛將軍大呼:“不好,出事了!”
他吩咐司空去集結一半人馬立即往城門趕,另一半人馬留營地守衛。交代完,他吹響竹哨,喚來凜風,上馬朝城門方向奔去。
待薛將軍趕到時,李言棠正赤手空拳地抵抗四五十胡人。這些胡人出手兇狠,功夫不凡。眼見李言棠已處下風,薛將軍下馬,拼勁全力打斗,奪了一胡人的長尖刀,扔給李言棠,言棠接過,利落的刀法讓敵人無法近身,開始重新占據上風。
司空率軍很快趕來,眾將士不費吹灰之力便將胡人斬殺十幾人,三十多敵人被俘。原本的胡人突襲,變成了薛軍大勝。
軍帳中,浣沄為李言棠上藥。
“李言棠?”薛將軍和司空前來探望。
“請進。”李言棠回了一句。
兩位將軍站到軍帳中,忽然感覺帳篷有點小的挪不開身。
“你傷得可嚴重?”薛將軍很是關心。
若無其事的李言棠擺擺手,說:“無妨,只是幾塊淤青而已。”
薛將軍不放心,走上前。“讓我看看你的傷。”
李言棠連忙捂住胸口。“這可不行。”
浣沄在一旁解釋:“是前胸后背被打青了,不方便讓將軍查看的。”
薛將軍沉默地點頭,表情很是凝重。
一旁的司空問李言棠:“你是怎么看出是敵軍精銳要入城偷襲的?”
李言棠一邊用手揉著心口,一邊說:“我去幫忙挖開淤泥推車時,順口問了句車上裝的是什么。那商人說是從北疆采的藥材,車上也飄來藥草的香氣,所以我當時并未多想。可我往回走時,又忽然意識到不對勁。一車只有四五個箱子,藥草再沉也不可能把車壓到那么深的淤泥中,而且,什么藥材能運十五輛馬車呢?哪得多少藥?藥草不是糧食,哪家藥房會囤積如此多呢?而且,那些馬車根本沒攜帶干草,根本不像長途商旅的樣子。我回過神來,就讓浣沄回來報信,自己先趕往城門那里阻止商隊入城。
忽然間,李言棠想起什么來,問:“將軍,浣沄跑的應該不會太快,倒是將軍怎么來得這么快?”
司空笑著說:“因為將軍一直盯著你看呢。”
聞言,李言棠嘴巴一抽,嘆出一口氣:“將軍,我的活很多,我不會偷懶的,無需總來監督我。”
薛將軍有些無奈,問:“所以你覺得我一直以來去找你,是為了監督你干活?”
李言棠回問:“難道不是嗎?”
薛將軍頓住,思忖片刻,不置可否地點點頭,走了。
還未等將軍走遠,李言棠大聲叫住將軍。“將軍請留步,我還有話說。”
薛將軍回頭等著她說下文,只見李言棠面色嚴肅地說:“敵人此次怕是原計劃里應外合,恐怕最近要來大敵,希望將軍好好加強防守。”
薛將軍瞇起眼睛,不由得在心里贊嘆一聲。他發現李言棠的想法和自己的擔憂不謀而合。
“我知道了,你好好養傷。”薛將軍步履沉重地離開。
午后,萬物被暑熱蒸得昏昏欲睡。李言棠勉強打起精神,在馬圈清理馬糞。
“傷可好了?怎么不多休息呢?”薛將軍的聲音從身后飄來。
“浣沄干這么多,忙不過來,不能總讓司空將軍幫忙,怪不好意思的。我的傷沒事,擦點藥酒再揉兩天,淤青就會褪下去。”李言棠行了禮之后,不等將軍發話就立刻又揀起手里的鐵鍬。
“你和浣沄似乎與司空將軍很要好?”
李言棠沒留意到薛將軍的話中有探詢的意味,隨意地點了點頭。“是啊,司空將軍沒有架子,對我們兩個又很照顧,常和我們一起喂馬、聊天,還給我們拿好吃的。”李言棠臉上露出歡喜。
“提起司空,你似乎很高興。”薛將軍又追問一句。
“因為和司空將軍在一起很自在啊。每當我和浣沄還有司空將軍在一起時,我總能感覺到像小時候和紅袖邵闔在一起時那般快活,有話直說,有福同享。”
“那,你可曾考慮過,讓我也和你們一起呢?”
李言棠轉回身,看向薛將軍。“為什么將軍要和我們在一起呢?將軍那么忙,我們還是不耽誤將軍的寶貴時間了。”
“你這是拒絕我與你們三人同行?為何?”薛將軍不敢相信李言棠直接拒絕自己。
“將軍,您當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樣子嗎?脾氣那么怪,臉又臭,和你在一起,我們怎么快活的起來?”李言棠也不怕得罪薛將軍,直接甩出這樣的評價。
“我……”薛將軍氣得血朝上涌。他轉身回去,決定先不理李言棠,得盡快讓自己心緒平靜下來才好。他暗自下決心:未來十天,絕不再見李言棠!剛好,趁機再斟酌一下該如何加強防守。
李言棠聽司空將軍說薛將軍有本《相馬經》,能教人識馬馴馬。雖然李言棠已經和最難相處的凜風和平融洽相處了,不過好學如她,怎么能放過如此好的學習機會呢?
想想自己昨天還在馬圈說話氣著了薛將軍,這會兒再去借書,必然會遭拒,還是得好好琢磨個辦法,主動向將軍示好才行。李言棠思前想后,找不到討好薛將軍的計策,忽然間,她想起錢伯來。
錢伯他老人家伺候了將軍十幾年,一定深知薛閻王的喜好,我再投其所好,豈不事半功倍?李言棠打好了盤算。
“錢伯,將軍平時都喜歡什么呀?”李言棠笑嘻嘻地問。
正在燒水的錢伯很是不解。“你為什么要問這個?”
李言棠眨眨眼,說:“這不是想感謝一下將軍前幾日那次搭救之恩嘛!”
“哦,原來是這樣啊。”錢伯欠了下身子。“不過我也想不到什么。將軍沒什么喜好,音律不通,女色不近,也不貪杯。”
這么個怪人,真是太難討好了。
“那有沒有什么東西,或者什么吃食,將軍以前喜歡,但是咱們軍營現在沒有的?”李言棠變著法地想套出點話來。
錢伯撓頭想了想,一拍大腿。“哎,還別說,我真想到一個。油炸豆腐!將軍小時候最愛吃他娘做的油炸豆腐。”
李言棠開心地一拍手。“那就油炸豆腐了!”
話剛說完,李言棠從錢伯那取來些錢,一溜煙的跑到伙夫長那里,拜托他第二天進程買菜時給她捎些油炸豆腐。
剛從伙房出來,李言棠瞧見司空牽住浣沄的手,遠遠走去。她歪著腦袋想了想,司空將軍倒是個爽快人,說話處事都很實在,不像薄情漢,浣沄和他在一起,也不錯。